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天已經(jīng)發(fā)白,濟蒼終于收回最后一縷真氣,揉著手腕輕聲道
“嗯……好了,你下地試試”
趙冉如釋重負,輕吐著氣小心翼翼把著腿放在床沿上,眼看著腿就要落地了,又頓了頓,這才反應(yīng)過來她的雙手已經(jīng)能運用自如!
濟蒼見趙冉坐在床沿上一動不動,連忙湊過去問
“……如何?”
趙冉喜上眉梢,拍了拍腿道
“只是還有些酸軟罷了,走路應(yīng)該不是問題!”
說著,她起身踉蹌幾步,一個猛子扎到軟榻上,興奮地感慨
“我的天!腳不沾地的鬼日子終于過去了!”
濟蒼搖了搖頭,笑道
“這才兩日罷了……別忘了你也常有賴床不起的時候,一躺就是一天一夜都是有的……”
趙冉在軟榻上坐好,沖濟蒼擺擺手道
“躺在床上跟被困在床上能一樣嗎?舒舒服服躺著時,總要起身的,且從來是不得不起身,那自然是能多躺一會就多躺一會!被困住時心里可就沒底了!我這動彈不得可不就是被困住了???”
濟蒼聽了趙冉這隨口道出的話,沒由來地心里咯噔一下,他臉色變了變,沉默了一會后道
“……既然你能動了,一會兒上路咱們改騎馬,這樣天黑之前便能到寺里”
趙冉答應(yīng)一聲自顧端詳著手腳,一時間沒注意濟蒼神情落寞
不大一會,邸店陸陸續(xù)續(xù)有人忙活起來,耒小公子也匆匆起床,扒在趙冉房門上仔細聽了動靜后輕輕叩響
“趙冉!你起了嗎?要我?guī)湍恪?p> 趙冉瞥了瞥濟蒼臉色,叼著個包子不吭聲
濟蒼挑了挑眉,不等耒小公子說完,高聲打斷,吩咐道
“不必!你去備三匹快馬”
耒小公子將敲門的手兜回腰間,眼神暗了暗灰撲撲走了,他埋怨自己不該多此一舉……早該想到的……,他走后,趙冉趕緊咽下嘴里的吃食說
“咳,這日久見人心……耒小公子跟他父兄確實不是一流,你……倒不必針對他……”
濟蒼偏著頭暗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
“日久見人心是不錯,可你認識他才幾天?趙冉!你這人有個毛病你知道嗎?平時疑心奇重,就喜歡揣測別人,可若對方稍微弱勢些你就容易心軟,是非對錯一下就不重要了!”
趙冉咬了咬嘴唇
“是非對錯…本就沒那么重要,心是誠的就足夠了!不存害人的心思…又怎么會去著手害人”
“……當(dāng)真!?若按你的意思,是非不必分明……又哪兒來的好心辦壞事這一說?”
趙冉知道濟蒼話里有話,白了白臉回道
“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何況耒小公子也是遭人利用!實在不必揪著不放…”
“趙冉……我知道你從前受了不少欺負,但也不能以此斷定可憐之人、可憐行徑都可信!”
趙冉啞口無言,濟蒼見她動搖,見縫插針說
“聽起來是老生常談,但我不得不說…你心善想著拉他一把,本身不是什么問題,可你不了解情況…也要懂得適可而止,給予他人幫助時的成就感很容易將你蒙蔽,……總之……別再著了他的道!”
濟蒼神色嚴峻,說這番話時正經(jīng)的不得了,趙冉又覺得喪氣又想笑,趴在桌子上把頭埋進臂彎里,不言不語
濟蒼說的話當(dāng)然不無道理,不過,她不是圖幫別人的欣快感,她只是不想忘了她現(xiàn)在正活在曾經(jīng)做的夢里,她不想變得像她一路走來壓榨過她的人一樣,且先不說那些身居高位者,哪怕是手里只有芝麻綠豆大點兒權(quán)力的人也都一個德性!覺得什么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
濟蒼把人扒拉起來
“……我不是非得要你對他做什么,只是凡事要多長個心眼,聽見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你這嘮嘮叨叨的樣子還真是像……”…像極了爹!
