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北門。吳秋遇抬頭望望那高高的城門樓,又瞅瞅那寬闊的城門洞,忍不住內(nèi)心的興奮,脫口叫道:“師父,這門可真大?!睗n生笑道:“臭小子,這是城門,能過千軍萬馬。咱們進城了?!?p> 吳秋遇從小在山上長大,以為佛光寺就很大了,沒想到這城門樓竟比佛光寺的大殿還要高大。這幾年他跟著師父隱居在山中,下山來也是專走偏僻路徑,遠離繁華,不入鎮(zhèn)甸,一座縣城都沒有去過。如今乍然進入朔州這樣的城市,自然覺得處處新鮮,事事不同,一路上東張西望,驚奇不斷??粗麞|摸摸西瞅瞅,濟蒼生面帶微笑,并不阻攔,見有什么東西他實在喜歡,也就給他買下。
吳秋遇一手拿著風(fēng)車,一手拿著糖葫蘆,邊走邊吃:“糖葫蘆真好吃?!睗n生笑道:“你慢慢吃,別粘在臉上。這糖葫蘆可是大有來歷呢。”“什么來歷?”吳秋遇隨口問著,嘴里卻不停。
濟蒼生說:“想當(dāng)初,宋朝有個皇帝,貴妃得了怪病,茶飯不思。宮里的御醫(yī)用了很多名貴好藥,都不見效。那貴妃一天天消瘦,病越來越嚴重。皇帝只好派人張貼皇榜,廣招天下名醫(yī)。后來,一個江湖郎中揭榜進了宮,一番診斷后說,將‘棠球子’,也就是山楂,與紅糖煎熬,每頓飯之前吃上五到十顆,半個月后準好。那貴妃按此方服用,果然病就好了。不過,貴妃在宮里吃的那個是沒有串起來的。后來這方子流傳到民間,百姓為了吃著方便,用竹簽一串,就有了現(xiàn)在的糖葫蘆?!眳乔镉鲭m然并不知道皇帝和貴妃是什么,但也覺得糖葫蘆的來歷有些傳奇。
迎面走來一大一小兩個乞丐,大的四十多歲,小的十來歲,走到濟蒼生和吳秋遇面前正要伸手,忽聽有人大聲喊道:“張善人家里又施舍了!”兩個乞丐顧不得跟濟蒼生師徒要錢,匆匆跑掉了。
吳秋遇問:“師父,他們是干什么的?怎么衣服那么臟破?”濟蒼生道:“那是叫花子,也叫乞丐。多半是家里遭了災(zāi),出來找口飯吃。流落在外,又沒有別的本事,就只能靠好心人接濟施舍,勉強活命?!蓖麄兊谋秤?,吳秋遇忽然想到了自己:當(dāng)年要不是師祖爺爺收養(yǎng),我會不會也和他們一樣,流落街頭……
張善人家院墻外,聚了很多人,在大門兩側(cè)左右分作兩伙。一伙是等著發(fā)饅頭的,一伙排隊等著領(lǐng)錢。人群倒也不亂。剛才那兩個乞丐也擠在人群當(dāng)中。吳秋遇好奇地就要擠上前觀看,被師父一把拉?。骸澳闳ジ墒裁??”
