鵲山,緊鄰鵲口山,其上多魂蘭,其華青藍,佩之不惑,食之復生。
這里是即墨的母親青嵐的故鄉(xiāng),也是她出生的地方。而眼前的黑衣男子,正是她母親心心念念了一生的昭曦神君。
即墨靜靜地看著鐘山的這位神君在她母親的衣冠冢前悄然落淚,突然心生嘲諷:娘親,你生前未能得到的寵愛,竟在你仙道隕落之后降臨了,你是高興還是煩憂呢?
“我來·····給你娘上柱香。”昭曦神君的聲音有些沙啞。
“她生前你不知道珍惜,死后倒來獻殷勤,你做樣子給誰看呢?”即墨的語氣冷冷淡淡。
“即墨!有些往事,你不知曉,就不要妄加揣測!”昭曦神君突然對著即墨大聲呵斥道,“你小小年紀懂些什么?人生哪有非黑即白之事?”
“呵,黑白是非,你找你的一十八位情人評判去吧,與我何干?”即墨卻再不想與他再多糾纏,拽著古浪便往鵲山魂蘭莊走去。
昭曦神君站在原處沒有再說什么,只是垂下了眼,看著他手中的一枚小劍--他近來才知道青嵐的心意,她死前給自己留下了她的情絲,說明入了輪回的她,與自己也再無可能了。
古浪在后面跟著即墨,他能感覺到即墨的心情十分不爽,正想著如何開口安慰她,卻聽見她說:
“我是不是很無情?”
“······”
“其實,我娘也不算他的正室,雖然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那步。而我,是個意外,”
前方漸漸有采茶的姑娘身影顯露出來,即墨卻停下了腳步,她站在那里,靜靜地對他訴說心中的煩憂。
“他向來在外面沾花惹草,有次玩過了火,他不知對鳥族的公主說了什么胡話,她竟然當是我娘強逼著他成親,為了真愛專門上鵲山來找我娘的麻煩?!?p> 她頓了一頓,突然笑道:“我娘,雖是魂蘭成靈,不知為何卻很能打,直把那鳥族公主打成了禿毛雞。哈哈,這還沒夠,還打上了鐘山,要問問她的未婚夫,這是怎么一回事。”
“可巧,那禿毛的鳥族公主也在,正哭的梨花帶雨,他卻在對我娘連連道歉。那場面,想想就覺得好笑。鳥族的公主自然氣的夠嗆,氣沖沖地下了山······我娘每次跟我這么說,都笑的前俯后仰?!?p> “后來呢?”古浪想著那場景,這昭曦神君是很愛即墨的母親才對,如何能到如今這個地步?
“后來,我都長到了千歲,嗯,大概就是你們凡人七八歲的模樣,他們依然沒有成親。甚至我都沒有見過他幾面,娘親總是說爹爹在為天界南征北戰(zhàn)······可是你知道,有些東西不是一個人想瞞就能瞞得住的。自我記事以來,外祖母就十分不喜歡我,對我的父親更是絕口不提。
“托我許多魂蘭朋友的福,那時我才知道娘親早就被退親了,可她放不下那個人,還是決定把我生下來。外祖母覺得丟人,更不給我們好臉色了。其實整個魂蘭莊,都不怎么待見我們母女。
“再后來,就是昭曦在外征戰(zhàn)受傷垂死,我娘就義無反顧地去找他,照顧他,她還拼死用自己的妖丹去救他??傻筋^來終是癡心錯付,再次醒來的他居然都不記得自己何時撩撥過這樣一個女子,竟無視我娘,反把鳥族的公主當成了救命恩人,寵著愛著?!?p> 古浪吃驚地看著即墨,他可以想象得到即墨兒時的生活是如何受人非議,她母親仙逝之時又是何等悲痛。
“我娘一怒之下回了鵲山,可是失去妖丹的她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回來后她只對我的課業(yè)越發(fā)嚴厲,卻對她如何受傷絕口不提。
“有次她同我說她要出去一趟,那次回來她便再也沒能撐過鵲口山,在那里香消玉殞。我撲到她跟前,她臨死前溫柔地看著我,讓我回鐘山去,我爹住在那里,她說那里才是燭龍的家,魂蘭莊不是?!?p> “我從小就羨慕有爹的孩子,雖然我不知道我爹為什么不要我娘,但是他一定會認我,那時我就可以當面問問他了。可當我好不容易上了鐘山,只聽那人很是嫌惡地說了一句:‘竟然是那個女人的女兒,真是陰魂不散!’”
