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王氏生病

　　這邊王夫人回了榮國府，心里牽掛著元春侍寢一事，心中不安，也沒去換了進宮穿的大衣服，就急忙忙地往賈母房中過來。

　　此時已近午時，琥珀正領(lǐng)著丫頭婆子們正在廳里擺飯。見王夫人進來，均是躬身見禮。王夫人問琥珀：“老太太可在內(nèi)室？”琥珀回道：“在呢。上午在小佛堂內(nèi)念了一會子經(jīng)，剛回來，說是歇一下就吃飯?！?p>　　王夫人便進了內(nèi)室去見賈母。

　　賈母正歪在鋪著芙蓉蕈的涼榻上，一個小丫頭子在一旁打著扇子，鴛鴦跪坐在榻上給賈母揉腿，賈母口中對鴛鴦?wù)f著：“真是老了，跪了那么一小會兒，腿就酸麻了。這把老骨頭眼看著就不中用了?！兵x鴦笑道：“您身子骨健朗著呢，這是許久不跪經(jīng)了，才這樣?！?p>　　正說著，賈母一抬眼，見王夫人進來，天氣熱再加上王夫人穿的衣服又多，她額頭上便見了汗。賈母嗔道：“這暑熱的天，你回來不去歇著，急忙忙地過來作什么?！庇址愿佬⊙绢^：“快去給你們太太打扇子?！兵x鴦這邊早已讓人去用溫水投了干凈的帕子，擰干了給王夫人擦汗，又讓人端了一碗消暑的酸梅湯進來。

　　王夫人略收拾了，喝了兩口酸梅湯，覺得心下略靜，說道：“老太太，媳婦有事要和老太太說。”鴛鴦聽了，便領(lǐng)著小丫頭退了出去。

　　王夫人湊到賈母身邊，低聲地把元春在宮里的情形細細說給了賈母。賈母聽了直皺眉頭，說道：“這一時半會兒的也沒有辦法，且容我仔細想想。你也先回去用飯歇息罷?！蓖醴蛉艘娰Z母也無辦法，只好躬身辭了出去。

　　鴛鴦見王夫人出來，福了福，便進屋去扶賈母出來用飯。賈母出來，走到桌邊，看了一眼桌上的飯食，見有一碟野雞瓜齏、一碟腌的胭脂鵝脯、一碟蜜汁糯米藕、一碗火肉酸筍湯，又有兩樣點心，一樣是四個松穰鵝油卷，一樣是一寸來大的小餃兒，……賈母因問什么餡兒，伺候的婆子忙回：“是用豆腐喂著香菇肉沫包的?！保Z母聽了，說：“那幾樣菜油膩膩的，這個小餃兒倒罷了，裝兩個來?！兵x鴦扶了賈母坐了，給賈母跟前的碗里夾了兩個小餃兒。

　　正要吃時，寶釵帶著個鶯兒，后面跟著個小丫頭子，手里拎著個食盒，三人前后腳跟著進了屋。賈母笑道：“寶丫頭，怎么這個時辰過來了？來，坐下來一起吃?！睂氣O笑著謝了，并沒落座，轉(zhuǎn)身叫那個小丫頭子上前來，把食盒接了放在桌上，揭開從里面取出一碗面條遞與賈母，說：“這是我們鋪子里從金陵帶上來的，說是今年的貢品，我看著新鮮，特特地讓園子里的廚房做了來，給老太太嘗嘗?！辟Z母見那碗中條細如絲，色白如銀，湯色清透，陪輔著綠生生的枸杞芽，看著很是清爽。笑道：“難為你還想著我?！彼炷昧松鬃雍攘艘豢跍?，又吃了一箸子面，贊到：“這個面味道很是不錯，我怎么嘗著有股子魚肉的鮮美味道，卻又沒有魚腥味?！?p>　　寶釵笑道：“還是老太太見識廣。這個叫捶魚面，去鮮魚之刺皮，剁其肉至泥醬狀，加一定比例的薯粉、食鹽揉搓成面，將面分成團，再將面團搟成蒲扇大小之大的薄面餅，然后卷成卷，放蒸籠猛火蒸兩刻鐘，出蘢后攤開，待冷了后用刀橫切成薄餅，于日光下曬干即成。吃的時候拿雙吊湯煮了，再配些個時鮮的蔬菜，更為增色。這捶魚面兩年前才開始上貢，今年我們家鋪子里想了辦法弄了一點子來。老太太若是覺得好，我讓哥哥都拿過來?！?p>　　賈母笑道：“我嘗嘗就行了，留著孝敬你母親罷?！睂氣O但笑不語。賈母又讓了寶釵吃飯，寶釵笑回道：“老太太愛惜賜飯，原不當辭，只是已與我母親說好過去吃飯，望老太太容諒?！辟Z母見寶釵如此說，便不強留，說：“那你早點過去吧，別讓姨太太久等了?！庇址愿励x鴦：“把那湃在水晶缸里的果子給姨太太送過去些?！睂氣O拜謝了，鴛鴦跟著寶釵去送果子不提。

