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琪外出審視新兵，扈蘭花和將軍近衛(wèi)隊長倪瓚在屋里下棋。
神不知鬼不覺，唐琪出現(xiàn)在門口，兩個人手忙腳亂收拾起棋盤，唐琪對他們的行為未加理睬，只是坐到沙盤前面，怔怔有些出神。
“去把納蘭信給我叫來。”
“是！”扈蘭花和倪瓚同時答道。
隨后二人互望了一眼，倪瓚先一步退了出去。
“將軍，發(fā)生什么事了？”扈蘭花去倒茶。
唐琪沒說話，繼續(xù)盯著沙盤，現(xiàn)在新兵越來越多，算上馬總督送來的一千樸刀兵，已經(jīng)將近六千人，可眼下的糧食，只能堅持半個月，唐琪不得不繼續(xù)為糧食的問題傷腦筋。
不久后，門口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一聽便知是小跑而來，果不其然，納蘭信一個人跑了過來，恭敬行禮。
“唐將軍?！?p> “納蘭信，那日在會上，你說可以偷襲德州，這話可是戲言？”唐琪正色問道。
納蘭信抱了抱拳道：“軍中無戲言，納蘭信不敢胡說八道。”
納蘭信沒等唐琪繼續(xù)問下去，便先知先覺地說：“平昌縣雖然屬于德州，可從地勢上來看，更屬棣州。整體位于馬頰河以南。雖然馬頰河并不深，可畢竟也是一道屏障，有它在，德州、將陵通往平昌的道路就只有一條。咱們現(xiàn)在有六千人，用好了，去平昌城里搶些糧食出來，并不十分困難?！?p> 唐琪皺眉道：“敵軍的蜘蛛網(wǎng)陣很是厲害，不可輕敵。雖然平昌空虛，但他們的防線拉得很寬，一旦我們集中兵力攻打平昌，會鬧出很大動靜來，吸引敵軍主力，我們很容易被敵軍反包圍?！?p> 納蘭看了看沙盤，道：“將軍您看，平昌縣周圍，才幾個村莊？恰巧是六個，如今咱們手里有六千人馬，分別阻攔六路敵軍。將軍只需要帶著監(jiān)軍團去偷襲平昌，便能把城里的物質(zhì)運出來。”
唐琪愁眉不展，“可是敵軍的物資，絕大部分散在各個小隊里，咱們只拿下一個平昌，收獲并不大。可如果我們這次行動引發(fā)敵軍反撲，我們這六千人，又能剩下幾個呢？”
納蘭信一笑道：“咱們不與敵軍糾纏?！?p> 唐琪問道：“我們以步兵居多，如果剛打了一陣就撤軍的話，損失必然慘重。如何才能不糾纏？”
納蘭信道：“擾而不打?！?p> ——
唐淵正坐在椅子里，聽唐虎吹牛，說他經(jīng)過百戰(zhàn)以后，身上一點兒傷痕也沒有，不像你們幾個，一個比一個糟，劉湛那樣的，現(xiàn)在還躺著起不來炕呢。
這時納蘭信走了進來，轉(zhuǎn)達了唐琪對師屬第二團的整改計劃，在唐淵原來部隊的基礎(chǔ)上，增加到一千人的規(guī)模。唐淵以三級都尉的頭銜，統(tǒng)領(lǐng)這一千人，并且根據(jù)實際情況，分設(shè)三個營。在晚飯之前，把名單上報師部。
唐淵草擬了一份名單，交給張努，張努看了看說：“這支部隊是你的，而我只是一個過客，提拔誰，不提拔誰，完全由你做主。不過，選拔將官一定要有長遠考慮，首先要考慮這個人對你的忠誠，其次才考慮這個人的能力。看你的名單，一營正職陳豹、副職劉湛；二營張靖、陳凱；三營傅瓔、劉潭，雖然都是出自你們精兵營，可我覺得還是有遠近之分。另外唐虎讓你安排到哪里去了？”
“唐虎性格魯莽，不思進取，不適合當首官?！?p> “大錯特錯。”張努道：“據(jù)我觀察，唐虎絕非不思進取，而且特別務實。另外，他這人平時看起來不太正經(jīng)，可到了關(guān)鍵時刻，真乃虎將。這樣的人不重用，反而會涼心其他人的心?！?p> “我們從小兒一起長大，我很了解他，也很關(guān)心他。我正是擔心他過于勇猛而喪命，所以才不給他安排首官。他容易沖在最前面，這樣十分危險。還不如跟在我身旁，我能控制住他，也可以讓他當個副將?！碧茰Y說。
張努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如果你讓唐虎當副將，還是不合適。我覺得，看綜合實力，陳豹強于唐虎。如果你讓唐虎高陳豹一頭，這樣陳豹又會心中不舒服?！?p> 唐淵笑了笑說：“我已經(jīng)想好了，讓陳豹和唐虎都當團級副職，而陳豹的一營，又有二百騎兵?？梢哉f是咱們二團隊主力。每個營有300人，最后剩下一百人是我的衛(wèi)隊，衛(wèi)隊由唐虎帶領(lǐng)?！?p> 這次張努點了點頭，道：“這樣安排倒也合適，我只是擔心唐琪那邊會通不過。”
