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學校,莫皛天能靠眼辨認的人不多,白俢兒是其中一個,并且是這么多年以來唯一一個讓他一眼就記住的人。從他們在男廁所門口相遇的那一刻起,白俢兒撞鬼般神經錯亂的模樣兒就清晰的雕刻進了天才非同一般的腦回路里,再也出不來。
莫皛天也奇怪,為何別人的臉在他腦中一閃而過都一個樣,而白俢兒的樣子卻有不同?她開懷大笑時左右不對稱的小酒窩,她緊張犯怵時滾圓呆萌得像貓兒一般的大眼睛。她自信時像月牙一樣彎起的嘴角,解不出問題時蹙成一條直線的眉頭,他能透過那些微不足道的細節(jié),清楚的分辨出專屬于她的眉眼她的笑。
……
一年的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小白也已經長成了大白,并且很好的繼承了橘貓基因,讓白俢兒見到它總是忍不住吐槽:“你怎么又胖了?”
“還不是因為你給它喂得太好?!蹦~天輕撫著小白撐得像皮球一樣的肚子無奈的說道。
“你還好意思說我,它的肥肉有一半可是你的功勞?!?p> 貓肚子被莫皛天霸占了,俢兒只好默默的給小白順頭頂的毛。小白一臉享受的被兩個愚蠢的人類“蹂躪”著。
“對了,莫皛天,你已經保送北大了,怎么還要來學校上課?”俢兒突然問道。
突如其來的問題讓莫皛天愣了一霎,他冷不丁的將小白抱起,“我得來學校喂貓啊?!?p> “不是還有我嘛?放心吧,有我在,小白不會餓死的?!眰c兒認真慎重的向莫皛天保證。
“我的貓,我自己喂?!蹦~天面無表情的抱起小白轉身就走,留給白俢兒一個冷酷僵硬的背影。
“切,小白什么時候成你的貓了?”白俢兒瞪著莫皛天的后背,感到莫名其妙。
臨近高考,學習節(jié)奏變得越來越緊張。班主任決定周末晚上請全班同學出去聚餐K歌緩解緊張情緒。向來不喜歡熱鬧的莫皛天悶頭喝了點小酒,在大家興致高昂放飛自我的宣泄時,他把白俢兒叫到路邊陪他吹風。
他問白俢兒,“你第一志愿準備填哪兒了?”
“F大,”俢兒的眼中沒有一絲疑慮,F大是B市最好的大學,以她現在的成績再努力一把應該問題不大。
“你打算一直留在B市?”
“我媽很早以前就來B市打工了,靠著自己的努力奮斗有了更好的生活,她一直認為B市是她的福地。其實,我剛來的時候內心還挺抵觸的,可是慢慢熟悉之后發(fā)現我有點喜歡這里了?!眰c兒曾經不明白為何母親寧愿拋棄一切也要留在這里,但現在,她好像也有了留下來的理由。
俢兒的目光停滯了,眼前的焦點越來越模糊。
“俢兒,你有想過考去BJ嗎?”莫皛天突然問道。
白俢兒心口一陣悸動,眼前的景象頓時從清明變得模糊,“我是個念舊又懶惰的人,不想再去重新適應一座城市。就算考去BJ,我跟北大才子之間還隔著一百個林徽因的距離呢,哈哈?!彼み^頭強作鎮(zhèn)定的傻笑。
“是啊,你那么蠢,到了F大,記得先認廁所,別又鬧笑話。”
“莫皛天,這茬能不能過了……別老拿一年前的陳年舊事笑話我行嗎?!?p> “是啊,都一年前的事兒了,”說著他轉頭看向白俢兒,眼中倒影著女孩兒臉紅羞澀的模樣,“我居然還記得當時你從男廁所里沖出來撞到我身上的那個衰樣兒?!?p> 白俢兒捂住臉頰,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不是臉盲嗎,你怎么認得是我?”
“誰說我臉盲了?”莫皛天輕皺眉頭,對臉盲癥的說法表示一臉不屑。
“大家都在說……”白俢兒為了不出賣別人,結果把“大家”全出賣了。
“別人說什么你就信,你是不是傻?”莫皛天似笑非笑的調侃。
“……我親耳所聞你把好幾個同學的名字叫錯不止一次?!眰c兒為了證明自己不傻極力認真的辯解。
“好吧,我承認,我是有那么一點臉盲?!彼蝗簧斐鰞芍淮笫帜笙騻c兒的紅撲撲的臉頰,“那一定是你的臉有問題,讓我檢查一下,為什么就把你給記住了!”
俢兒又羞又怒,伸出手臂卻怎么也夠不著他的臉,誰讓莫皛天手長腳長呢。
“是你腦子有問題吧,你自己記錯了,撞到你的那個人不是我?!?p> “呵,還想抵賴,你悶著腦袋撞我身上,害我胸口疼了一個禮拜……就算臉盲我也記住了。”
“要不要這么夸張,我又沒練鐵頭功?!卑讉c兒羞愧的收回手將莫皛天的雙手擋了回去,當初那么羞恥的狀況,她根本不想記起來,唯有一笑泯尷尬。
“是記得撞了個什么東西,原來是你啊……”白俢兒轉過身去背對著莫皛天聳聳肩。
在月色映照下,那晚的一切都格外美好,還有少年和少女并排而行的背影。
“莫皛天,我要向你坦白一個事兒?!眰c兒突然停下腳步,表情嚴肅,清透的目光里映著浩瀚星辰。
“什么?”莫皛天也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她,即使是絕頂聰明的天才也會因為猜不到答案而不能維持他慣有的平靜。
“我……偷看了你的情書,就是之前來班里找你的女孩送你的那一封?!?p> 莫皛天松了口氣,淡然的回應,“嗯,我知道。”
白俢兒驚訝,“你知道?”