有兩個老太太手里捧著錢,顫顫巍巍走出人群中。其中一個說:“張老爺好人哪,一輩子積德行善。不知老天爺是怎么了,好人怎么就得不到好報?。俊绷硪粋€說:“是啊,家里就一個獨生兒子,本以為做了官光宗耀祖,偏又突然得了怪病,跟死人只差一口氣?!迸赃呌腥藛枺骸皬埨蠣?shù)膬鹤拥降资鞘裁床“??”第二個老太太說:“要知道是什么病就好了。大同府的大夫都請遍了,就是沒人能瞧出是什么病,更別說治了?!?p> 吳秋遇望著濟蒼生,叫了聲“師父”。濟蒼生明白他的意思,點了點頭,低聲道:“我們?nèi)タ纯??!眳乔镉鲆桓吲d,竟然叫了出來:“師父肯出手,那他一定有救了!”周圍眾人聞言,目光都朝這邊看來。當(dāng)下有人議論:“看,這是個大夫。”“太好了。希望是個有本事的。”“快去告訴張老爺府上吧。”早有人告知張府門上,看門人急忙跑進府里去稟報主人。
忽然一陣嘈雜,行人四散躲閃。十幾個人簇擁著一個二十歲上下的少爺,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走來。那少爺一身絳紫的緞子,兩眼瞪著,傲氣十足。身后眾人手持棍棒,對周圍路人頗為囂張。鐵拳門的白丕谷也在其中。
白丕谷一眼看到了吳秋遇,用手指著對那少爺說:“少爺,你看那……”他話沒說完,就被那少爺“啪”的一下打在他臉上:“我有工夫看這個?!再找不到曾小姐,看我怎么收拾你們!”白丕谷一手捂著臉,委屈地說:“就是那小子在城外搗亂,不然也不會誤了接曾小姐。”那少爺翻眼看了看吳秋遇,問白丕谷:“你說的是他?”白丕谷捂著臉,點頭稱是。
“大夫在哪里?”張府出來幾個人。有人指了指濟蒼生。那老管家模樣的人便快步迎過來,對濟蒼生說:“您是大夫?快請到府里一敘。老爺本要親自迎接,只是腿腳不便,怕您久等,就打發(fā)我先來請您。老爺夫人都在里邊候著呢。”濟蒼生微微一笑:“不必客氣。走吧,帶我去看看病人?!?p> “站住!”白丕谷等人氣勢洶洶沖上來,把濟蒼生師徒連同張府的人團團圍住。老管家叫道:“你們這是干什么?我們請大夫,礙了你們什么事?”等著接濟的眾人也一發(fā)聚了過來,議論紛紛?!斑@是干什么呢?”“來搗亂的?!薄安荒芷圬撊税 !卑棕Ч忍趾鷣y指點著,尖聲喊道:“你們?nèi)率裁?!嚷什么!這是我們鐵拳門的少當(dāng)家,保保少爺,識趣的都給我閉嘴!”
鐵拳門雖然才崛起二十余年,但已經(jīng)是晉陜一帶響當(dāng)當(dāng)?shù)奈淞珠T戶。掌門人王俊昌早年練就一副鐵拳頭,江湖人稱“鐵拳王”。鐵拳門徒眾甚多,本來也不惹百姓,只是近來門風(fēng)突變,開始橫行鄉(xiāng)里,無人敢惹。白丕谷所說的少當(dāng)家,便是鐵拳王的獨子王保保。
王保保上前指著吳秋遇,瞪眼說道:“是你和我鐵拳門作對?”老管家見勢不妙,也不敢與他爭吵,賠著笑臉說道:“王少爺,你看,這是我們家老爺請的大夫。您今天……”王保保罵道:“你是什么東西?你們家老爺是什么東西?給我滾一邊去!”