“即墨······”古浪走上前去,這樣的悲傷故事人界并不少見,他想安慰一下即墨。卻聽她繼續(xù)道:
“后來,我陸陸續(xù)續(xù)從鐘山那些仙侍的口中拼湊出了當年的真相--退親不過就是他們的帝君又看上了鳥族的公主罷了,我娘編的故事只是為了安慰我,也是為了安慰她自己?!?p> 她抬了抬胳膊,之后轉過身來沖古浪笑道:“雖然我沒有個疼我愛我的爹爹,可是有個寵我教我的爺爺,我還是幸運的!不過,你就歇了安慰我的心思吧,我沒事,他于我而言,不過一個陌生人罷了。”
說罷又轉過身去朝著魂蘭莊堅定地走去,但古浪看到了,她的眼尾明明在微微泛紅,她在故作堅強。
無怪乎她看到石萋拼死護著駱玉之時會動容,無怪乎上次她在鵲口山神力瘋長,恐怕鵲口山對于她而言,已經成了提醒她失去娘親的符號,已經成了她一個過不去的坎。
想著二人便走到了魂蘭莊附近。
不愧是天界神草成靈的地方,此處位于鵲山山腰,莊前一片茶田,清香撲鼻。這會兒正是嫩芽遍生的采茶時節(jié),許多采茶女在田中采茶談笑,很是活潑。
茶田后便是綠樹成蔭,其間黃發(fā)垂髫,怡然自得。林林總總十來間草屋綴在林蔭之中。再往深了走,才是魂蘭莊的人們聚集的莊子,街上熱鬧非凡,家家戶戶以物易物,日子過得很是和樂。
單看這熱鬧氛圍,魂蘭莊并不像會排擠他人之人,古浪越發(fā)疑惑了。卻看即墨一言不發(fā)在前面走著,也不言不語地跟著她。
二人一直走到了魂蘭莊深處,卻是一片空地。空地中央直直地立著一柄巨大的寶劍,此劍劍柄高聳入云,劍尖好似深深地插在鵲山之上,直叫人嘆為觀止。
“這是魂蘭之祖相思子的佩劍?!奔茨垂爬艘荒槆@服的模樣,主動為他解惑,“相思子死后,便用此劍插于此地,震懾妖魔,護佑她的后人生活順遂?!?p> “相思子,便是辛荑的侍女嗎?”古浪對著劍身深深作了一揖,以敬其主,想到老帝君所說,便問道。
“正是。即墨,你來做什么?”
即墨還沒有講話,卻見一個手扶拐杖的老婆婆沉聲回道。那老婆婆著一身墨藍色的服飾,額上繪著一朵魂蘭花,一雙眼緊緊盯著即墨。
“外祖母,我來是有事相詢。”即墨很是恭敬地行了禮,“我們現在需要找辛荑留存于世的情絲,祖父說您這里也許有什么線索。”
“找她做什么?”
這老婆婆正是即墨的外祖母青黛,也是魂蘭一族的現任族長。聽到即墨所言,她的眉擰到了一起,狐疑問道。
“為阻止天地浩劫。”
“進來說?!?p> 魂蘭一族的人信息十分閉塞,她們在鵲山居住了千萬代,向來是自給自足,根本無須出山。而妖界從來沒有什么一統(tǒng)的說法,她們更是專注自身便夠了。也因此,此番外界的動蕩,絲毫沒有影響她們。
即墨與古浪跟著青黛朝著那柄利劍走去,不知青黛施了什么法,他們三人突然都到了一處石殿中。
這石殿正是魂蘭莊議事之處,沒有魂蘭血脈之人的引領,旁人壓根進不來,石殿之后便是魂蘭莊的藏書閣和族長的洞府。
“天地浩劫?怎么回事?”
即墨從初遇古浪的瘴氣、小山河秘境的崩塌、侵占千群身體的白羽君和鼓動駱玉殺人的陰鬼老人,到魅影受五蠹挑撥修煉力王和鵲口山初次與那瘴氣交手,都簡單地描述了一番。
又提到人心動蕩,許多凡人心性已經不再堅定,天地浩劫眼看就已經降臨了。因此他們想借辛荑的氣息引五蠹出來。
“我竟不知,祖輩所說的預言,真有一天能成真。”青黛看上去很是古板嚴肅,此番眉頭又皺的死緊,“五蠹,他怎么會出來興風作浪?”