　　王夫人回了房，脫了大衣服，仍覺得暑氣不散，便令人取了一盆冰，放在內(nèi)室，又讓小丫頭打了一回扇子，方覺得舒服了些。卻不成想，至晚間吃飯時，就發(fā)起熱來?；５貌试泼θフ埩速Z政過來。賈政進了屋見王夫人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面色潮紅，蓋著一床薄被，大熱的天卻不見一滴汗。上前一摸額頭，燙的嚇人。忙出去吩咐賈璉拿了榮國府的名帖去請?zhí)t(yī)。

　　一時只見賈璉將王太醫(yī)領(lǐng)來。王太醫(yī)跟著賈璉到了階磯上，早有兩個婆子在兩邊打起簾子，兩個婆子在前導引進去，又見賈政迎了出來。王太醫(yī)忙上來見禮。賈政還了禮，說：“這么晚了，原不敢煩勞王太醫(yī)，只是內(nèi)子病的厲害，只好請您跑一趟了?！蓖跆t(yī)笑道：“夫人是貴妃娘娘生母，在下怎敢當‘煩勞’二字?！闭f罷，二人便進了里屋。

　　這里的丫鬟都回避了，只留了周瑞家的在里面伺候，周瑞家的放下紗帳，將王夫人的手從帳中挪了出來，拿了一塊手帕掩了，放在王太醫(yī)遞過來的小枕上。王太醫(yī)方診了一回脈，起身到外間，向賈政說道：“夫人的癥是外感內(nèi)滯，近日暑氣大盛，夫人又有內(nèi)火，定是大熱之下貪涼，以致于風邪、寒邪極易乘機入體。先吃兩劑藥疏散疏散?！敝苋鸺业穆犃?，說道：“太太中午回來，說熱，讓放了冰盆子在屋里?！蓖跆t(yī)道：“既這樣就是了?！闭f罷同賈政、賈璉往外書房去開方子。小廝們早已預備下茶水紙筆，王太醫(yī)吃了茶，提筆將方子寫了。

　　一時，按方煎了藥來，彩云、彩霞伺候著王夫人服下，至三更，彩云摸了王夫人的額頭，果覺比先前涼了一些。

　　次日，王太醫(yī)又來診視，另加減湯劑，王夫人雖然稍減了燒，仍覺頭疼，只得按方飲服，漸次好起來。

　　這中間，賈母也曾過來探視了兩回，知她是因著元春之事，心內(nèi)一團火，被冰撲了，才發(fā)了病。安慰她道：“每年七月，太后都會辦賞荷花會，定然會招了我們家入宮。屆時我同懿安太妃打探打探?！边@懿安太妃是賈母未嫁之時的手帕交，進宮后一直與賈母聯(lián)絡(luò)有親。

　　王夫人聽了，哭道：“老太太上了年紀，因怕中了暑，有幾年不去賞荷花會了，如今還要為娘娘之事如此操勞，媳婦感激不盡?！辟Z母拍了拍她的手，說道：“元丫頭是我的孫女，也是我們家的仰仗，我不為著她，還為著誰呢。你好生養(yǎng)著罷?！庇职矒崃送醴蛉艘换?，才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