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在府外,利晚林出了府眺望著遠處的街道,各家店鋪都早早地掃了雪開了張,不知是哪家包子鋪剛蒸出一鍋包子,夾著小混沌的味兒飄進利晚林的鼻子里。
雖然剛下過雪,雖然是清晨,但這并不影響街道上繼續(xù)熱鬧,來來往往的布衣百姓、堆雪人打雪仗的垂髫小兒、討價聲、吆喝聲……
利晚林的眼中滿是溫馨,她忽然有一種想永遠留在這里的感覺。只是她回頭看了一眼榮王府,府墻好像一眼望不到頭的樣子。
榮王府雖大,卻冷得叫人待不下去。除了藍兒、順子,利晚林再也得不到旁人的半絲溫暖。
“藍兒,扶我上馬車。”
藍兒猶豫了一下,“小姐還是等王爺出來,一同上車吧?!?p> “你覺得他會希望與本王妃一同上車嗎?”利晚林說著,瞟了一眼并排的轎子,“別到時候一出府門瞧見本王妃,再將他剛食過的早膳吐出來,搞得出師不利,不就成本王妃的錯了?”
“這……”藍兒覺得主子說得不無道理,就先把王妃扶上了轎子。
“小姐,今日不能陪同小姐進宮,藍兒不在,還請小姐小心說話,免得禍從口出,又惹了王爺?!?p> 藍兒在轎子外囑托道。
“本王妃自有分寸,倒是你和順子,別什么活都是你們兩個干,院里的下人不是死的,若他們再偷奸耍滑欺負你倆,就記好名字,等本王妃回來治理他們!”
榮王妃在轎里說著,榮王便從府上走了出來。
“王妃呢?”榮王問藍兒。
藍兒指了指身后的馬車,“在轎上?!?p> 榮王一臉狐疑,提了劍,撩開了轎簾,那一身玄衣的榮王妃便入了眼簾。
“妾身給王爺請安,王爺吉祥。”利晚林扯著微笑請安道。
榮王下意識地瞧了瞧王妃的屁股,竟然沒多墊個墊子,坐得也穩(wěn)穩(wěn)當當,想必走路也沒有大問題,看來昨日確實花心思練了。
不過……
榮王的神情立刻厲了起來,和往??匆姌s王妃一樣,只是此刻還多了幾分嫌棄。
“你怎么穿了這身衣服?!下車!回府上重新?lián)Q一身來!”榮王命令道。
“我就這一身衣服,難不成王爺讓我問藍兒再借一件?”
說到這,榮王才想起那日去沁心殿捉她擺攤一事時王妃穿得是下人的粗布衣裳。
不禁疑惑,冷道:“你原來的衣服呢?”
“那些衣服我都不喜歡了,除了白就是米白,素得很?!蓖砹终f著瞟了眼正在擠眉弄眼提醒自己的藍兒,頓了頓,又繼續(xù)漫不經(jīng)心地說道:
“妾身從小就有個臭毛病,不喜歡的東西,哪怕再好,妾身也不會多看兩眼,更別提拿出來用了?!?p> 榮王聽罷,忍了口氣,畢竟是傅將軍的掌上明珠,大小姐有個嬌貴毛病確實也正常,更何況今日要攜她一同拜見母妃,一會兒路過裁縫鋪子,叫她臨時去買一身新的、她喜歡的就好。
“嬤子,”榮王側了側身,對身后的抱著嬰兒的老嬤嬤說道,“將小貝勒遞給王妃?!?p> 那襁褓里的嬰兒被棉被子裹著,頭頂多出來的一角也輕蓋在嬰兒的臉上,既能保持正常呼吸,又防止孩子收到風寒。
“王爺不是罰妾身不見孩子么,一言既出,既然命令下達了就應該堅持才是?!崩砹智屏艘谎酆⒆樱]有伸手去接。
藍兒在旁邊真是干著急,心道這是一個多好的能見到親生兒子的機會啊小姐!
可利晚林不那么想,既然王爺和他那位側王妃把這個孩子當成她的軟肋,那她今日就是要告訴王爺,他錯了。
“王爺放心,就算進了皇宮,妾身也不會偷瞄小貝勒一眼。”
王妃說得滿不在乎,榮王卻認為她全是裝的,他冷哼了一聲,心想看你能強裝到何時,便去了自己轎子,嬤子在身后不知所措,她又不能跟隨進宮,到底要將孩子交付給誰。
“王妃……”嬤子不敢去問王爺,便抱著孩子在王妃車前。
“將貝勒帶給本王!”另一邊的轎子里傳來一聲令喝。嬤子才松了口氣,將嬰兒送了過去,馬車便開始行動了。
路過一家裁縫鋪時,榮王叫停,令王妃去鋪上換身得體的行頭,他可不想逢見熟人就聽見他們敘述那段狩獵“佳話”,到時肯定會被捧榮王與王妃郎才女貌,這是他最怕應付的場景。
不買白不買,利晚林下了馬車,很快就挑了件紫色長袍,是以竹蘭繡領襟、牡丹躍裙擺的衣裳,裁縫鋪子的老板一直夸著送她出門的,榮王聽見,隨手掀起車窗的簾子。
見罷,確實有些令人豁然,不得不承認,榮王妃確實穿深色的衣服更顯精神些。
“本王叫你換上一身,你為何又買了一件?”榮王的眼睛很快轉移到裁縫鋪子里送客伙計的手上,還有一件碧色衣裳。
“你打我板子那日,我穿的藍兒的衣服,血跡洗不掉,總該賠藍兒一身吧!?”
