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衣裳料子

　　王夫人進(jìn)了屋，姊妹幾個見了，忙都起了身，給王夫人行了禮。王夫人笑著讓她們?nèi)匀ネ?，自己走到賈母跟前，道了萬安。賈母笑容滿面，指著旁邊的椅子讓王夫人坐了，笑著說：“瞧她們姊妹，接了信都?xì)g天喜地的，跟得了個寶貝似的，連我也跟著樂呵了半晌?！蓖醴蛉嗣蛑旖莾盒Γ恿搜诀哌f過來的茶，說道：“有她們在這里，老太太喜歡，我們也喜歡?！闭f著，又凝神看了看正和姐妹們說話的黛玉，說道：“我看著大姑娘今年比往年要好很多，自打入了夏，還沒聽她咳嗽過?！辟Z母也笑著看了黛玉一眼，說道：“這也多虧了你，一直經(jīng)著心，那燕窩一直就沒斷過，若要是吃好了，你敏妹妹在天上也是要謝你的?！蓖醴蛉诵Φ溃骸袄咸@是臊我呢。照顧外甥女是媳婦的本分，只盼著她身子骨一日一日好起來，我也就安心了?！辟Z母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話雖說是這個理，可總歸也少不了你的功勞?！蓖醴蛉艘娰Z母贊她，心里也是歡喜。

　　賈母見王夫人笑的開懷，心里也不禁一樂，這個兒媳婦倒真是個實誠人，這么多年，還是能讓人一眼就能看到底了，好也能看出來，不好也能看出來。

　　婆媳兩個說了一會子，賈母忽然問道：“今兒是幾兒了？”王夫人回道：“是初七了?！辟Z母想了想，疑惑道：“怎么今年太后的賞荷花會還沒個動靜？”王夫人知道賈母是為著元春之事，想著趁著賞花會進(jìn)宮打探一番，她心里也是牽掛的緊，急的起身探到賈母跟前，問道：“難不成今年不辦了？這可如何是好?！辟Z母撇了王夫人一眼，又看了看她手中那塊已經(jīng)擰的不成樣子的手帕子，略有些嫌棄地皺了皺眉，低聲說道：“你穩(wěn)重些罷?！蓖醴蛉撕杖唬樕弦黄w紅，一直到耳后，她尷尬地對著賈母福了福，又坐回了椅子上。

　　賈母說道：“你且稍安勿躁，若是今年不辦花會了，還有秋天太后的千秋節(jié)呢，總是有法子的?！闭f著，低頭又想了一下，說：“你明天拿出些衣裳料子來，給他們姊妹每人做身衣裳，要那顏色嬌俏的。再叫外頭的銀樓里送新鮮樣子的首飾進(jìn)來，要適合小姑娘們戴的，不要太花哨，有趣最要緊。”王夫人奇道：“老太太，這不年不節(jié)的，怎么想起給她們做衣裳添置首飾來了？”賈母道：“我許久不進(jìn)宮去了，這次去了，下次還不知道什么時候呢。我想著帶著姑娘們一起進(jìn)宮見見世面?！蓖醴蛉寺犢Z母如此說，有些顧慮，勸到：“老太太的心意是好的，只是姑娘們年紀(jì)太小，到了那里萬一有個差池，恐惹了是非?！?p>　　賈母搖搖頭，說：“無妨，太后太妃們年歲大了，也和我一樣，都喜歡嬌嫩漂亮的小姑娘。有她們在旁邊逗趣，就算是說上一句兩句錯話，太后太妃們也不計較?！苯又终f道：“先預(yù)備著吧，若是等太后下了懿旨再置辦就有些晚了?！蓖醴蛉艘娰Z母堅持，也不再多說，點(diǎn)頭應(yīng)了。心里卻想著這幾日要好好教導(dǎo)姑娘們一些宮中的禮儀，省的出什么錯兒，再連累了元春就不好了。

