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見張德輝

　　薛蟠聽完賈蕓所說，哈哈笑著，說道：“沒想到我老薛還有這用處。蕓兒哥，你先略歇一歇，我這就讓人去叫張總管過來?！闭f罷，便叫了另一個喚作來喜的小廝，吩咐到：“你去鼓樓西大街上的`恒舒典'里找你張爺爺，就說爺請他老人家過來一趟，找他商量點子事情。要是不在，就去‘恒裕典’找找，橫豎就那十幾家鋪子，再找不到就挨個看看?！眮硐矐?yīng)了，出去請人。

　　這張德輝，從紫薇舍人薛公那時便在薛家當(dāng)鋪內(nèi)學(xué)徒，與薛家也算是世交，現(xiàn)如今已是年過六十，也熬到了大總管的份位上，攬總了薛家門下在京城的各家鋪子，是個年高有德的。

　　來喜出了門，薛蟠拉著賈蕓到了正房的明間里喝茶，又讓伺候的丫鬟去端了冰碗過來，又囑咐給那小旦也端一碗過去。賈蕓笑道：“還未恭喜薛大叔得了個佳人呢。”薛蟠嘻嘻笑道：“他們都笑我荒唐，卻不知云泠的好處，天底下的女子不如他的十之八九。都說忠順王爺身邊的琪官這般好那般好，要讓我看，拿十個琪官來我也是不換的。”賈蕓這才知道那小旦名喚云泠，也就笑著搭著話兒：“這名兒也不錯，不知道原先是哪個班子上的？”薛蟠笑道：“也不是外頭哪個班子的。他原是馮紫英家買來的小戲子，紫英的祖父愛聽?wèi)颍揖团诉@么個班子，養(yǎng)著專給紫英他祖父解悶。后來也不知怎地，神武將軍突然便要把這些戲子打發(fā)了?！毖凑f的口干舌燥，喝了一口茶潤了潤嗓子，又接著說道：“我原在他家看過云泠的兩出小戲兒，打那時就想著要過來，奈何馮老爺子那里不肯放。后來紫英見他父親要打發(fā)了這些戲子，便把云泠給我送了過來，連身價銀子也沒要，只讓我請他吃頓酒便罷了?！辟Z蕓奇道：“好好的，怎么就都打發(fā)了呢？”薛蟠笑道：“我也問過紫英，可他又不肯說。他不說也罷，我直管樂呵我的?！辟Z蕓聽了，便也沒往心里去。

　　正說話間，丫鬟把冰碗端了上來，賈蕓一看，只見那碗里裝著切成手指肚大小的各色果子，上面澆了黃澄澄的蜂蜜，又撒著碎碎的冰渣，賣相很是好看。賈蕓笑道：“薛大叔何時愛上了吃這個？”薛蟠有些訕訕，笑著說：“是云泠愛吃，我便也跟著吃了幾回，覺得不錯，你也嘗嘗?！辟Z蕓謝了，端起來吃了兩口，只覺得太甜，便又放下了，薛蟠見他吃不慣，也沒再讓。二人又說了會子寶玉在保定的事情，眼看快到中午了，也不見來喜和張德輝過來。薛蟠便道：“中午你留下吃飯，莊子上今兒個送來了新鮮的魚蝦，我讓他們做來吃了?！辟Z蕓也沒客氣，點頭應(yīng)了。

　　這邊剛擺好了飯，就見來喜引著張德輝進來了。二人給薛蟠行了禮，薛蟠讓張德輝坐了，指著賈蕓對他說道：“張大總管，今日找你來，是我寶兄弟想知道些生意經(jīng)營上的事，打發(fā)了他這個侄兒過來問我，我想著這事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就想讓他這個侄兒跟著你到鋪子里看著些，也好回去告訴我那寶兄弟?！庇謱①Z蕓說給了張德輝認識，張德輝滿口應(yīng)承。賈蕓起身給張德輝行了個禮，口稱：“張爺爺好?！被５脧埖螺x忙站起身來，連說不敢當(dāng)不敢當(dāng)。賈蕓笑道：“您老人家安心坐著，我是薛大叔的子侄輩的，喊您一聲張爺爺也不為過?！毖匆苍谝慌孕Φ溃骸霸蹅兿瘸燥?，邊吃邊說?！闭f著，讓了二人到飯桌子旁坐了。