“你……”老管家心中不悅,但不敢發(fā)作,堆笑說道:“王少爺,鐵拳門的威風(fēng),誰不知道?王掌門威震山西,少當(dāng)家武藝高強,對吧?我們家老爺確實是急等著這位大夫去給公子治病。你看,你就高抬貴手……”“還敢啰唆,真是找打!”王保保揚手便向老管家打去。
吳秋遇一把將他的手抓住,說道:“你不能打人?!蓖醣1R坏裳?,欲甩脫吳秋遇的手,卻晃不動手臂。人群中有人哄笑起來。王保保惱羞成怒,抬腳朝吳秋遇踹來。吳秋遇身子一收,向后跳開,竟忘了右手仍攥著王保保的手臂。王保保一腳抬著被他一拉,馬上失去重心,兩腿就劈了下去。吳秋遇嚇了一跳,急忙松手。
王保保馬上哀號起來。他自幼嬌生慣養(yǎng),即便被鐵拳王逼著練功,也是偷奸耍滑,沒打下好的底子。正好鐵拳門的功夫又全在手上,他壓根沒練過下腰劈叉之類的,如今兩腿忽然一劈,幾乎斷了筋,自然疼得要命。濟蒼生只默默看著,沒有說話。
鐵拳門眾人趕緊圍過去把王保保扶了。王保保站立不住,癱靠在家丁身上。白丕谷慌亂地喊著:“快抬少爺回去!快找大夫!快去找成三爺!”鐵拳門眾人亂作一團,顧不得再找吳秋遇的麻煩,架起王保保,亂哄哄走了。圍觀眾人都暗暗覺得解氣,甚至有人小聲叫好。
張府老管家提醒吳秋遇:“你們?nèi)橇舜蟮溋耍s緊走吧,走得越遠越好!”說罷,搖了搖頭,嘆了口氣:“好不容易盼來個大夫……唉,我家公子真是……”他自顧低著頭往門口走去。圍觀眾人議論紛紛。
吳秋遇問道:“我們走了,你們家的病人怎么辦?”老管家稍稍一愣,沒想到他還有心思問病人的事,回頭道:“何苦為了我家公子的半條命,再搭上你們的兩條命。你們走吧,我家老爺不會怪我的?!眳乔镉龌仡^望著師父。濟蒼生說:“禍已惹下,怕也沒用。我們先進去瞧瞧病人?!?p> 老管家轉(zhuǎn)過身來,愣愣地望著濟蒼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人群一下子安靜下來。濟蒼生說:“還愣著干什么,快帶我們進去啊?!崩瞎芗胰鐗舴叫?,高高興興迎上來:“好好,快請,快請!”先請師徒二人進到門里,又對門口囑咐道:“門口多派人手,別讓人進來搗亂。找個人去鐵拳門附近盯著,不行就趕緊報官。”
王保保只會欺負別人,在外沒受過半點委屈,今天忽然受傷,大腿劇痛,便一路號叫個不停。一個四十多歲的消瘦漢子匆匆趕來,嘴上留著短短的小黑胡子,過來問了問情況,伸手一摸?!疤郯。瑤熓?!疼!”王保保叫得更響了。來人是鐵拳王的把兄弟,名叫成三路,跟王俊昌練了幾年拳,二人便以師兄弟相稱。
成三路吩咐:“送少爺回去?!蓖醣1=械溃骸皫熓?,給我報仇,廢了那小子!”“你先回去,我自有道理?!背扇钒矒崃艘幌峦醣1?,轉(zhuǎn)頭問白丕谷,“曾小姐找到了嗎?”白丕谷說:“少爺都這樣了,我哪還顧得上曾小姐呀?!背扇泛浅獾溃骸爸挥心銈儙讉€見過曾小姐,已經(jīng)有四個爬不起來的,你再偷懶,叫別人上哪兒找去!少廢話!還不快去!”白丕谷不敢分辯,帶著兩個人匆匆走了。
王保保不停地呻吟哀叫,成三路怕他丟了鐵拳門的臉面,便帶人拐入胡同走小路。迎面一人牽馬走來,正是城外那個騎紅馬的“白衣公子”——女扮男裝的曾婉兒。
