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何為俠

　　“任大哥你為什么要幫他們？”，阿七向任俠問道，但更像是問自己，問那些決絕離去的背影

　　任俠灑脫地笑了起來，道：“道長這是什么問題？怎么能說是不相干的人，天下人管天下事，不過舉手之勞耳，就算真的不相干，路見窮困，施以援手，也是義所當(dāng)為”

　　阿七見他雖貌不出眾，但穿著打扮，舉止言談，加上其眼中閃爍的精芒，頗有一種大丈夫的氣概，便道：“任大哥果是真豪杰”

　　任俠被他說的不好意思，道：“我又犯了口戒，說了大話，道長您千萬別介意，況且，道長不也是在救人，亦是真豪杰，當(dāng)?shù)闷鹨粋€俠字”

　　阿七聽得心里咯噔一下，他早就厭倦了聽師父講飛升求道，羽化成仙，今日在聽到一個俠字，突然熱血沸騰了起來

　　“任大哥，這俠字怎么講？”，阿七來了興致，眼中閃出向往的目光

　　“哈哈，道長您莫怪我不敬，我是世俗之人說話不契仙道，可能多有冒犯之處”，任俠說著抱拳行個禮，很是恭敬

　　阿七急忙托住了任俠下拜的雙臂，道：“切莫如此，你我雖萍水相逢，但我卻覺得一見如故，很是親切，頗感相見恨晚，至于契不契合仙道的都無所謂，諸如‘冒犯’之類的詞千萬不要再提，有什么您就說什么，我洗耳恭聽”

　　任俠卻心里一驚，他學(xué)武多年，雙膀一動能有百斤力氣，就是一頭公牛也能將其撂倒，而現(xiàn)在這一拜竟是眼前的少年人托住，竟是下拜不得，心想自己今天是遇到了高人了，不敢怠慢，便順勢回收雙臂，道：

　　“在下年淺，涉世亦未深，既然道長問到這里，又是如此豁達之人，那在下只能斗膽略談感悟”任俠說著踱了兩步，接著道：“竊以為俠者，應(yīng)鳴不平之事，濟不幸之人，正妖邪之風(fēng)，先人后己，可為俠矣，繼而為國為民，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可為大俠矣，值此山河動亂之際，師父讓我出來歷練，閱盡世間百態(tài)，行俠仗義，打抱不平，便是讓我領(lǐng)悟何為俠義”

　　任俠說完，唰的抽出手中寶劍，明如秋水，劍指蒼天，道：“故我雖歷練尚淺，可我任俠就是立志要成為兼濟天下的大俠”

　　哎呀，這一套套的，給七爺說的熱血澎湃啊，阿七看著任俠內(nèi)心竟生出些崇敬之意，感覺他的人格和形象一下高大起來，甚至比師父都更高大

　　“而我認(rèn)為值此山河動蕩之際，仍躲在山林里苦求長生之人，連最基本的悲憫之心都沒有，還求什么道，修什么仙呢？”，任俠說完趕緊抱拳道：“這只是在下愚見，全無半點對道長不恭之意”

　　“我要是早點碰見你”，阿七感覺心里一下敞亮起來，任俠似乎將他的心里話說了出來，而任俠描繪的這一副大俠形象更是使阿七心向往之

　　“我要是早碰見你，我早就不當(dāng)?shù)朗苛?，修那什么仙有什么意義？”，阿七嘆道

　　“二位大俠，您二位先別說了，先救救我們的家人吧”

　　幾個百姓跪在了二人的腳邊，抱手懇求道，滿臉的淚痕

　　“諸位前輩快快請起，這叫晚輩如何擔(dān)得起”，任俠將跪倒在地的百姓紛紛扶起，這才隨著人群繼續(xù)救人

　　阿七心里暗贊道：這氣勢這境界，關(guān)鍵是他還如此年輕便已經(jīng)有這份志向，自己的同門可能沒幾個能達到的

　　“小子，你該不會不想修道了吧”，劍靈的聲音從耳邊響起，試探性的問道

　　“確實不想修道了”