　　三人坐定，有丫鬟過來斟酒。薛蟠先讓了二人一杯，三人一齊舉杯喝了，一杯酒下肚，丫鬟又斟滿了。賈蕓舉起酒杯，對著張德輝說：“張爺爺，我借花獻佛，這杯酒敬您。我在鋪子里若是一時半刻有不好的去處，您自然要說我勸我。就是東西貴賤行情，您若是知道的，還要教導(dǎo)我一二。也好叫我回去交了這個差事?！闭f完一飲而盡。張德輝見賈蕓如此敬著自己，心里痛快，忙到：“這是自然。”說完，也跟著喝完了杯中酒。薛蟠在一旁看了，也大笑著說：“爽快！”自己也把酒喝了。張德輝放下酒杯，說道：“既這么著，我看你明日里就去‘恒裕典’找我，我這些天在這個鋪子里盤賬?！辟Z蕓聞聽喜之不盡，又親自斟了酒給薛蟠和張德輝。三人觥籌交錯，起坐喧嘩，賓主盡歡。

　　興致所起，薛蟠又叫了云泠過來，也不讓他扮上裝，就那么就著胡琴清唱了一段。賈蕓細看了那喚作云泠的小旦，只見他身材纖細，肌膚勝雪，雙目猶似一泓清水，顧盼之際，略帶一絲輕愁，說不盡的風(fēng)流裊娜。賈蕓心中嘆道：“難怪薛大叔如此寵愛于他，這個樣子，說是個姑娘也有人信的?！毕氲竭@里，賈蕓心中突然地一驚，這云泠神態(tài)眉眼間，仿佛競有些府中林大姑姑的影子。他只在寶玉逢五鬼時，在內(nèi)宅伺候了一陣子，卻也是在那時，瞥見過一兩回黛玉，雖不敢看個仔細，但那身影裊裊也是記了個深刻。只是他深知寶黛二人之事，并不敢肖想。如今看著云泠，又見薛蟠如此這般的，心中就有了一絲的厭惡。

　　酒足飯飽之后，張德輝告辭而去，薛蟠還欲留了賈蕓說話，賈蕓卻推說奉了母命，下午還要去母舅家一趟。薛蟠也不好攔他，只好放賈蕓走了，只說日后只管過來玩樂。

　　賈蕓匆匆離了薛蟠那小宅子，大日頭底下，也不愿閑逛。想著他推托薛蟠的話，嘆了口氣。雖說母舅卜世仁待他有些刻薄，又不肯幫他，但奈著母親那里，還是要走上一趟，省的以后說起來讓母親為難。賈蕓買了幾色點心并時鮮的果子，去了母舅家。

　　他母舅中午從鋪子里回來，剛吃完飯，此時正要歇晌，忽見賈蕓過來，彼此見過了，又見賈蕓手中拎著東西，便問他這早晚什么事跑了來。賈蕓笑道：“我奉了那府里寶二叔的命，回來辦件差事，順便過來看看舅舅，我不在家時，也多虧了舅舅幫襯我母親?！辈肥廊什⒉恢Z蕓領(lǐng)的什么差事，但聽外甥提及寶玉，想來也是不錯的，便嘿嘿笑著說：“我的兒，我天天和你舅母說，只愁你沒算計兒，如今你也領(lǐng)了差事，能立起來了，我和你舅母也就放心不少。”一句話未說完，只見卜娘子進了屋來，看見賈蕓，剛要發(fā)作，卻又瞅見賈蕓手里的東西，臉上瞬時笑開花，說道：“我的兒，你來就來吧，還買這些東西做甚么，怎地這么外道?！闭f著，便伸手把東西接了過去，看了看那點心匣子，上面印著京城中最有名氣的點心鋪子的章兒，再看看那些果子，也都是眼下時新上來的，心中一盤算，這些少不得也得二兩銀子，臉上更是笑意大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