胡同狹窄,鐵拳門的人一時走得慢了。王保保罵道:“磨磨蹭蹭的,你們想疼死本少爺呀!”手下人說:“少爺,胡同太窄了,對面還有人。”王保保罵道:“你們是干什么吃的!還不給我趕走!”眾手下正想逞一下威風(fēng),找回剛才丟掉的面子,免得回去倒霉,于是便一發(fā)迎了上去。
曾婉兒見對面來人,本想側(cè)身讓開,卻見他們一發(fā)逼了上來,急忙拉住馬,冷冷問道:“你們干什么?”鐵拳門去城外打探消息的人,有幾個傷重出不來,白丕谷和另外幾個正在四處尋找曾大小姐。在場的沒有一個見過這位“白衣公子”。
走在最前面的叫湯五,大聲叫道:“小子,膽不小啊,敢擋我們少爺?shù)牡?!”曾婉兒瞧了瞧他們的打扮:“你們又是鐵拳門的?我上馬讓開也就是了。你們走你們的,這里過得去?!闭f罷,飛身上了馬,拉韁繩往一旁讓開。
湯五說:“知道鐵拳門的厲害,你要是掉頭跑了也就算了,居然還敢在這里托大!我看你今天是自己找死啊。”曾婉兒一皺眉,見對方人多,又瞥見成三路不像是一般人,不想招惹是非,就拉緊韁繩,準備調(diào)頭離去。只是這胡同狹窄,一匹馬原地掉頭并不容易,速度就顯得慢了些。
王保保腿上疼著,心里窩火,見曾婉兒高高地騎在馬上,心里更加不爽:“你們磨蹭什么呢!把那小子給我打一頓,從他身上踩過去!”成三路知道他驕橫慣了,打人出氣是常有的事,何況今天還吃了虧遭了罪,當(dāng)下也并不阻攔。
湯五等人見少爺不高興了,一窩蜂沖了上去。那紅馬受到驚動,猛然彈起后腿。登時有兩個人被踹翻,兩個被撞倒,其他人也亂作一團。
曾婉兒一抖韁繩便要縱馬離去。成三路有意在王保保和眾弟子面前露個臉,飛身躍起直撲過來。曾婉兒一驚,急忙側(cè)身讓過。成三路已然貼近,順勢一拳劈頭打去。曾婉兒不敢硬接,匆忙中一腳離了鐙,閃身滑下馬來。成三路單足在馬鞍上一頓,飛身直踹下來。這巷子本來就窄,又和馬擠在一起,并沒有多大回旋空間。曾婉兒只得用手去擋。成三路這一腳借了身體的重量,力道自然不小。曾婉兒雖奮力擋開,肩背卻重重地撞在墻上,不禁“啊”了一聲。
成三路借著對方推擋的力道,騰空再起,又是凌空一腳。曾婉兒大驚,想要閃避,卻被紅馬擠在那里,一旁又有鐵拳門的人棍棒等候,情急之下,只得雙手上撩,希望不被他踢中要害。成三路心中得意,有意在弟子面前賣弄,便高聲喊道:“看好了!”
紅馬向前躥了一步,猛然彈起后腿,兩蹄直朝成三路踹來。成三路正得意呢,沒料到會有這一招,急忙變身形先求自保。他身在半空,收腳已經(jīng)來不及了,便硬憑兩只拳頭朝馬腿砸下。只聽“咔”的一聲翠響,一條馬腿應(yīng)聲而斷,紅馬“撲”的一聲癱臥在地。成三路的注意力在手上,兩腳被曾婉兒一撩,重心失衡,一只打空的左拳便直砸在地上,頭也撞上了馬屁股,狼狽不堪。
曾婉兒趁機縱身躍起,足尖在馬背上一點,躍上墻頭,遁身而去。
成三路的左手血肉模糊,直露出骨頭來。他顧及師叔的身份,忍住疼痛不敢喊叫,但臉上的表情卻極為痛苦。眾人見他狼狽,都不敢出聲,怕惹惱了他自尋倒霉。只有湯五反應(yīng)快,開口贊道:“成爺好拳頭,生生打斷了一條馬腿?!?p> 成三路稍稍愣了一下,忍痛裝出得意的神情,吩咐道:“把馬弄回去,今天叫你們好好吃一頓?!北娙思娂姂?yīng)和著吹捧成三路,準備回去大吃一頓。王保保忽然罵道:“狗東西,你們弄疼我了!”
