永樂一張臉拉的老長，兩道淚痕在那干枯如同龜裂的大地的面皮上極其清晰，板著臉倒顯得十分滑稽。
悲傷凄苦的神情被他收了起來，那瞇著淌淚的彎眼也變成了正常的模樣，暗沉而渾沌，不含一絲感情色彩，宛如一潭死水。
“小丫頭，老朽并非想要你性命，只想請你幫個小忙罷了?！庇罉氛Z調(diào)平穩(wěn)，此前那y副病怏怏的樣子全然消失。
商桃立在那里，不卑不亢，坦蕩蕩的瞳望著永樂。
永樂并非善類，但卻在對視的那一剎那，神情忽地一晃，他見過許多人望著他的眼神，在他身負榮耀時對他的憧憬佩服，在他身居高位時對他的尊敬謙遜，也有在他陷入泥潭后對他的嫌棄厭惡。
從未有一人，在他身陷黑暗后，依舊用如此眼神注視他。那琥珀色的眸子中盛著散碎的星芒，不混不濁，清亮透凈，并非是天真孩子才有的干凈，而是窺見了黑暗后的包容和理解，是對他過往的肯定也是對如今的他的接受。
他的心軟了那么一瞬，隨后又變得堅硬如鐵，可即使這樣，商桃還是他的漫長的生命中留下了難以忘記的一筆，哪怕是一個正視他的眼神。
“我只想離開這?！鄙烫艺f：“這和你講給我聽的是兩碼事?！?p> “可老朽現(xiàn)在需要你的幫助！若沒有你的幫助，老朽頂多能再活兩三個年頭，兩三年對我來說算得了什么！
“你只需要說你愿不愿意幫了！”永樂朗聲道，緩緩踱步到商桃面前，手持一個折扇，不時的打開扇風，扇了兩下又收回手里，發(fā)出清脆的啪啪聲。
他的背此時也不如第一次見他時那樣駝了。但身上還是一樣的臟污，連同那扇子也布滿了黑色的灰垢。
“為何要幫？”商桃反問，振振有詞道，“有些路只能一個人走，沒有捷徑也沒有天降救贖，你若認為是這是苦難，那你便還是活生生的人，但你若妄想別人來替你，那你這輩子，至死也只無法離開這里，只得永遠當個守門人?！?p> 人間有情亦無情，苦難和幸福也并非是絕對的，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永樂被迫來此地看守，于他來說，又何嘗不是種歷練，聽他說的倒是悲傷，可一階修士，活了上千年，于此同時精神力也在不斷精進。
這是多少人夢寐以求的？
可他的那些悲傷也是實打?qū)嵉母星椤?p> “那丫頭你的意思是，不愿咯？”永樂忽然嘿嘿冷笑了幾聲，聲音滲人，像恐怖故事種的詭異語調(diào)，商桃雞皮疙瘩險些起了一地。
“并非不愿幫你，而是心有余卻力不足?！鄙烫艺J真的回答著他的話，“我真身修為不過地階。”
“什么？！”永樂的笑聲戛然而止，地階？那種弱雞地階怎么可能有這么強大的精神力！能魂體升到永樂無極天的人，真身修為都在帝階以上，宗師階他也曾見過兩次，魂體都凝不清楚，像團霧氣，根本無法在此立足，更別提上真正的無極天了。
不等他回神，就聽那精靈丫頭再次開口。
“我家中父母早亡，跟著爺爺相依為命，可幾個月前我爺爺也將我丟下了，我看到你就忍不住想起來我家爺爺……”
商桃的小腦袋瓜垂了垂，即使現(xiàn)在想起爺爺，也依舊覺得難以接受，仿佛恩利普斯的遭遇就像場噩夢。
忽地，她話鋒一轉(zhuǎn)，“所以我想，能讓一個老爺子紅了眼眶，淌下熱淚的事，一定是珍重而難忘的?！?p> “我愿協(xié)助你度你心結(jié)?！鄙烫艺Z氣是滿滿的篤定，但眼中的真誠卻沒辦法偽裝，“所以，我現(xiàn)在要回去，等日后修成了帝階強者再來此幫你渡劫?！?p> 永樂閉緊雙唇，似是在思考她話語中的真實性，
永樂無極天是他的地盤，這丫頭說沒說謊，是不是真心話，他都分辨的出。
“你今年多大了？”永樂擰著眉問，若是她修煉進度緩慢，那這帝階承諾就是滿紙空言，毫無可信度，倒不如現(xiàn)在將她的潛力榨干。
“差一個月十六歲?！鄙烫艺f。
眉心狠狠一跳，永樂板著臉以掩飾內(nèi)心的詫異。
幾十年沒人來此，他已經(jīng)料到了如今此界的貧瘠，人們的修煉速度緩慢，鮮少有大帝階強者出現(xiàn)，這修煉天資可能一般，但不到十六歲就能以魂體出現(xiàn)在他的無極天內(nèi)，已經(jīng)說明她的妖孽資質(zhì)了！
讓我想想地階之上都有什么……天階……宗師階……之后才是我見的多的那個帝階……
地階能有如此水平，那到了天階宗師階豈不是更強？帝階難以突破，但宗師階和天階應(yīng)當沒那么困難，花費的時間也更少，這些時間他也耗得起……
他沉吟片刻，“你資質(zhì)非凡，和凡夫俗子不同，我估摸著，你修煉到宗師階便能幫我解脫?！?p> “真的嗎？我爺爺生前就是宗師階的呢，他是我們帝國為僅有的幾位宗師階高手之一呢?！鄙烫艺Z氣歡悅，似乎為難度降低感到開心。
這話聽在永樂耳朵里卻不一樣了。
她爺爺？怎么也得長她個四十歲吧！若是她也修煉個幾十年才到宗師階，他早就人命歸西了。
不成不成……
“我們學院的院長也是宗師階的高手呢！可惜，我還不夠分量，不能拜在他門下修習?！鄙烫覈@了口氣，有些可惜的說道，但她很快又將那么一點小失落壓了下去。
“不過院里有很多多天階的師兄師姐們，修煉上的問題完全可以向他們請教。”
天階？宗師階？高手？三個大問號出現(xiàn)在永樂頭上。
這都是什么水平，難得遇見了個如此有潛力的丫頭，有望讓他有生之年逃離此處，沒想到這蒼浪界已經(jīng)淪落到這般田地了。
商桃看著永樂一聲不吭的樣子，雙手攪在一起，囁嚅著說道：“我也想早些幫你，但我……”
“罷了罷了?！庇罉窊]了揮手，深深的吐了口氣，“你若真心幫我，我也不會白受了你的恩情，我贈你一枚羽令可每月進出此地一次，你日后按時來，我傳授你些精神系的術(sh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