　　“這可不行啊”

　　“為什么不行，修道的個個每天追求修為，說到底有什么用，這么高的修為全拿去同類相殘，反觀世間，竟有這等人物，全然將自己置之度外，一心為了天下蒼生，有如此胸襟，相較之下，修道不顯得很可笑么？”，阿七越說越激動，已經(jīng)在腦海中勾勒出自己行俠仗義的樣子

　　“這些看似很美好，其實都是虛妄的，盡管說的好聽，不過都是做作樣子”，劍靈雖如此說，但話聲里已經(jīng)有些底氣不足了，似也是被任俠的言辭所感染

　　“說的好聽？我倒是覺得他做的也很好”

　　遠處任俠露出溫和的笑容，在這如地獄般的世界里，如一輪暖陽，溫暖感染著百姓瀕臨崩潰的內(nèi)心，他不辭辛勞的推開一扇扇巨石，救出來一個有一個的百姓，對于謝禮卻分文不受，還給受傷的人涂上藥粉，這樣的人你怎么能說他做做樣子？

　　“阿七，其實我們的理想與任俠說的差不多”，鳴鴻也趁機插進話來

　　阿七搖了搖頭，表示不想再聽他們講下去，跑到任俠和眾人旁邊一齊將被困著的人救了出來

　　終于，在日近午時的時候，火也徹底滅了，人也大致救完了，約有近千人活了下來，可都是貧苦的百姓，而沒有富貴的人家

　　百姓皆是跪倒，口稱“俠士恩德無量”，阿七的內(nèi)心從來沒有像今天這般得到如此的滿足，將他心里的陰霾一掃而空，任俠倒是趕緊將眾人扶起，并告訴眾人不用管他，各自忙去，阿七表示自己也是如此

　　百姓這才散去，修繕其還沒倒塌的屋子和鋪子，有的愁眉苦臉，有的低頭感謝神仙保佑

　　阿七哼了一聲，還神仙保佑呢，神仙都懶地搭理你，不感謝救你的人反而感謝神仙，真是奇怪

　　任俠累的汗流浹背，加上天氣又熱，任俠便袒露起上身，用草帽扇著風(fēng)，見阿七望著遠處出神，便對阿七說道：“道長，你可真厲害啊，竟然一點事都沒有，連滴汗都沒有，您這道行真是高深啊”

　　阿七也很是奇怪，自從升入這筑基三層以來，他感覺力氣特別大，速度特別敏捷，就連五官都靈敏非常，時不時還會有融入天地之感，如果說以前自己的靈氣只有一盆水那么多，那現(xiàn)在就有一缸水那么多，且生生不息，用盡之時會自己補充，頗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之感

　　“高深有什么用，全躲在山里尋覓升仙之法，真是俗不可耐”

　　“哈哈哈，道長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些江湖氣了，若是修道之人還俗的話，我等俗人該如何自處啊”，任俠笑了起來，旋即好奇道：

　　“道長，你與我見過的那些道長不同，之前來凡間的道長都是很嚴(yán)肅且對人極其冷漠，讓人不敢靠近，您倒是很隨和的很”

　　“我跟那些故作清高的人不一樣，況且真的法術(shù)高強的都不下山，下山的都是二把刀，沽名釣譽之徒罷了”，阿七擺了想起了穆無塵，擺了擺手，一副鄙視的神情

　　“哈哈哈，好一個沽名釣譽之徒”，任俠從馬背上掏出了一袋酒，將酒蓋擰開，濃郁的酒香便飄了出來

　　“縱馬江湖，怎能無酒，今逢貴人，豈能不飲？”說著試探性地將酒袋遞給阿七

　　“這”，阿七從沒喝過酒，不知道酒是什么滋味，故有些猶豫

　　“怪我怪我，我忘了道長不可飲酒？”，任俠哈哈一笑又將酒袋縮了回去

　　“怎么不能喝”，阿七從來也不管門派中的規(guī)矩，搶過酒袋道：“只是我沒喝過酒，怕不勝酒力”，說完，猛飲了一大口

　　阿七這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入口如辣椒一般，入喉如清流一般，入胃如火燒一般，五官都擰到了一起