曾婉兒先后穿越幾條巷子,回頭見成三路等人并未追來,才稍稍松了一口氣,躲進旁邊的菜園暫且歇息。失去心愛的紅馬,她難過不已。
忽聽木門聲響,有人進到菜園里來。曾婉兒閃身躲入柴房,透過窗戶的縫隙察看外面的動靜。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共是三個人。前面是張府的管家,當(dāng)然曾婉兒并不認識。后面兩個一個叫張平,一個叫張安。管家指著墻根的一塊草皮說道:“就是這里了?!眱蓚€家丁便拿鐵鍬在地上挖了起來。
張平一邊干活一邊問:“管家,這酒埋了多少年了?”管家想了想,說:“五十二年了?!睆埰胶闷娴貑柕溃骸敖裉炖蠣斪屧蹅兺谶@寶貝,不知要招待哪位貴客。管家,您知道嗎?”張安也同樣問道:“是啊,今天府上究竟有什么大喜事?”
老管家興奮地說:“你們還不知道???咱們府上來了一位神醫(yī)?!薄吧襻t(yī)?”兩個家丁相互看了一眼。張平問:“難道,他能治秉文少爺?shù)牟。俊薄笆裁唇心苤??已?jīng)治好啦?!崩瞎芗液敛谎陲梼?nèi)心的狂喜。
“治好了?”張平簡直不敢相信。張安說:“我們買肉剛回來就被您叫來了,還不知道府里的事。您快給我們說說?!痹駜涸诓穹恐幸察o靜地聽著,想知道這個神醫(yī)到底神在哪里。
老管家理了理思路,緩緩說道:“秉文少爺考中進士回來,突然就病倒了,一點知覺都沒有,一躺就是兩年。老爺、夫人、少夫人哭了多少回,請遍了八鄉(xiāng)十府的名醫(yī),試過了各種偏方,都沒用。今天來的這位大夫,只扎了幾針,喂了兩丸藥,推捏一會兒,秉文少爺就睜眼了,扶起來也能稍稍坐著了。你說他是不是神醫(yī)?”“這哪是神醫(yī),簡直是活神仙!”張平興奮得叫了起來。曾婉兒暗自驚奇:“竟然有這樣的神醫(yī),我一定要見識見識。”
老管家指揮張平和張安挖出來兩壇酒,又叫他們把挖開的坑填實,在上面踩了幾腳,又撒了些柴屑,丟了幾條樹枝,三個人才放心離去。曾婉兒從柴房里出來,摘掉頭上的草屑,朝埋酒的地方望了兩眼,自語道:“埋了五十多年的酒,要是讓魯嘯他們知道,還不得饞死,嘻嘻。神醫(yī),真的有這么神奇?我得去見識見識?!?p> 張秉文大病初愈,倚在榻上,仍有些憔悴。張員外、夫人、秉文的妻子劉氏對神醫(yī)千恩萬謝。濟蒼生對張員外說:“病癥已除,但尚未去根。我有個法子,你們不妨一試。至于效果如何,就要看他的造化了?!睆垎T外忙說:“神醫(yī)盡管吩咐,我們?nèi)颊辙k?!?p> 濟蒼生說:“可叫人打一只大木桶來。多弄些淘米水,燒到五六分開,倒入桶里,撒入陳皮、三七,配上芍藥、車前子。讓病人坐在其中,每天換兩次水,每次坐半個時辰。如此調(diào)養(yǎng)一個月左右,病人可望復(fù)原。”
張員外馬上命人備辦一切,一面又吩咐大擺宴席,答謝神醫(yī)。濟蒼生擺手推辭:“不必費心。病人已無大礙,我們還急著趕路,這就告辭了?!睆垎T外趕緊攔?。骸吧襻t(yī)大恩大德,老朽還點滴未報,怎能讓你們就這樣走了?”
