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冉認(rèn)出聲音,那是勺子!
她踉踉蹌蹌小跑過去,腦袋搖搖晃晃,眼神卻不,她牢牢盯住勺子,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眼前的勺子已經(jīng)比趙冉高出一個腦袋,兩年不見,猛竄了個子,臉上也正要褪去稚氣,唇周有刺刺的青茬冒出來,與娟秀的臉違和,且是少年青黃不接的時候
看的趙冉心里五味雜陳
不想再怎么變化內(nèi)里卻還是那個勺子,他終于看見趙冉,居然淚目,一下癟起了嘴先開口喚她
“……冉哥”
趙冉不由想起過往,感覺心里像被蚊子咬了一下,冷不丁一點刺痛
熟悉的感覺一瞬漫至心頭,她腦中得以又清醒幾分,蹬蹬幾步湊近一些,偏偏心里有千言萬語時,往往不知所云,她只能任它們脫口而出
“……這兩年你去了什么地方?當(dāng)初毒暈了我逃跑是什么意思?之后……過的可還好?”
勺子揩去眼淚,他這是喜極而泣,只覺得自己一點沒長進,還是慣于依賴趙冉,見了趙冉就萬事大吉
前前后后這些事,他也不知道該從何說起,重重把腦袋耷拉在趙冉肩頭,絮絮叨叨低聲說
“對不住……我是不得已才那么做的,我怕你們被我連累……冉哥……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國師了”
趙冉忙把人架住,驚嘆一聲
“你說什么?”
勺子把離開之后的事情全交代了
當(dāng)初他從家里逃出去,為了躲避家族裹挾,入了軍營,部隊路過中原時,他父親用家族秘法找到了他
勺子為了不連累趙冉他們,不得不悄悄離開
他們家族一直擁有神秘的力量,也被其操控,只能一脈單傳,他父親意外死后,這力量到了他身上,強悍起來時能撼動風(fēng)雨雷電
他來介北,要完成父親的遺愿
至于遺愿是什么,他只能含糊其辭
趙冉聽完反而冷靜了,能不動聲色,什么神秘莫測的東西她都不覺得稀奇,那五行祭不也叫她知道了?她只是感嘆勺子竟然也跟這些玄妙的事情相關(guān),當(dāng)下嘆一口氣,摸了摸勺子的腦袋,說
“當(dāng)時你入軍營時不肯報名字是這個原因?”
勺子慚愧點了點頭
“嗯,我……叫澍玗”
澍玗……國師!一路上聽來威名赫赫的國師樹圩……居然是勺子,若僅僅是這些趙冉尚且能消化,可關(guān)于公主那些嘛……!
趙冉這時把自家人代入進紛紛揚揚的流言蜚語之中才真真切切體會到那些八卦的難堪之處,她心里不由又過了一遍,臉皮一麻,突然擰住勺子的耳朵,狠狠拍他腦袋
“你這混蛋,悶聲不吭娶了公主?。窟€膽大包天與濟蒼結(jié)仇?讓你色令智昏!”
“冉哥你松手!松手!我喜歡鑫兒,不是強來的……”
……趙冉都替他害臊一陣
“我呸!還鑫兒!人家大你整整五六歲!你還為這個跟濟蒼結(jié)仇?公主她待你不妥帖不成?”
“不是,你聽我說冉哥!我跟公主很好,我是為了你??!我知道是那濟蒼把你害去蠻地!再說了,此前退晉一戰(zhàn)時他就喜歡為難你,總讓你當(dāng)苦差,還……還擰你的臉…”
趙冉撇撇嘴,這還差不多,她收了狠勁,笑著拍了拍勺子肩膀,心想果然還是勺子,還是這么實心眼
不過她與濟蒼的事情自己也拿不準(zhǔn),只能粗泛的解釋
“唉……一句兩句說不清楚,反正不是你想的這樣,以后別跟他作對了!你也不是他的對手”
勺子迫切搖了搖頭,以為趙冉輕看了他
“冉哥!就算他官高你一級,也還有我在你身后,我早已今非昔比”
趙冉登時哈哈大笑,樂開了花,這才終于體會到久別重逢的喜悅,勺子還是勺子!他們之間什么也沒有變
有些朋友久不見,互相之間會有隔梗,若沒眼力見的嘆一句物是人非,最傷感情
趙冉笑完,把話說白
“哈哈哈,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知道你現(xiàn)在能耐,有本事連帶著我也不用受人欺負(fù),可濟蒼從來沒欺負(fù)過我,我跟他從來都是一邊兒的!”
勺子迷糊
“那他……我總覺得他有些古怪”
趙冉邪笑,朝他擠眉弄眼
“從哪看出古怪?不會是因為公主吧?怎么回事???公主拖到這個年紀(jì)是為了誰,你我都心知肚明”
勺子又耷拉起來,神色簡直比后頭空蕩蕩的行道還空虛飄忽
看的趙冉稀罕極了
只聽勺子道出苦悶
“冉哥,怎么樣才能讓公主喜歡我,真真把我當(dāng)作她的丈夫呢?要變成濟蒼那樣嗎?”