　　“沒想到道長如此爽快”，任俠接過阿七的酒袋也是仰頭痛飲了一大口，長風(fēng)吹來，二人發(fā)絲飄動，瀟灑非常

　　很快，酒袋見底，二人臉上皆出現(xiàn)了紅暈，起了醉意

　　“道長，我跟你說”，任俠拍著阿七的肩膀，道：“我最煩臭道士，天天擺個臭臉，裝神弄鬼的，弄些騙人的把戲，還是縱馬江湖快意恩仇的好”

　　阿七打著嗝回道：“我也討厭的很，真想和你一樣縱馬江湖”

　　“道長，你說的，相逢即是緣分，不如現(xiàn)在咱倆就義結(jié)金蘭結(jié)為異性兄弟如何？”，任俠醉意上頭，也不顧二人身份不同，拉著阿七就要拜把子

　　“好，就聽你的”，阿七接著酒意熱血沸騰

　　二人一齊跪在地上，以磚為爐，以草為香，天地為見證，齊聲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任俠，我阿七，今日在此結(jié)拜為兄弟，并起誓兄弟二人有福共享，有難同當(dāng)，坦誠以對，肝膽相照?！?p>　　二人說了自己的生辰，任俠比阿七長著一歲，阿七便喊道：“大哥”

　　任俠便喊道：“二弟”，兄弟二人便抱在一起，齊聲大笑

　　“不過二弟，我來之前這里發(fā)生什么了，怎的這般光景，好似人間地獄般”

　　“大哥，說來話長，總之，這里出了魔道，他將我的朋友長木擄來，要我來救，我來之時，城里已然這般景象，而長木兄弟也被其爆了頭顱，慘死當(dāng)場，就連我也險些丟了性命”，阿七說著捂著額頭，悲上心頭

　　“這魔道果然可恨，連你都對付不了，可見其法力高深，我等凡人在面對魔道真只有遭屠戮的份，若是修道者肯下山救人，也不會死這么多人了”

　　二人齊聲嘆一口氣

　　“大哥，你這從哪里來，又要去何處？”

　　任俠手指東北方，道：“從隴西來，要去京城”

　　阿七沒聽說，問道：“京城？”

　　“就是人間最繁華的地方，奇人異士云集，師父要我去哪里長長見識，順便一路上行俠仗義，打抱不平，沒想道剛到了城里，就遇上了這種事”

　　阿七聽得滿臉向往，任俠也問起他：“那二弟你為什么下山來，又怎會到此？”

　　這一路上事情太多，阿七也不知從何說起，低頭想了想，道：“我和大哥你一樣，出門歷練，只不過師父要我們?nèi)ノ髂系拇笊嚼锴苎憻挿ㄐg(shù)，路上發(fā)生了許多事，至于到了此地，都是因緣際會，說來話長啊”

　　“哦，是這樣”，阿七的話使任俠明白過來，二人終究身份別，一為凡人一為修士

　　二人沉默一陣后，任俠起身說道：“兄弟，看來你我二人終究是不同路”

　　阿七知道他說的不加，自己仙門弟子的身份是改變不了的，便也站了起來，嘆道：“若我不是仙門弟子，真想和大哥一起馳騁江湖，行俠仗義”

　　任俠翻身上了馬，一提馬鞍，哈哈笑道：“二弟，心中浩然便有江湖，可這江湖路遠，山高水長，你我兄弟二人又各有師命在身，只得離別，但心中同此義，天涯若比鄰，你我兄弟終有再見面這時，后會有期，保重！”，說完對著阿七一抱拳