“少給我插科打諢!”
趙冉妥協(xié)
“好了好了…我會提防”
濟蒼嘆了口氣,這才罷休
他們倆這廂說著話,耒小公子和煅狼也很快用馬車換了快馬牽來,不多耽擱,幾人收拾完便立即上路
趙冉與濟蒼同是一夜未眠,偏偏只有趙冉萎靡,路上唯獨濟蒼注意到耒小公子心不在焉,幾人在城郊疾馳近一個時辰之后,漸漸看見沿途有少許車馬停靠,八成是來求心愿或還愿的人為表虔誠,這大老遠的便下了車馬徒步過去,只留下車夫小廝看車馬,從這里便開始有了廟前的氛圍
幾人又再暢快騎了一陣,眼看著就到了車馬擁堵的路段,不得不慢慢悠悠了,再有一段,他們騎著馬恐怕不能動彈了,更有甚者,趙冉遠遠看著四面八方還在源源不斷匯聚來的車馬只覺得頭疼,仰頭沖濟蒼說
“我從前只知道蕓主寺的大名!卻不知道香火這樣旺盛,咱們不如下馬走過去,如何?”
耒小公子倒是耳尖,在一旁搶白道
“這里連廟郭都不得見,下馬走去不知要走多久,你撐的住嗎?”
趙冉架著濟蒼翻身下馬,嘴硬道
“現(xiàn)在還不到午時,咱們也不必趕時間,走一走我樂意!”
她環(huán)顧一圈后,大喜過望說
“濟蒼!你看,從這小山頭看過去能看見寺廟一角,霧蒙蒙的或許是有煙飄起,那露出來的一角不是前院就是后院!咱們從林間穿過去應(yīng)該能清靜些,……也不必下馬步行”
濟蒼坐在馬上,一眼便望見趙冉說的那角,點了點頭又拉了趙冉上馬
“走吧!”
山林間沒有清晰的路,十分難走,耒小公子腹誹:難怪沒有旁人肯走,走了一陣他開始沒話找話,對一旁心無旁騖、一心關(guān)注著主子動向的煅狼道
“咱們做屬下的…既然跟來了,不如也求點什么才不枉此行”
趙冉用不著騎馬,本就漫不經(jīng)心的,將耒小公子的話聽個正著,當(dāng)即從濟蒼懷里探出個腦袋道
“這么說……你已經(jīng)想好要求什么了?”
“我當(dāng)然想好……”
濟蒼把趙冉的頭擺正,打斷道
“一會你留下看馬!”
耒小公子郁悶了,蔫巴巴回應(yīng)一聲
煅狼在一旁幸災(zāi)樂禍,不料濟蒼側(cè)身給他一個眼神,道
“別瞎樂了,你也是!”,這話在煅狼聽來,配上濟蒼那眼神,話外之意無疑是:你看著他!
“是!”
趙冉迷糊了,抬頭不解地看他一眼,濟蒼自顧騎著馬,不動聲色
他心里還是從前那句話,耒家若要對付誰,耒小公子不可謂不是一步妙棋,如今耒大公子暗中討好了太子,他們蛇鼠一窩更不得不防!
幾人各懷心事都悶聲不吭,在林間穿行了近一炷香時間,眼看著就到了寺廟紅墻外,耒小公子和煅狼按濟蒼的吩咐止步,就地牽好馬一躍上樹
到了墻外頭,濟蒼用眼估量著問道
“這墻你可翻的過去?要不要試試手腳?”
趙冉不言不語只搖了搖頭,圍著墻繞道走,濟蒼追上去
“你這又是怎么了?”
趙冉腳下不停
“說到底……耒小公子是我手底下的人”
濟蒼不忿
“…咱們不是說好了嗎?”