“前輩,此話怎講?”古浪和即墨都聽出了青黛話中有話,忙追問。
“哼,若不是五蠹,辛荑她老人家何以墜入情網,最后落得個剝離情絲,肉身毀滅······身死道消的下場!”青黛恨恨說罷后又抬頭疑惑道:“不過,五蠹不該出來的,辛荑親手將五蠹形神打散后她才隕落的???”
“所以,此事與五蠹沒有關系?”即墨越發(fā)覺得此事撲朔迷離了。
“也許,五蠹也在哪個地方留下了真身,辛荑沒有真的把他打死,而他現在終于修養(yǎng)好了才敢出來,不然他何以等了這么久呢?”古浪卻仍然覺得此事與五蠹脫不了干系,也許五蠹一直在養(yǎng)傷,不過顯然他與辛荑已經決裂了,那他這次出世又為了什么呢。
“也許吧,他畢竟是辛荑的軍師,知曉剝離神魂的法子也不為過?!鼻圜炜隙斯爬说南敕ǎ瑓s又朝即墨的方向冷哼一聲,“哼,這還不都怪燭九陰嗎,你們燭龍一族,永遠都這么多事!”
即墨卻很是淡定地忽視了自己外祖母的怨氣,繼續(xù)問道:“那外祖母可知,辛荑情絲所在何處?”
“若真是五蠹,沖辛荑而來,那辛荑的最后一縷神魂,豈不是也保不住了?”青黛卻很是糾結,“更何況,他們早已決裂,辛荑的氣息真能把他引出來嗎?”
“不知,但現在沒有別的法子,我們總要試試?!奔茨幌蛑苯?,絲毫沒有考慮到她外祖母的前一句話。
“請族長放心,我們定然能將辛荑的情絲保存完整?!惫爬吮燃茨图毮伭嗽S多,“辛荑生來就喜歡走走看看,甚至還在她的手札中繪制了四海八荒最初的模樣,她必定也是想要出去見見天日的?!?p> “唔,也是,老祖必定也是希望主上重見天日的。你們隨我來吧?!鼻圜斓箾]注意什么手札不手札,只是想起祖輩們念叨了億萬年的辛荑軼事,她的確好動,登時覺得此事不管成不成,辛荑的一縷神魂能出來見見如今的六界,想必是極好的。
青黛帶著他們穿過石殿與后面的洞府,從藏書閣中取了一枚玉簡,往山的深處走去……
突然,即墨停住了腳步,道:“陰氣!外祖母小心!”
青黛還未能反應過來,突然覺得眼前一花,一道黑影貼著她的臉就劃了過來!她的身手早已遲緩,但顧不上想別的,先把玉簡緊緊地攥住--果然那黑影開始跟她搶手中玉簡。
即墨身形一動,古浪只覺得一道紅影快得讓人看不清楚,一拳將那黑影擊退。他急忙召出水木困陣,朝黑影退去的方向施展而去。
誰知黑影馬上就要摔進水木困陣之中,卻以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扭轉了過去,硬生生地躲開這道困陣,倏忽一下便沒了影子。
青黛著實被嚇了一跳,這地方怎么會有外人?
古浪急忙扶著她快倒下的身子,為她畫了一道碧水境--這青黛看來十分不善斗法。
即墨瞇了瞇眼,心道: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這股陰氣,夾雜著一股千機門人本命牌碎后特有的腐氣,可不就是駱玉那便宜師父陰鬼老人嗎,看來這出好戲,有人解答了。
想著便閉上眼睛--以神魂捕捉那抹陰氣比用眼睛找要輕快地多,雖然那黑影還在不停地變換著位置。但他那點功力,或許能從當日受傷神力受限的即墨手中逃脫,但今天,乖乖受死吧!
即墨突然一展紅綢,朝著一個空無一人的地方一甩,突然有個黑影被打翻在地,吐了一口青色的血。那血一落地霎時便化作了幾只青蟲,想要往不同的方向逃竄。這自然沒有逃過古浪的眼睛,幾道水柱便把青蟲消滅得一干二凈。
一道紅綾往下一撲,那黑影已然被捆的結結實實。古浪則是伸手畫了一個巨大的空間禁制,將他們幾人全都籠罩其中,隔斷了他們所有人的氣息。
這下,外界的幕后黑手不會再循著陰鬼老人的氣息來滅口了吧。
待一切準備就緒,即墨走到那面色灰白的黑影面前,輕笑道:
“哎呀,陰鬼老人,別來無恙啊?!?
愛吃的七瓏
終于要開始填前面的坑了,沒關系,這些伏筆,這些疑惑,我們一點一點來理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