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 送花的無名氏
會議流程繼續(xù),學生們一個個都規(guī)矩了,剩下的內(nèi)容進展順利,很快就散會了。
紀蘭清一邊往外走,一邊低頭翻看手里的幾頁資料,高鈺站在教學樓外等候,見她出來,向前幾步迎上去。
“跟我來?!卑壮綇暮蠓阶叩郊o蘭清身邊,朝她勾勾手。
紀蘭清抬頭看他。
“看什么,有事找你。”他一本正經(jīng),說著左拐往停車場走去,走了幾米停下來等她,紀蘭清思索了一下跟上去。
身后,高鈺茫然地立在那里。
“高鈺,高鈺?!?p> 曹貝琪叫了他好幾聲,他回過神來:“怎么?”
“晚上一起出去吃飯吧,關于課題的事情我們討論一下?!?p> 曹貝琪話語溫雅,臉上亦有莞爾的笑意。高鈺是子課題負責人之一,她第一時間就報名到他的小組,今后可以有很多時間在一起合作,她自然很高興。
“好?!备哜曅牟辉谘蓱?,又抬頭看了一眼遠處,掩下眼底復雜的情愫,同曹貝琪走了。
停車場離這棟教學樓有一段距離。
白辰單肩背著包,一手拎頭盔,長腿邁著漫不經(jīng)心的步伐,走得很慢。
“誰讓你選我了?”紀蘭清走在他身側(cè),終于忍不住抱怨出聲,滿滿的不樂意。
白辰嘴角擒著隨性的笑:“老師帶學生一起做課題,不是很正常嗎。”
“我又不懂軟件技術,什么都幫不了你,你需要的是你們智科系的人?!?p> 他毫不在乎:“誰讓你做軟件了,你就做你本專業(yè)的事,給我提供思路,剩下的交給我?!?p> 紀蘭清露出懷疑的表情,她覺得白辰壓根沒把這個課題當回事,簡直不能更隨意了。
只聽他又整肅了聲音,辭嚴義正道:“紀蘭清,這是個非常嚴肅的課題,你必須認真對待,聽到了嗎?!?p> 她無語,不想理他。
走進停車場,白辰的重機車停在唯一的一棵大樹下,他并不急著走,雙手抱胸靠坐在車上,神色自若看著站離自己一米遠的紀蘭清。
深秋,斜照溫潤,款款光芒落入他深邃眼眸中,與睫毛投下的薄影交融在一起,化了原本的寒涼,映出繾綣光彩。
空中只有風聲,更顯得四下靜謐。
被這么一雙攝人的眼睛看著,紀蘭清很不自在,伸手將被風吹散的長發(fā)撫到耳后。
他似乎淡笑了一聲,在這萬籟寂靜里,嗓音像光澤浸透的木珠滾落,沉沉入耳:“從現(xiàn)在起你歸我管。”
紀蘭清白了他一眼,臉轉(zhuǎn)到一邊,耳根莫名有些微熱。
忽然,一陣悠揚的大提琴樂響起,紀蘭清從包里拿出手機,是一個陌生來電,正要接起來,被掛斷了。
白辰把手機裝回包里:“我的號?!?p> “你怎么知道我手機號!”紀蘭清氣憤地說。
他一臉威嚴,沉聲教導:“存好我的號碼,以后課題有什么事情需要你做,你要積極配合?!?p> 心下平靜了片刻,紀蘭清淡淡開口:“沒別的事了吧?我回去了?!?p> 說完轉(zhuǎn)身走了。
那一頭如墨的長發(fā)被風揚起,翩躚飄拂,仿佛被下了蠱一般肆意妖嬈,把人的心神也隨之勾了去。
那道背影已經(jīng)走出視線很久,白辰仍坐在原處,秋風習習,天高云淡,他一點都不急著離開。
半小時后,紀蘭清的微信收到一條好友申請:白辰。
她通過驗證,點開。
純黑的頭像,空蕩蕩的朋友圈,昵稱是一串亂碼。仿佛一個僵尸號。
……
周六,之境劇場上了新舞劇,中間有一場紀蘭清排了一個多月的獨舞,她早早便來到劇場做準備。
練完舞回到化妝室,紀蘭清正拿起眼線筆要化妝,小嬋從門外慌慌張張地跑進來。
“蘭清!”小嬋扶著桌子,氣喘吁吁。
一旁有師姐打趣道:“小嬋又來給蘭清送花了嗎,花呢?”
“花,花……送花的無名氏自己來了!”
化妝間里瞬間炸開了鍋。
“哪兒呢?哪兒呢?”
“是誰?”
“究竟是誰?”