趙冉看勺子這樣煞有其事的情傷,她一驚,又覺得心疼,心想這孩子好容易長大了怎么就碰上這樣的事?偏偏是郎有情妾無意!
趙冉不免也認(rèn)真起來,鄭重其事說
“勺子,公主殿下我只了解一點,我知道她是極其剛烈聰明的女子,你看她能一意孤行到現(xiàn)在就能明白,哪怕是皇帝賜婚,也不該是她嫁給你的理由,我敢作保你小子必然也是叫她看順眼了的人”
勺子頭一歪,一喜!他倒沒想過這個,只以為公主是被逼無奈,鐵定是遭脅迫才答應(yīng)嫁他的!趙冉這樣一說他喜不自勝
“當(dāng)真!”
“八九不離十!”
可勺子仔細(xì)一想覺得不對,又悲觀起來,患得患失,說
“可是公主嫁我之前……才見了我一面……我倒是一見鐘情了”
“保不齊就是那一面!你那什么‘鑫兒’趁早改了!膩歪!我可告訴你,故作老成,不討女子喜歡,你要是撒撒嬌,叫兩聲姐姐沒準(zhǔn)更討巧,這是情趣!難不成全天下的夫妻都得一個模樣才行?”
勺子還是不樂意
“那還不是拿我當(dāng)?shù)艿堋?p> 趙冉也無奈
“勺子,咱們年紀(jì)小這是事實,你得讓她有耐心等你才是首要,你放心,只要你保持現(xiàn)在干干凈凈的樣子,有一天公主會忘記濟蒼長什么樣的”
“當(dāng)真?”
“千真萬確!”
趙冉寬慰著勺子,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天色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明面上咱們別走太近,客客氣氣就好”
勺子點頭,走了幾步又匆匆回頭,問
“冉哥,鍋子哥他們……”
趙冉發(fā)自內(nèi)心一笑
“他們都很好”
時隔兩年,兩人哪怕只是簡單再會,這會兒散了,心里卻都很踏實
明日還能再見
趙冉揮了揮手,也回頭朝馬車走去
那管家還是恭恭敬敬立著,神色沒什么變化,她一把扯開車簾
空空如也
趙冉嘆一口氣,說不清心里什么滋味,有慶幸,有失落,至于之前下定的決心必要去問個清楚……她壓根還是勇氣不足,今晚夜宴見到濟蒼分明話也說不出來
上車后,馬車骨碌碌動起來,叫趙冉不禁拋開那些瑣碎,也開始展望以后的日子
不過她卻萬萬想不到,路越走越熟悉,倒叫她只能回想起以前的日子了
懷化大將軍府將將立在彪騎大將軍府一旁!僅有一墻之隔!
那老管家喊趙冉下車時,趙冉不住問一聲
“這府址是什么人挑的?”
“哦,這……主子您回來之前,滿朝武官的事情,大小都是彪騎大將軍過目”
趙冉捏了捏眉心,她不由多看兩眼這老管家,可惡,保不齊也是濟蒼的人
她決定今晚不要去找濟蒼了
夜里也不好熟悉什么府邸,趙冉直接躺在床上,卻無論如何也閉不上眼睛
夜沉,一點也不通透,灰灰蒙蒙悶極了,叫內(nèi)室的人也不能靜下來好好睡覺
趙冉從床上彈起來,摸著黑把桌子上已經(jīng)泡的發(fā)酸的茶一飲而盡,又摸著黑回去時,迷迷糊糊還當(dāng)這房間布設(shè)是那蠻地的屋子,一腳踏空床榻,小腿登時麻的厲害,她不住疼的驚呼一聲
等麻勁過去,趙冉只覺得足尖一片濕熱
真見鬼!
守夜的下人聽見叫喚,過來詢問后,匆匆去喊醫(yī)師
醫(yī)師留下藥,叫趙冉遣回去了,院子里的下人鬧騰一陣,趙冉胸口倒不再憋悶,真真要老老實實睡下了,又有人來敲門,趙冉悶著頭回應(yīng)
“怎么了?”
那人并不說話,身影還在門上映著,趙冉當(dāng)是夜里當(dāng)差的人
“去休息吧,本將軍有事再喊”
不想那人還在
趙冉暗道,府中什么人如此沒有禮數(shù),卻也無奈,跳著腳去開門
門才打開,她不禁瞠目結(jié)舌,嚇的幾乎一只腳站不穩(wěn),連連往后跳幾步
難怪這人只敲門,不說話,呵,心里還算有數(shù),趙冉要是知道是他濟蒼,說什么也要裝睡到底,死不開門
濟蒼不由分說擠進屋子,順勢一把拖住趙冉,卻不愿意看她
趙冉立即站好,眨巴眨眼睛,回身且往內(nèi)室跳
面上能做到如常,心里卻太嘆特嘆,這大半夜的,實在是古怪!古怪!
她且說
“咳,大將軍怎么來了?”
