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別動,我們看看接下來會出什么事兒。”
聽到姬思遠的回答,路有為連象征性的點頭都沒做,只是像個普通的圍觀群眾一樣默默轉(zhuǎn)過上身,不緊不慢地用吸管喝起服務生送來的冰綠茶。
沒過多久,之前一直待在后廚,指導新人處理食材的面館老板便掀開布簾走了出來。這是個胖乎乎的禿頂隴央老人,看上去已經(jīng)六十多歲了。
在剛剛離開神策軍的那段時間里,路有為曾經(jīng)去某個名氣響亮的餐廳做過實習廚師,他依稀記得,那個嚴厲的知名大廚臉上也和面館老板一樣,有著匠人獨特的一絲不茍。
看到老板走過來,之前一直捏著那只南方蠱蟲的巫陵少女突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路有為的靈感邊緣產(chǎn)生了一股明顯的擾動——擾動的來源,赫然就是巫陵女孩掛在椅子上的那件披風般寬大的黑色長袍。
不知什么時候,那件長袍里側的繁復花紋突然一條接一條地亮了起來,少女手里捏著的蠱蟲很快也隨著那些神秘符號一起,發(fā)出了黯淡的橙色光華。
然而到了這個時候,或?qū)P某燥?,或昂著脖子看熱鬧的客人們,似乎都完全無視了女孩身邊出現(xiàn)的明顯異象!
“她應該沒有惡意,”姬思遠略顯虛幻的聲音再次傳了過來:“那件大衣肯定是‘夢境技師’流派的法器,而且,那件法器剛剛代表它的主人向我問了個好。”
“我他——你說什么?”
“等等看,我有預感,那姑娘八成是想為這個餐館解決什么問題?!?p> 接下來,因為自身對信息魔法免疫的特性,路有為仿佛聽到了兩個相同的聲音在同時說出完全不相干的話語——
其中,那只微光閃爍,已經(jīng)憑依了“夢境技師”部分能力的南方蠱蟲發(fā)出的,似乎是正常的關于餐食里挑出蟲子的爭吵——甚至連老板本人的“臺詞”也代勞了。
然而,巫陵女孩本人和隱隱有些慌張的面館老板說出來的,卻完全是另一件事。這些內(nèi)容,除了他們倆,便只有姬思遠和路有為能聽到。
“您家廚房里有危險,如果阿公您還想保住生意和性命,就按我說的做?!?p>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個官方組織的作戰(zhàn)術士,您要是不信,一會兒我完全可以證明給您看。
“可——”
“現(xiàn)在聽好了,阿公。您先去后廚讓所有的伙計和幫手都從正門離開,然后,不要說一句話,小心地關掉所有的灶臺、燈光和其他一切能夠成為強烈熱源的器械。
“完成這些之后,不要猶豫,馬上從正門離開廚房。之后的事情我們會料理?!?p> “你們?”
“角落還坐著我兩個同行,他們應該也能幫上忙?!?p> 臥槽,我怎么也被拉下水了……路有為雖然臉上沒什么變化,心里卻是一陣有苦說不出的憋屈感。
大概,官方術士的宿命就是這樣。
這個時候的他身上根本沒有任何武器,也沒有可供拼裝的武器零件。要說自己唯一有法術特性的隨身物品,大概就只剩“救贖終端”了。
然而拿著一只手機去打架,委實是有點滑稽……
就在路有為剛剛順著一個思路產(chǎn)生了頭緒的時候,那位嗓門很大,自稱官方術士的巫陵女孩突然又側過頭來,對著路有為和姬思遠說道:
“白澤先生,麻煩配合我那個朋友一下——只要你們倆同時發(fā)動法術,應該就能讓店里的客人離開。注意:不要讓法術波及到廚房里的人,那樣我的努力就功虧一簣了!”
她用那雙明麗的淡金眸子掃了一眼路有為,接著有些狐疑地問道:
“小哥,我同伴似乎看不透你的能力,這就很奇怪了……你是不是有話想說?”