小嬋伸出手,指著門外,還未來得及解釋,一道很高的身影走進來。
這是一個相貌不凡的男人,二十七八歲,棱眉深眼和挺直的鼻梁構成了立體的臉部輪廓,氣質(zhì)穩(wěn)健,頭發(fā)三七分梳到斜后,發(fā)尾修剪得齊整有致。他身著考究的青灰色手工西裝,金色領夾和袖口上清晰可見英文縮寫的刻印,從頭到腳無一不表露其顯貴的身份。
最關鍵是,他手中捧了一大束藍玫瑰。
“紀小姐,你好?!睕]有過分的熱切,莊重內(nèi)斂,有禮有節(jié)。
“你好?!奔o蘭清面目淡漠。
對方微微頷首,貴氣十足,一舉一動都有恰如其分的分寸感,聲線渾厚:“鄙姓白,白麒。很冒昧擅自送了這么長時間的花,今天的花由我本人親自送到。紀小姐每周末的演出我都會來看,對你的才華非常傾慕。”
“謝謝。”依然是淡淡的回應。
平時在臺上演出,紀蘭清的現(xiàn)代舞角色一般都只著淡妝,古典舞角色會化古妝,白麒原本覺得她各種妝容都非常美,現(xiàn)在終于看到她完全不施粉黛的素顏,才發(fā)覺,一個真正的美人,任何妝容都不及她本身的相貌好看。
他風度翩翩,雙手將玫瑰遞送過來,紀蘭清沒有接:“抱歉,之前的花我都沒有收,今后也不會收。如果您喜歡看舞劇,我們歡迎您每個周末光臨劇場,除此之外不需要額外破費。”
“好?!卑作枋栈鼗?,又道,“等紀小姐什么時候有空,我很想跟你聊聊最近的幾場劇目?!?p> “不好意思,考慮到藝術的純粹性,舞者與觀眾應當保持適當?shù)木嚯x,不宜走得太近。”
“還有,”她禮貌卻未有猶豫,“這位先生你不是劇場的工作人員,還請今后不要再到后臺來了?!?p> 白麒沒料到今天會遭到這么明確地拒絕,但也沒有絲毫勉強的意思,當即答道:“明白,紀小姐,抱歉打擾了?!?p> 他向整個化妝間里所有人再次頷首,便不再多留,離開了。
從始至終,周到又妥帖。
房間里其他人都屏息凝神旁觀了剛才的一幕,白麒剛走,他們又炸開鍋了。
一人驚呼:“蘭清,你知道他是誰嗎?”
又一人驚呼:“天啊蘭清,你不知道他是誰嗎?”
紀蘭清確實不知道,也不在意,小嬋一臉茫然:“那人是誰?”
立即有人跟她講解:“他是白家的大公子,白家知道嗎?全國最大的進出口貿(mào)易集團,掌控著最雄厚的海外供應鏈和物流資源,那個鼎鼎大名的白家!”
“哦!”小嬋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大財團的少東家,難怪那男人長得矜貴。
師姐痛心疾首:“蘭清,難得人家對你這么有心,一連送了你幾個月的花,你剛剛竟然對他一點情面都不留,你這個傻子呀!”
紀蘭清不以為然,坐下來認真化起了妝。
大家依舊你一言我一語議論紛紛,直到開演前才消停下來。
之境劇場每當有新的劇目出演,臺下都是座無虛席,很多老觀眾會在網(wǎng)上等著搶首演的票,一般開票幾分鐘內(nèi)就會被買光。
今天這場是神話題材的現(xiàn)代舞劇,劇名叫《潮汐》,講了一群生活在大海中的人魚與人類之間的故事。
紀蘭清扮演的角色是年齡最小的一只人魚,名為“汐”,在舞劇中與人類沒有感情線,她的愛屬于那片大海。
她更像一雙旁觀的眼睛,看著同族與人類之間的愛恨情仇,一世羈絆。
故事的結局,有的人魚選擇向天神交出幾百年的壽命,換來雙腿,在陸地上與愛人度過了平凡幸福的一生;有的人魚為情所困,或煉化為鯤,遁入深海再無蹤跡可循,或變身為鵬,抹去記憶,飛往九天之外。最后只有小人魚留在了那片海域,獨自守著潮漲潮落和世間無常。
這個角色是卓夕為紀蘭清量身創(chuàng)作的,作為故事的講述者,向觀眾傳達整出舞劇的思想內(nèi)涵。
紀蘭清的獨舞在最后一幕,段落不長,卻是所有情感糾葛的落點。
全場暗下,只打了一束追光,紀蘭清一襲水藍長衫,在那束光里翩然起舞。
她不知怎么的竟恍了一下神,她想起兩個月前,第一次練習這支獨舞的那晚遇到了闖入劇場的白辰,再后來還是在跳同一段落,他一個人坐在臺下看了好久。
沒想到白辰是這支舞的第一個觀眾。
她旋轉(zhuǎn)兩圈,一只手虛無地伸向空中,停步,目光落在觀眾席第一排正中間,那里卻是一張陌生面孔。
大幕落下,新舞劇無疑又贏得了滿堂彩,紀蘭清的小人魚角色也得到了觀眾最多的掌聲,謝幕時,當紀蘭清走出來,還有幾位觀眾起立鼓掌。
她穿著最后一幕的那件藍衫,襯得膚色雪白。她向臺下深深鞠躬,臉上帶著淡然微笑,就真的像是從海中款款而來的仙子,綽約娟秀,傾國傾城。
VIP座位區(qū),一個身穿考究的青灰色西裝的男人,左手優(yōu)雅地托著下顎,緊盯著臺上人。他眼中志在必得的神色,如同那袖扣上微閃的金光一樣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