濟蒼生說:“治病救人,乃醫(yī)者本分。員外不必掛在心上。我們只是從此路過,公子的事正好聽說了,便進來瞧瞧。既然令郎已經(jīng)好轉(zhuǎn),我們便不再打擾。況且我?guī)熗缴⒙T了,見不得大場面。員外就不必費心了,我們告辭了?!?p> 張員外哪里肯依:“神醫(yī)高風(fēng)大德,老朽自是敬重,可無論如何也得吃杯水酒再走。我馬上吩咐宴席,再著人備幾車人參、鹿茸、靈芝等物,送神醫(yī)上路,耽擱不了多少時間?!彼徽f便是幾車,又都是名貴藥材,可見心意之誠,家資之豐。
“不用不用。”濟蒼生見盛情難卻,便扭頭對吳秋遇說,“咱們就向張老爺討一桌酒飯,吃完再走?”吳秋遇正好餓了,點頭道:“好啊。”
酒宴備好,其豐盛自不必說。張員外知道神醫(yī)不愛熱鬧,便獨自作陪,只留一個丫鬟在旁邊伺候。張府上下聽說來了神醫(yī),自有那好熱鬧的,跑了來,在門外張望。管家遣散眾人,站在門口守著,不讓人靠近打擾。
濟蒼生和張員外客氣閑聊。吳秋遇眼睛盯著雞鴨魚肉,鼻子聞著酒味菜香,覺得更餓了。不過,他看別人都不吃,自己也只有忍著,一會兒摸摸筷子,一會兒撓撓下巴,心里很著急。
張員外見了,忙說道:“老朽只顧說話,二位快請用。小兄弟早該餓了吧?!睗n生看了看吳秋遇,笑道:“吃吧?!薄芭??!眳乔镉鰬?yīng)了一聲,一把抓起筷子,正要夾菜,見師父和老員外都沒動,急忙又將筷子放下,撓頭傻笑。濟蒼生和張員外大笑起來。
吳秋遇自幼在山中生活,不懂世俗禮節(jié)很正常。濟蒼生本身又性格不羈,自然也不當(dāng)回事。張員外忙說:“快吃吧。不要和我們老頭子比著。”濟蒼生也說:“吃吧,師父也吃。”吳秋遇這才重新拿起筷子,盡量斯文地吃了起來。他自幼在廟里長大,又和師父在山洞住了幾年,哪見過這許多美食,面前這滿滿一桌美食讓他心里樂開了花。
管家守在門外,忽見一個家丁跑進來,忙上前攔住,小聲問道:“什么事?”家丁說:“鐵拳門送來請柬,請神醫(yī)過府診治。”管家接過請?zhí)?,問:“送信的人呢?”家丁說:“他們二當(dāng)家的成三路親自來了,正在門房候著?!惫芗矣謫柫藥拙?,打發(fā)家丁回去,自己進門稟告。
聽說是鐵拳門的請?zhí)?,濟蒼生看也不看:“我對鐵拳門沒興趣,不去?!睆垎T外對管家說:“既然神醫(yī)不愿意去,你就打發(fā)來人走吧?!惫芗覟殡y道:“好像是他們的掌門病了,讓二當(dāng)家的親自來請,現(xiàn)在就在門房候著呢,不知道如何回他?!睆垎T外說:“聽說王俊昌將近半年沒露面了,原來是病了?!?p> 濟蒼生道:“我還納悶,鐵拳門的弟子怎會如此不肖。原來是當(dāng)家的病了,沒人管?!彼眠^請?zhí)戳艘谎郏f:“我就去看看,也好讓他管教徒眾,別再胡作非為?!睆垎T外點頭道:“鐵拳王在本地小有名氣,這半年名聲卻不怎么好。多半是他病了以后,手下的人瞞著他作孽。神醫(yī)若能及時規(guī)勸,對朔州百姓又是天大的恩德。”
管家問:“要不要叫他進來?”濟蒼生說:“不必了。多謝員外盛情款待,我們順便告辭。”張員外還要挽留,濟蒼生已然離座,對管家說:“帶我去見見那個二當(dāng)家的?!眳乔镉鲆舱酒饋?,背好醫(yī)囊,緊跟在師父身后,出了屋子。
成三路左手裹著紗布,坐在門房里枯等。三個門丁有兩個守在門口,一個在屋中坐著,也不理他。張家與鐵拳門素?zé)o往來,成三路名聲又不佳,大家對他都無好感。見管家陪著濟蒼生師徒出來,成三路急忙走出門房迎上來,拱手道:“鐵拳門成三路見過神醫(yī)?!睗n生看了一眼他的手,冷冷說道:“鐵拳門練的是鐵拳,你這個是怎么回事?”