路有為習慣性地苦笑了一聲,看上去似乎還帶著一點嘲諷:
“關火關燈這件事,讓我來做比較保險?!?p> 那個有著一撮紅色劉海的巫陵女孩沒再多說什么,她很快從綁在右腿上的一副法器口袋里抽出一根金屬棒,隨后用力一甩,將它展開成了一根尖端閃爍著紅光,仿佛警棍的短杖。
那是“巫術師”流派術士人人必備的法器,不論在這個傳承發(fā)源的西大陸還是受到影響的中大陸分支,它的名稱都是統(tǒng)一的——
“魔杖”。
“很好,老板阿公,你現(xiàn)在就回廚房把那群伙計喊出來吧。”
“呃……好的?!?p> 與此同時,巫陵女孩用南方蠱蟲制造出的假象,其實是老板迫于自尊和巫陵女孩帶來的雙重壓力,不得不免掉前者的飯錢,并承諾以后不再犯同樣的錯誤。
對于不明真相的顧客來說,這也算是同時保住了雙方的面子。
“唉——”姬思遠嘆了口氣,語氣低沉地說道:“開始吧?!?p> 巫陵女孩隨后揮動魔杖,和路有為對面的白澤一同施展了一道覆蓋范圍極廣的信息魔法,剎那間,整個街道上遍布的細小生物和蟲豸在路有為的靈視之中都亮起了點點星光——
那女孩和姬思遠的法術以這些小生物和那件內(nèi)紅外黑的奇怪長袍為跳板,迅速覆蓋了半條街道。此時,除了面館里的三個術士和老板以外,所有的顧客都陷入了短暫的呆滯。之后,他們似乎集體產(chǎn)生了產(chǎn)生了一種帶著恐懼感的遺忘。
受到影響的顧客們或留下現(xiàn)金,或使用手機和手紋識別結了賬,隨后便齊刷刷地起身離開了餐廳。
而門外那些排成長隊的食客們,也同樣在一陣恍惚后,秩序井然地散開離去了。
胖老板帶著手下的伙計們走出廚房時,正好撞見眼前這不可思議的景象,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涼氣:
“姬老師,這是你們做的?”
“對,”姬思遠撓了撓頭上的犄角,接著起身說道:“放心,今晚的損失,應該能保住你這輩子的事業(yè)了。
“這位姑娘,是時候把證件拿出來了吧?”
“沒問題?!?p> 女孩說著,便放下那只又肥又大的南方蠱蟲,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與此同時,她光溜溜的白皙雙臂上不知什么時候浮現(xiàn)出了一層帶有皮革質(zhì)感的黑色,那些黑色逐漸變得具有實質(zhì),成為了一對完美貼身,帶有鏤空花紋的手套。
做完這些,那件花紋閃爍的長袍便徑自飄浮起來,如同擁有自我意識般自行披在在了巫陵女孩身上。
她順手從那件至少有七個口袋的長袍里抽出一張紅白相間的卡片,遞到路有為和姬思遠面前,用一種似乎略帶挑釁意味的古怪語氣說道:
“在下名叫白燐,國際神秘學會旗下一介見習特派員而已?!?p> 路有為定睛一看,發(fā)現(xiàn)這孩子還真的就只有十九歲。從白燐小姐剛才表現(xiàn)出來的老練,以及國際神秘學會苛刻的用人習慣來判斷,一個十九歲的術士能做到這個程度,只能說明她確實是萬里挑一的人才。
作為同行間近乎禮儀的習慣,路有為和姬思遠也紛紛拿出自己的證件,跟白燐做了個簡短的自我介紹。在面館老板帶著員工們退到街上以后,路有為才依循著自己的靈感,來到廚房和餐廳的交界處。
此時,他能通過物質(zhì)魔法帶來的感應,隱隱察覺到后廚一排儲物柜附近潛伏著某種帶有惡意的事物。
“路先生,你好像知道怎么瞬間關閉那些熱源?”
“你是不曉得,我在業(yè)余時間就是靠著這類本領賺外快的。”
沒等姬思遠和白燐做出更多反應,他便伸出右手貼在了廚房外墻有著很多開關和電閘的部分。
十秒鐘之后,廚房里的天然氣管道、電路和加熱系統(tǒng)就在無聲無息間唐突地被物質(zhì)魔法堵死了。燈光、灶臺、烤爐、保溫箱和冷藏柜都相繼停止了運轉(zhuǎn)。
也就是在這時,后廚深處那排儲物柜里的惡意似乎遭遇了某種刺激,陡然放大了十倍不止——一道直刺以太體,似乎根本沒有任何意義的高昂尖嘯瞬間響徹了整個面館。
三位術士臉上同時出現(xiàn)了明顯的痛苦,好在作為行家,他們都知道怎么對付邪惡生物帶來的精神影響,很快便利用各自的手段平復了以太體失穩(wěn)的傾向。
“現(xiàn)在知道我為什么要麻煩那個阿公犧牲自己一晚上的生意了吧?”白燐斜著眼睛瞥了眼門外的街道,用微帶戲謔的語氣說道:“只是剛才那一下,沒有任何法術能力和相關技能的普通人,肯定會直接在醫(yī)院里躺上至少半年?!?p> “是,我知道,”路有為自嘲地笑了一聲:“活在四海,吃個飯都能碰上的危險,其實本來也不是什么稀奇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