濟蒼亦步亦趨跟著趙冉,低聲說
“你說晚上會來找我”
語調(diào)中竟有一絲怨懟
趙冉一陣心虛,端著傷腿,靈光一閃,心想這倒是個像模像樣的理由,她不敢把燈點上叫臉上的表情一覽無余,手摸著在凳子上坐下,下意識要倒茶水,竟忘了剛剛已經(jīng)將水飲完,干巴巴甩了一陣
而濟蒼顯然還在等她回答,趙冉只好說
“我……我剛剛一個不查,傷了腿腳,不大方便”
濟蒼施施然蹲在趙冉跟前
“……把燈點上,我看看”
趙冉急急把腳藏起來,身子往前一撲,本意是要推開濟蒼,不料溫?zé)岬谋窍⒌瓜葤咴跐n臉上
好容易穩(wěn)住重心,她軟軟的辯解道
“……我沒事!”
濟蒼手一僵,低著頭不言不語,倒也顧不上糾纏點燈,把趙冉的腳扯出來,輕輕解開上面捆地倉促的繃帶,只問一句
“怎么不上藥?”
“倒是去喊人了,不過不想麻煩他們,我……自己隨便包的”
濟蒼兩指捏著趙冉的腳踝,把她的腳放在膝上,自懷里拿出上好的創(chuàng)傷藥,細(xì)細(xì)在破損的腳趾上灑上,趙冉的腳瑩白,傷口不嚴(yán)重,但觸目驚心
藥一作用,她疼的要把腳收回,濟蒼眼疾手快摁住,低低斥一句
“不許亂動!”
他就知道趙冉根本是怕疼才不好好上藥
纏好繃帶,濟蒼也坐下
這時候氣氛古怪,趙冉倒把燈點上了,比起看清濟蒼,她更受不了這氛圍,內(nèi)室亮堂起來,心里跟著疏朗一些
她期期艾艾道謝
“多……多謝大將軍”
趙冉摸不透濟蒼想什么,也顧不上琢磨,只在心里嘀咕,單單跨一道墻就來了,委實方便了些……,怕不是打個噴嚏也能聽見?
濟蒼也不回應(yīng),她躲躲閃閃瞅幾眼,只好說些自認(rèn)為必要的話,緩緩氣氛
“那,那國師,國師是我以前認(rèn)下的弟弟,恐怕對您有些誤會,我已經(jīng)讓他不再與大將軍作對了”
濟蒼面上這才好看起來,這時才正眼看著趙冉,問道
“只是弟弟?什么時候認(rèn)下的?”
趙冉回首往事,認(rèn)真點了點頭
“……是,我在軍營認(rèn)的,而且我就算真有弟弟,也不定有這么親”
趙冉說著,忽而又想到正經(jīng)事,提醒道
“對了,還有那尤世子,他這一趟帶了許多可堪重用的心腹,來時全悄悄安插在軍隊中,大將軍務(wù)必要提防!我猜測……他也是為那寶物而來,平南王府根本無心朝政,從尹品安的死就可見一斑!”
濟蒼目光如炬看著趙冉,問了句風(fēng)馬牛不相及的話
“你還當(dāng)我是主子?”
趙冉觸及濟蒼的目光,心里一燙,忙回避開點了點頭
曾經(jīng)她想過,只要濟蒼一日認(rèn)可她,她便跟著濟蒼一日
畢竟她血脈里這奇怪的東西必須要有個結(jié)果,她預(yù)感,濟蒼是多方人馬之中,最有勝率的一個
她跟著表忠心
“我……我趙冉永遠(yuǎn)視大將軍為主子”
只不過……主仆之間的尺度嘛,趙冉跳脫的很,立刻又改了神色,匆匆問一句
“只是我不明白大將軍是什么意思?”
話落,趙冉突然站起,蹦跳轉(zhuǎn)身,去還未整理的行李堆中翻箱倒柜,終于拉扯出一個布包裹,又蹦跳回了圓桌,把東西一股腦倒出來
赫然就是那些香囊,肉干什么的
趙冉腦袋一歪頗為認(rèn)真地疑惑,又問了一遍
“大將軍這是什么意思?”
濟蒼看著趙冉,忍不住低低笑起來,連肩膀也跟著抖動
此刻趙冉臉鼓成個包子,一瞬不瞬看著他,非要問出個究竟的樣子,真是可愛極了
他頭頂?shù)臑踉泼懿紡氐紫Я?p> 趙冉不明所以,臉卻不住紅了大片,直直染到了脖子,覺得自己真是個大大的傻瓜,鬧成了笑話
她氣悶,忍不住擺了擺手,恨不能把話收回
“……我不問了”
濟蒼眼里濺出愉悅,起身把趙冉逼回凳子上,利用高大的身型迫人,反問趙冉
“你覺得呢?”
趙冉無處可回避,只好捂住臉,搖頭
濟蒼這才真真切切覺得趙冉回來了,他本無意使趙冉為他窘迫,遂輕輕退開一步,摸了摸趙冉毛茸茸的腦袋,順手捏著她軟軟的耳朵
忽而語出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