　　“保重！”，阿七心里浮起深深的不舍，剛結(jié)拜的兄弟轉(zhuǎn)眼就要離去，便道：“大哥，我送你一程”

　　“哈哈哈，咱們不來那些虛的酸的，就此別過吧！”，他話聲還未落，突然幾乘轎子從城門里抬了出來，轎身未到，濃郁的香氣先撲來進來

　　百姓們紛紛認(rèn)了出來，紛紛議論道：

　　“是三大家家主回來了”

　　“出事的時候跑的倒快，現(xiàn)在又跑回來裝大尾巴狼了”

　　“看著吧，這轎子一出現(xiàn)就沒好事！”

　　任俠看到百姓的表情變得愁苦，便勒住了馬韁，對阿七道：“二弟，你可識得這轎子么？”

　　阿七搖了搖頭，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情況

　　任俠便拉過一個干瘦的漢子，問道：“這位大哥，這轎子是怎么回事，我看大家都不是很高興”

　　“少俠，我跟你說，這三位是城里的三位權(quán)貴，平日里囂張跋扈，昨晚出了魔頭的時候，他們?nèi)以缭鐜颂幼吡?，還派人把城門堵上，不讓俺們出去，讓俺們這些窮苦人留在里面等死啊”

　　周圍的人都連聲應(yīng)和，盡管聲音里都是很憤怒，可面上一副無奈的樣子

　　“竟有這等事？！”，任俠火冒三丈，抽出手中寶劍來

　　阿七和幾個百姓趕忙攔住他，勸道：“少俠，俺們都知道你是好人，可人家是權(quán)貴，你能救俺們已是很感激，可不敢再為俺們得罪了豪門權(quán)貴，惹火上身啊”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憑啥窮苦人就要被欺負(fù)，我今天就要跟他理論理論”，說著就向前沖

　　可他還沒沖出百姓的人群，三乘轎子落了地，從中走下三個人來，正是當(dāng)日的三位家主，分別是崔家，李家和盧家

　　盧家家主仍是手中拿著卷書，津津有味的讀者，仿若沒看見眼前的人間地獄

　　崔家家主當(dāng)先走出，道：“太守呢，太守還在么？”

　　眾百姓冷冷地盯著他，每人回答

　　“劉忠義，劉忠義！”，崔家家主大喊起來

　　“老崔，別喊了，肯定是死了”，李家家主把玩著手中的兩顆珠子打著哈切，道：“趕緊說咱們決定的事吧”

　　崔家家主瞄了他一眼，有些不高興李家家主的態(tài)度，但還是說道：“眼下太守已死，新太守還未到，暫由我三家主持政務(wù)，你們都要聽我們的號令”

　　“什么，你們憑什么這么做？”

　　“就是就是，你們有什么權(quán)力命令我們！”

　　“平日里你就欺負(fù)我們，現(xiàn)在不還欺負(fù)死人?。　?p>　　百姓里騷動起來，紛紛叫著不公

　　一向不多言的盧家家主啪的一聲合上了書本，邁著官步走了出來，拽過一個說話的百姓，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從這百姓的嘴里插了進去，從腦后穿了出來，鮮血滋地噴出

　　眾人頓時沒了聲音，向后退了幾步，低頭不敢說話，生怕盧家家主對自己下手

　　盧家家主將這人像扔垃圾一樣，隨手扔在地上，身后趕緊有幾個仆人端上熱水來為其洗手擦拭，淡淡道：

　　“非重典不足以令眾”，說完，將毛巾向盆里一甩，回到了轎子里道：“老崔老李，剩下的你們安排吧，我要看書”

　　崔家和李家家主互相對視了眼色，暗挑大拇哥，似在說：“老盧不愧是學(xué)校祭酒，果真有辦法，對付這幫刁民就得這么辦！”

　　“那么接下來”

　　“慢著”，從人群后擠出一手提寶劍的年輕人，滿臉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