成三路自然不愿提起那檔丟臉的事,隨口說道:“小侄王保保年少不懂事,先前沖撞了神醫(yī)和高徒。我一聽說,便要訓(xùn)斥他。沒想到他竟敢對我動刀子……唉,師兄臥床多日,我又不便管教,才叫他今日惹出事來?!彼f著假話,還煞有介事地搖頭嘆氣,演得如真的一般。濟蒼生對他說的毫無興趣,淡淡說道:“也罷,我就到鐵拳門走一遭。你帶路吧?!?p> 張員外和一眾家眷送到門外,就連虛弱的張秉文也讓人攙著送了出來。濟蒼生謝絕一切贈禮,就地告辭。師徒二人便由成三路引著,朝鐵拳門走去。
目送神醫(yī)師徒走遠,老管家趕緊吩咐人扶秉文少爺進去。張員外夫婦也回到府里。
老管家進門房問了問情況,正要往里走,忽聽門口家丁問道:“姑娘找誰?”老管家停住腳步,轉(zhuǎn)身朝門口望去。
一個頭戴斗笠的年輕女子站在門口,大聲說道:“我是外地來的,投親不遇。聽說你家老爺是個大善人,特來借宿幾日,待尋了親戚就走。”門丁說:“你投宿該去找客棧,怎么到這里來了?”那姑娘說:“我若有錢住客棧,就不來打擾你們府上了?!蹦强跉庖稽c也不像是求人。老管家走出門口,摸出一點銀子,遞給那姑娘:“這點銀子夠你住三五天了,你拿去住店吧?!?p> 那女子卻道:“聽人說,朔州城里不太平,今日就見到一伙自稱是鐵拳門的人在街上欺負人。我一個孤身女子投宿客棧,只怕被人欺負。聽說張府老爺是個大善人,我才冒昧來這里投宿。難道你們也見死不救么?”說著將斗笠揭了下來,露出靚麗的臉龐,其實她就是恢復(fù)女裝的曾婉兒。
老管家看了看她,想到近來鐵拳門的胡作非為,嘆氣道:“也是了。你孤苦無依,容貌又好,難免被壞人起了歹心。這樣吧,你先進來等會兒,待我去稟了老爺再做計較。”曾婉兒往門里張望著,似乎心不在焉,隨口說了一句:“多謝管家?!?p> 老管家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是管家?”曾婉兒說:“你比他們敢做主,不像一般看門的。又要稟告老爺,那你也不是主人。不是主人又能做點主的,不是管家是什么?”老管家笑道:“姑娘倒是細心人??爝M來吧。今天老爺高興,一定會幫你的?!?p> 曾婉兒進了門,跟在老管家身后往里走,一邊張望一邊問道:“府上有什么大喜的事,每個人都那么開心?”老管家一高興,就把神醫(yī)治愈秉文少爺?shù)氖潞喴f了幾句。
張員外一貫積德行善,今日心情又好,聽了管家稟告,便讓他去安排姑娘住下。老管家派人在后院收拾出一間屋子,并吩咐下去,府里的男丁不準去打擾女客。曾婉兒謝過了,便在后院住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