王妃理直氣壯,竟頂?shù)脴s王再說不出一句話,無奈,領隨從阿奇去交錢了。
行車前,榮王還沒好氣地再提醒王妃不要以為今日進宮本王就會任由著你,別忘了,過了初一還有十五,要想回府不受罰,就給他老實點。
利晚林沒有回應,她心想反正每日都是“十五”,好不容易有個“初一”可以容她任性,憑什么還要拘謹著,榮王簡直比小時候歇個周末還要留好多作業(yè)的老師還要討厭。
路上雪滑,馬車駕得很慢,離皇宮的路還未過半,利晚林便聽見隔壁轎子里傳來一陣吵鬧的哭啼聲。
榮王與小貝勒兩人在馬車上,除了車夫還有阿奇,三個大男人一個嬰兒,恐怕這時的榮王已經(jīng)開始束手無策,慌手慌腳了罷,利晚林想到這輕輕哼笑了一聲。
“別哭了!別哭了!聶隨意!”
呵,出生牛犢不怕虎,你拿唬大人的招恐嚇小孩兒,孩子能不哭才怪呢!利晚林心想。
“嘖!停車!”
吁~
隨著榮王的叫停,王妃的車也隨之停了下來,嬰兒聲越來越清脆,最后利晚林眼前一亮,榮王掀起車簾,手里提著孩子的竹籃站在轎口。
“叫你兒子給本王住口?!睒s王煩得眉眼間都是戾氣,隨手將竹籃放到了王妃的轎中,轉身離開,馬車這才重新啟程。
利晚林瞧著籃子里哭鬧的嬰孩,因為嘶叫已經(jīng)扯得臉蛋透心的紅。
方才還在幸災樂禍,這下好了,山芋燙著自己的手了。
現(xiàn)代的利晚林是個剛畢業(yè)不久的大學生,朋友同學家生的孩子她也只是見見都沒抱過,這可如何是好。
晚林小心翼翼地戳了戳小孩兒的臉蛋兒:“嘿,聶隨意?你叫聶隨意?”
方才還在心里嘲笑榮王“對牛彈琴”,現(xiàn)在她可倒好,真跟這未出滿月的小孩兒談起話來了。
“隨意小哥哥,你可知道本王妃就是你額娘啊?”
孩子哭得撕心裂肺面紅耳赤,只是被利晚林這么一戳,哭聲立刻小了許多。
“我去!真的管用?”利晚林詫異,好奇地將娃娃的籃子往身邊挪了挪:“小家伙兒,你莫不是聽得懂我說的話?”
嬰兒這下好了,眼淚完全收住了,只淚汪汪地看著眼前這個紫得像葡萄一樣的女人。
這邊轎子一安靜,那邊的榮王掐眉心的手也停了下來,立著耳朵聽對面的動靜,果然是一聲啼哭都不再有了,他還以為是自己的耳朵出現(xiàn)了問題。
“哇塞,你還挺可愛的嘛!”
瞧孩子不哭了,利晚林歡喜了許多,以為自己有特殊能力,幾分驕傲,又幾分喜歡地捏了捏她眼前的孩子,他可是自己生出來的。
“咦,你脖子上帶的是什么呀?”晚林很快就注意到小貝勒的項圈,“聶隨意……”她念著金鎖上刻的字,“哇塞,這么沉的一塊金鎖子掛在脖子上一定很貴呸,一定很沉吧?”
嬰兒呆呆地看著這顆會出聲的紫不溜球的生物,發(fā)愣。
“要不要先摘下來,讓額娘先給你保存著???”利晚林貪婪而又猥瑣地笑著把臉頰湊向隨意的臉,逗道。
聶隨意隨即咯咯笑了起來,肉凸凸的臉上印著無邪。不出滿月的孩子笑不出這種聲音,可榮王的耳朵里卻是真真地聽到了。
他下意識地撩起簾子,望著并排的馬車,心中不免生出了些疑惑。
或許是母子連心吧,他撤下簾子,又正襟危坐,想到嬤子說的話:嬰兒在母體中待了足足十個月,習慣了母體的味道,所以出生后來到了新的環(huán)境也只信任擁有母體味道的人,所以小貝勒才總是哭啼不止,那么難哄。
是不是該考慮把小貝勒還給王妃養(yǎng)著,雖然不能起到懲罰王妃的作用,但對小貝勒卻是好的。
雖然嘴上對小貝勒嫌棄,可畢竟也是自己的骨肉,榮王就算再討厭他的王妃,對小隨意卻也狠不下心來。
一個有了新的小伙伴,一個有了新的煩心事,等馬車停下的時候,兩人才緩過神來,原來這么快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