莫皛天笑,“我只是臉盲,又不是眼瞎?!?p> “……額,其實,那個女孩兒長得挺好看的,雖然跟宋玲玲比差了一丟丟?!卑讉c兒也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亂語些什么,她為什么要在這種時候說這些掃興的話。
“她叫秦姵瑜,她家跟我們家是世交,從小就屁顛屁顛的跟在我屁股后面跑,我一直把她當妹妹。他們家移民去美國了,那天她是特地跑來跟我告別的?!背酥v題和談論小白之外,莫皛天還是第一次跟白俢兒說那么多話。
“哦……”白俢兒沒想到莫皛天會跟她解釋這些,心中有一絲小確信在顫動。
“你不生我氣嗎?”俢兒疑惑的看著莫皛天,偷看別人的隱私是多么嚴重的問題,她忍了這么久才敢告訴他這件事,莫皛天竟完全沒當回事兒,俢兒百思不解,“你不是不喜歡別人碰你的東西?”
“凡事都有例外。這沒什么好生氣的?!?p> 盡管莫皛天已經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白俢兒還是想向他解釋清楚,“我也不是故意要看的,是你自己說要跟我換位置,結果把那封信忘在原來的書桌里,然后我就……”
“你真啰嗦,像個小老太太?!蹦~天打斷了白俢兒的話。
“莫皛天……”白俢兒氣得語塞,“好吧,既然你這么大度,那以后我什么也不說了。”
“小氣鬼。”莫皛天伸手撫上白俢兒的腦勺,像在撫摸貓兒一樣。
“你才小氣鬼。”白俢兒撅著嘴瞪著滾圓的眼睛,像極了變肥之前的小白。她一甩爪將莫皛天的手拋開。
莫皛天笑道,“你看,我都沒生你氣,你氣什么?”
“我……我氣我自己?!眰c兒郁悶。
“你知道林黛玉怎么死的嗎?”
“……”
“就是被自己活活氣死的。”
白俢兒吐血陣亡!跟白俢兒斗嘴讓莫皛天其樂無窮。正如莫皛天所說,凡事都有例外,他從前給自己劃定的條條框框從未打破,是因為沒有遇見那個讓他愿意為之打破的人。
“走吧,我送你回去?!蹦~天看了看手表,時間不早了,大部隊差不多也撤了。
俢兒突然想起背包里早就準備好的禮物,一直沒找到機會送給莫皛天,“誒,等等……”她停下腳步從背包里翻出一個裝滿星星的瓶子,“這個給你?!?p> “這是什么?”莫皛天一臉好奇的看著她。
“沒什么,就是我自己無聊時折的星星,額,你就要去BJ了,也不知道以后還有沒有機會再見。想家或者想念……故土的時候可以拿出來看看?!?p> “想念故土?”莫皛天一手接過星星瓶,他強忍著笑意,將瓶子放在耳邊輕盈的晃動出莎莎的聲響,“虧你想得出來?!?p> 那天晚上,莫皛天把白俢兒送回到女生宿舍樓下,像老父親囑咐親閨女一樣語重心長的說,“你好好準備考試吧,這些天別再惦記小白了,我打算把它帶回家養(yǎng)。”
“那我豈不是再也見不到小白了?”
白俢兒心里不舍,養(yǎng)了一年多的胖孩子就這么被這家伙給私吞了。
“你可以來我家?!蹦~天彎起眼角,一個勾魂攝魄的眼神擾亂了白俢兒平靜的心湖。
“誰要去你家……我回宿舍了?!?p> 等俢兒跑會宿舍,星星瓶在他手中已有了溫度。莫皛天還站在女生宿舍樓下凝望著那些未熄燈的窗,不知道哪一扇才是俢兒的宿舍。
“俢兒,再見?!?p> 安靜的夜里,這句話只有莫皛天自己能聽見。他萬般惆悵的向自己的高中生活說了再見。
那天之后,白俢兒在校園里再也沒見過小白,也再不見莫皛天。她知道總有一天莫皛天會越走越遠,越飛越高,她這只笨鳥永遠也追趕不上天才的腳步。但,作為朋友,一個正式的道別都沒有就從她的世界消失掉,還是讓白俢兒感到遺憾和失望。她依舊認真努力的學習備戰(zhàn)高考,只是好像內心的某個角落突然空蕩了。
俢兒曾經羨慕天才,可以輕易的獲得別人竭盡所能也無法企及的大學,卻不知道天才也有天才的煩惱。
天才多想跟凡人一樣,過普通而正常的生活。莫皛天從小就是一個有規(guī)劃的人,他的人生肩負著太多的期許與責任。不管學習還是其他,父母對他的要求總是高于別人,正因為他從小就表現出比別的孩子有更高的學習天賦,更重要的是他生在一個特殊的大家族。復興家業(yè)光耀門楣是莫家每一個父輩對后代的要求。普通家庭的孩子大概都是幸福的,至少可以隨心隨性。當然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煩惱憂愁。譬如此刻,有人憂愁著無法考入理想的大學,有人憂愁著將與喜歡的人分別,有人憂愁著前途渺茫的未來……只有白俢兒,她好像沒有什么憂愁,她認真努力卻不那么在意得失,每次考好了她開心一整天,考差了懊惱不過兩秒,她總是積極樂觀的面對生活給予的她的好的和壞的,用純凈如雪的笑容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