　　第二日，王夫人領(lǐng)著鳳姐開了庫房，挑了幾批羅紗，皆是碧藍(lán)、鵝黃、嫩綠、淺紫、桃粉之色。鳳姐看見大板箱里還有好些匹銀紅蟬翼紗，也有各樣折枝花樣的，也有流云萬?；拥?，也有百蝶穿花花樣的，顏色又鮮，紗又輕軟，竟沒見過這樣的，心里愛的不行，便也拿了兩匹出來。取了料子，讓丫頭捧著，剛要吩咐人鎖了庫房，王夫人又轉(zhuǎn)身回去，鳳姐問道：“姑媽，還要取甚么？”王夫人道：“我尋思著你林妹妹正在孝期里，這幾個顏色怕是不太適宜?！倍藦?fù)又命人開了箱子，看了幾處，終于相中了一匹淡青色的素羅，織著竹葉紋樣，很是清雅。鳳姐笑道：“這匹料子仿佛是專門給林妹妹定的一樣。”王夫人笑道：“很是這樣?！倍巳×肆献樱@才相攜來了賈母處。

　　進(jìn)了房中，薛姨媽正帶著寶釵過來陪著賈母說話，四下里幾人見了禮，王夫人和鳳姐又給賈母問了安，命捧著料子的丫頭們依次進(jìn)來，在地下站成一排。王夫人指著這些衣料，笑著說道：“老太太看著這些可入得了眼？”賈母讓鴛鴦取了眼鏡戴上，又讓丫頭們往前過來，先是看了顏色，說道：“這些顏色倒是配她們姊妹們，玉兒還在孝期里，就用這匹淡青色的吧?！庇肿屑?xì)地看了上面的紋樣，笑道：“你二人倒是有心了?！庇种噶艘黄\紫的折枝海棠紋樣的錦紗，說道：“寶丫頭生的白，這顏色也就她能壓得住，還能更襯得她膚色好?！毖σ虌尯蛯氣O忙起身謝了，薛姨媽笑道：“留著給姑娘們穿吧，想著她做甚么?！辟Z母笑道：“人人都有，怎么能差了寶丫頭的?！闭f完又把桃粉的指了給惜春，把鵝黃的指了給迎春，把碧藍(lán)的指了給探春，笑著對王夫人說：“往常她們?nèi)齻€姊妹皆是同一個顏色，就像三朵一樣的花兒，雖說整齊，卻也顯不出精神來。如今我們也換個花樣，讓他們一人一個顏色的穿了?！?p>　　鳳姐笑道：“老太太的眼力好，指的這些顏色都很適合姑娘們。換成是我，只會挑那些個花哨的。”說罷，又讓人把那蟬翼紗拿了來，說：“老祖宗，您看這蟬翼紗，顏色好花樣子也好，賞了我作兩床綿紗被，想來一定是好的?！?p>　　賈母聽了笑道：“呸，人人都說你沒有不經(jīng)過不見過，連這個紗還不認(rèn)得呢，明兒還說嘴?！毖σ虌屝φf：“憑她怎么經(jīng)過見過，如何敢比老太太呢．老太太何不教導(dǎo)了她，我們也聽聽?！兵P姐兒也笑說：“好祖宗，教給我罷?！辟Z母笑道：“這個紗，比你們的年紀(jì)還大呢。怪不得鳳丫頭認(rèn)作蟬翼紗，原也有些象，不知道的，都認(rèn)作蟬翼紗。這正經(jīng)名字叫作`軟煙羅'?！兵P姐兒道：“這個名兒也好聽．只是我這么大了，紗羅也見過幾百樣，從沒聽見過這個名色。”賈母笑道：“你能夠活了多大，見過幾樣沒處放的東西，就說嘴來了。那個軟煙羅只有四樣顏色：一樣雨過天晴，一樣秋香色，一樣松綠的，一樣就是銀紅的，若是做了帳子，糊了窗屜，遠(yuǎn)遠(yuǎn)的看著，就似煙霧一樣，所以叫作`軟煙羅'．那銀紅的又叫作`霞影紗'．如今上用的府紗也沒有這樣軟厚輕密的了?！毖σ虌屝Φ溃骸皠e說鳳丫頭沒見，連我也沒聽見過?！巴醴蛉嗽谝慌月犞χf：“我前兩天去看大姑娘，瞅著她那滿院子里都是綠的，若是把窗上的紗換成這個霞影紗，豈不好看。”賈母笑道：“你說的正是呢?！?p>　　賈母又說：“先時原不過是糊窗屜，后來我們拿這個作被作帳子，試試也竟好。再找一找，只怕還有別的顏色的，若有時都拿出來，給咱們家的姑娘們和寶丫頭都做了帳子掛上，又通透又細(xì)密，夏日里用著正好。若還有剩下的，就添上里子，做些夾背心子給丫頭們穿，白收著霉壞了?！兵P姐忙答應(yīng)了，令人去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