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像忘了什么事了”
“阿嚏~”
賈師命仰著頭神游宇外,突然被太陽晃出了一個(gè)噴嚏,帶著莫名的快感,隨手把鼻涕擦在了腳下的門檻上。
“我就說嘞,感情是該去聘貓了”
自從在楊家求來百貓圖之后,就一直放在堂屋里落塵,本來心里面記著這件事來著,結(jié)果去探墓嚇的虛弱好幾天。
后來老牛倌又沒了,自己跑前跑后為了平時(shí)吃不上的幾口飯菜,幾天里忙乎夠嗆,哪還記著這些瑣碎。
自言自語間,賈師命起身回院子里準(zhǔn)備物什。聘貓先備小魚干,而釣魚真真是一門技術(shù)活。
從角落里拿出一塊排列著由大到小孔洞的孔板,接著去灶邊猛拉風(fēng)箱,待烤軟炭火上的粗銅,立刻塞進(jìn)孔洞里,從另一邊拉出。
等板子上的孔洞都過了一遍,賈師命手里已經(jīng)出現(xiàn)一根細(xì)細(xì)的銅線。截下來一段后試了試硬度,嗯,還行。
牙齒咬彎,石頭砸出毛刺,魚鉤已然出爐。拆開一縷麻線綁上鵝毛,拴在奇形怪狀的木棍上,大功告成。
“唔,河邊有蚯蚓”,他擦了擦額頭細(xì)汗,扛著魚竿仰天長(zhǎng)嘆徑直出門去了,半響后,又回來取了鋤頭。
賈師命搖晃著上半身,邁出六親不認(rèn)的步伐一路流竄至河邊,未遇村民。
果真是應(yīng)了那句二流子釣魚,村民回避。
前不久的暴雨過后,水中依舊佇立著山洪沖出來的石頭塊,而這些石頭下面,最容易聚集手指長(zhǎng)的小魚。
當(dāng)然,黃鱔是沒有的,自從記憶中的饑荒之后,大魚也接近絕跡,也或許遷移到外河去了,總之現(xiàn)在很少見到。
到了河邊,總會(huì)不自覺生出往上游走的想法。還記得楊知秋大言不慚過,說想知道一個(gè)人的秉性,就帶他去河邊,凡是奔著上游走的,此人可交。
有人一臉天真的問,若是那人往下游走呢。
“那就淹死他!”
回想起楊知秋那時(shí)一臉的憤恨,賈師命一度十分羨慕,羨慕姓楊的居然有如此閱歷。
且說。
賈師命沿河而上,在一處水流分叉出支流的地方停下腳步,盯著清澈水中起起伏伏的一串串蛤蟆卵,索性棄了魚竿。
赤膊上陣刨來大塊泥土坯,直接堵了一邊的支流,等河水改道走了另一邊,等此路水流干凈,赤腳下河翻找石頭塊,撿魚。
山里人家少有絕戶的勾當(dāng),賈師命亦是如此。撿了些許個(gè)頭出眾的山里魚,就反身鑿開堵水的泥坯,去另一條支流反復(fù)。
約莫著湊夠了幾盤菜的量,賈師命的疲懶性子再度發(fā)作,將魚簍浸在水中,揪了根雜草咬在嘴里,順勢(shì)躺在河邊草叢里假寐。
說來也有意思,偶爾帶著青澀的螞蚱跳到了臉上,他只是揮手趕走,但是但凡有蟲蟻靠的近了,即便未臨身,他也要不惜起身捻死。
或許是早些年那只僵硬手里的螞蚱救了他一命,也或許在螞蟻屁股上吸酸水時(shí)被咬了舌頭。
旁人總說那二流子著實(shí)二流,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賈師命記恩也記仇。
藍(lán)天白云,微風(fēng)蕩漾,有水弄曲,有樹作樂,那人挺尸。
…………
歸家的時(shí)候天色已微涼,賈師命依舊一搖三晃,走九步退一步,時(shí)刻都在散發(fā)著春天的氣息。
魚獲分成了三份,最多的留給自己。
給楊知秋送魚的時(shí)候,賈師命趁著顧嬸不在,順便邀請(qǐng)一同去聘貓,但被無情拒絕了。
“我還忙著有事呢”,楊知秋說話的時(shí)候,手上也沒閑著,紙刀裁出巴掌寬的黃紙,敲擊對(duì)齊邊緣,一臉滿足。
“你這是干什么呢?”,賈師命看的稀奇,連忙追問。
“嘿,我跟你說,那天我不是分了一本書么”,楊知秋神神秘秘的,作怕有人偷聽狀:“我正照著書上說的修煉呢”。
“就是那什么太上老君?”
“對(duì),《太上老君說符箓要秘》”,左右看了看,楊知秋如是說。
“反正我看不懂,能行嗎?”,賈師命探頭打量,見桌子上已經(jīng)畫了幾張歪歪扭扭的符箓,捏過其中一張:“咻~咻,嗖~嗖”。
手舞足蹈比劃了好幾下,也不見手中黃符有什么反應(yīng),直接忽略了楊知秋的表演欲望,轉(zhuǎn)身癱在圈椅上:“你自己玩吧楊叔,那天你給我畫貓圖,還說鹽粒不是給貓吃的,是咋回事兒?”。
或許是心情好的緣故,楊知秋看他把符紙丟在了桌子上,也不見不渝之色,只是細(xì)細(xì)收攏:“聘貓的規(guī)矩都是老一輩傳下來的”。
“單說這貢鹽粒兒的事,我還真知道一點(diǎn)”
習(xí)慣性的,楊知秋踢了鞋子盤坐在土炕上,摸出煙鍋開始吞云吐霧:“好像是我爺爺跟我說過一嘴,說大山里邊四季輪換,野貍子在冬天經(jīng)常抓不到吃食”。
“冬天沒吃的,可不就在秋天囤吃的么”
“貓能囤什么吃的?”,賈師命是個(gè)沒眼力勁的,逮著就問。
“別打岔聽我說完”,楊知秋吧嗒吧嗒嘴,繼續(xù)神棍。
“這野貍子本事大,但凡比它小,見著就是被囤的命”
“其實(shí)冬天里出窩的動(dòng)物少,主要還是囤老鼠。又趕上咱們?nèi)诉@邊好聘貓,這不就做起買賣來了么”
“咱們給它貢干糧,貢鹽粒,它給咱們貓崽子。它把干糧放樹梢上藏起來,把鹽粒放老鼠洞口滾下去”
“那老鼠舔了鹽粒,可不就變了么”
“檐老鼠!”,賈師命聽到這,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驚呼出聲。
“對(duì),就是檐老鼠”,楊知秋很滿意聽眾的這種狀態(tài),捋了捋山羊胡子,指著窗戶外的房檐:“檐通鹽,咱們叫檐老鼠,外面的人叫蝙蝠”。
“那不對(duì)啊”,賈師命迷惑道:“那野貍子何必多此一舉呢?”。
“這可不是多此一舉”
“冬天里食物少,可不就變著花樣吃么”,楊知秋在木頭炕沿上磕了磕煙袋鍋里的灰:“所以這野貍子叫銜蟬,叫執(zhí)夜,還叫……饞貓!”。
賈師命愛聽楊知秋講故事,就因?yàn)槊棵慷加蟹N顛覆之感,好不快意:“這野貍子可真聰明”。
“聰明也不見得有多聰明,但肯定不比你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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