“你這樣防備著……還指望他生出什么好心思不成?人總要為自己打算……主子不信任,難免生出異心,罷了罷了,在這里也說不清楚,見完長伯大師再說吧”
濟蒼不依不饒
“怎么就說不清楚了?”
趙冉靠著墻正要辯解,忽而眼前一亮
“等等……你聽!按說這墻后該是寺里后院,怎么如此喧嘩?蕓主寺香客絡(luò)繹不絕,后院的小和尚該在前頭忙的腳不沾地才是……”
“這…咱們還是繞去大門吧……廟里和尚們的私事不好探聽”
趙冉漫不經(jīng)心“嗯”一聲,身子卻還是貼著墻走,不想走了幾步便頓住,猶豫了一會后干脆把耳朵靠了上去,眨巴眨巴眼睛壓低了聲音喚濟蒼
“濟蒼!你快來聽聽,我好像聽見他們咋呼長伯大師的名號了!”
濟蒼不必靠著墻也聽的一清二楚,心想,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他且環(huán)住趙冉且腳下蓄力,一躍而起,再停下兩人已經(jīng)身處內(nèi)院
那群聒噪的小和尚忙著爭搶什么物件,一個個臉紅脖子粗,對院子里的情況無一絲警惕之心
濟蒼二人藏身在院內(nèi)近四尺高的香爐后,香煙繚繞正對主屋
濟蒼嘆道
“明貫閣……這是…這是長伯大師的住處!”
趙冉目瞪口呆,想不到還有這等巧合!
“那咱們就在這守株待兔如何?”
濟蒼搖了搖頭道
“看來今天是白來了!你不妨聽聽他們到底在爭些什么!”
趙冉探出腦袋去看了看,不住凝神細聽
一群人中看起來最年長的嗓門最大,顯然地位也最高,只聽他說
“好了好了!別爭了!長伯師父和兩位師兄可沒說過這些東西歸誰!況且…更沒說過不回來了!你們從哪拿的放回哪去!”
另外幾個小和尚明顯心有不甘
“……三師兄!”
那年歲最長的和尚疾言厲色
“胡鬧!前面正忙的厲害!你們吃過飯了就趕緊去幫忙!寺里的齋飯正是供不應(yīng)求的時候!”
“……是”
這群人礙于自家?guī)熜?,眼看著爭不出個結(jié)果,一個個從臉紅脖子粗變成垂頭喪氣,正提步要走,趙冉泄了氣,覺得忒沒勁兒,拽了拽濟蒼,兩人趕緊一溜煙躲進了偏房
趙冉手扣著門縫看外頭,一邊長嘆
“唉!長伯大師已然不在寺里”
濟蒼沒有回應(yīng),只顧著環(huán)顧內(nèi)室,喃喃道
“……一點兒都沒變,這些桌子椅子修修補補竟都還用著”
不大一會,院子里沒了動靜,趙冉乖乖坐到濟蒼身旁,也學(xué)著他的樣子看來看去
“看來大師念舊簡樸,果然是修行中人,不過怎么好端端的不在寺里,咱們一會兒找那年長些的和尚問問如何?”
“嗯,也好”
“說起來那和尚看起來跟你年歲相似,你可認得?”
“人又不是這些擺件一成不變,何況當(dāng)時還小,更是一年一個樣了,方才也沒聽見其它和尚喚他法號……我一時分辨不出”
“認不得便認不得了,那群和尚只顧爭奪俗物,恐怕道行還淺地很!估計不得大師親近,你當(dāng)年同大師的情分可還深厚?”
濟蒼訕笑兩聲
“印象里……長伯大師對我不但不親近,更甚……有些躲閃,我平日多半是靠各位師兄關(guān)照著”
趙冉心里咯噔一下…她以為濟蒼到哪里都發(fā)著光才對,難怪濟蒼從未提及過在蕓主寺的日子……
“我…我無意提及”
“無礙……我早已習(xí)慣了,咳,不出意外一會兒會有和尚單獨回來偷拿那些物件,我們劫住,問問長伯大師的去處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