“為何？”
“你把納蘭信安排到哪里去了？”
“秘書郎啊?！?p> “錯啦，應該改成參將?，F(xiàn)在你已經(jīng)是板上釘釘?shù)膸煂賵F，標配也有參將一職，通常還要搭配三個或者四個秘書郎才對?！?p> “哦，那倒是我疏忽了，多謝張老將軍提醒?！?p> 與張努商量完了，唐淵問張努，傷勢如何，能不能一起去見唐琪，張努說，我這病懨懨的樣子，就不過去了。反正你現(xiàn)在也是唐將軍放心的人，我存在的意義已經(jīng)不大了。你小子好好表現(xiàn)，爭取成為她的心腹人，將來好處多多。
唐淵有些氣餒地道：我最近才知道，原來她是個……
唐淵欲言又止。
張努笑了笑說，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你能忍住，是對的。不過對我，你也不必隱晦，因為我早就知道她的底細。祁東陽的獨女啊，從小兒在軍營里長大，跟著隊伍到處跑，對戰(zhàn)場和軍營的了解，遠勝于你。別說你，即使唐喜、唐凌那幫門閥半吊子，哪個能比得上她？而且你不要擔心跟她混沒前途，你可要知道，她的上頭是誰，那可是門閥族長齊國公大司馬唐振。只要你表現(xiàn)得好，遲早進入唐振的視線，到那時，你還擔心被埋沒不成？
唐淵嘆了口氣道：張老將軍，說來你也是六品的戰(zhàn)將，以你的能力，當一個校尉不在話下，可你到現(xiàn)在，還是個二級都尉，我倒是為你鳴不平了。
張努苦笑道：你不了解我的過去，如果我不是有這身武藝，和對唐氏的忠心。憑借我的過錯，足夠砍三次頭的了。如今還能當個二級都尉，我已經(jīng)沒有怨言了。
張努到底犯過什么錯誤，唐淵沒聽說過，也不想去亂打聽。告別張努，他快步去找唐琪。
此時唐琪在屋里前后晃著膀子，來回踱步，看樣子她是一個閑不住的人。
見唐淵進來，她擺了擺手，示意唐淵坐下。
扈蘭花笑瞇瞇地走過來，給唐淵倒茶。
“名單擬好了，請將軍過目。”唐淵把名單遞給唐琪。
唐琪連看都沒看就把名單交給了扈蘭花，讓扈蘭花轉(zhuǎn)交給監(jiān)軍馬不彤，然后再交給參將唐秀。
“我跟納蘭信商量過了，可是我覺得他的計劃太冒險。我現(xiàn)在想聽聽你的意見。”唐琪直接站到了沙盤的旁邊。
將軍站著，自己坐著，恐怕不合適，唐淵站了起來，看了看沙盤上插滿的小旗，便知道納蘭信給唐琪出了什么餿主意。
看了一會兒，道：“納蘭信這個人總有奇思妙想，有的時候，我也覺得他的想法很好，但又十分冒險，搞不好，就是一個全軍覆沒的下場。以前我?guī)У娜松?，或許還不會太在意，可當我?guī)У娜硕嗔?，我越發(fā)覺得責任重大。”
唐琪點了點頭，示意唐淵繼續(xù)說下去。
唐淵指著滄州說：“之前，我曾經(jīng)去滄州南部走過一次，在那里招募了不少壯丁。當?shù)厝藚④娗榫w高昂，我相信，咱們再去一次，還會最少拉回來一千人。”
唐琪正色道：“滄州主將蒲察素甲也是男賈主力之一，與德州納蘭絕扈不相上下，此時，德州好歹還有虎賁軍牽制，我們在后頭搞些小動作，不至于把納蘭絕扈的主力引來?？扇绻覀冊偃ヲ}擾蒲察素甲，那后果就不一樣了。他可能趁著后方無戰(zhàn)事，整體南下，把我們四師趕回河北。”
唐淵道：“我覺得不能?！?p> “為何？”
“如果他有那個想法的話，早就對我們下手了。我曾經(jīng)聽納蘭信說過，滄州的部隊，主要任務還是為了防止我軍主力突破相州而設(shè)置的，萬一相州城破，滄州之敵與恒州、定州部隊會快速聚攏道瀛洲，因此他們絕不會輕易南下?！?p> 聞言，唐琪不說話了，心思良久道：“那你的意思是，集中兵力攻打樂陵和無棣？”
唐淵道：“末將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主力部隊向德州平昌一帶靠近，做出一副欲攻德州的架勢，而我?guī)ьI(lǐng)二團，去打樂陵?！?p> 唐琪苦笑道：“或許這是一個辦法。不過現(xiàn)在還不著急，咱們的糧食還夠吃幾天，而且這幾日壯丁們陸陸續(xù)續(xù)還會趕回來一些。如果咱們師能恢復到七千人，就照你說的這樣辦?！?p> ——
晚飯時，唐虎突然說自己吃不下飯，坐在椅子里生悶氣。
唐淵明知故問，道：“嫌飯不好吃了？”
唐虎低聲嘟噥：“憑什么不給我安排個營官當當？”
唐淵與陳豹對視一眼，笑道：“你身為團職副官，比那些營官高了半級，你有什么好抱怨的？”
“那能一樣嗎？”唐虎不服：“營官，能帶三百個人，我才帶一百個。找比人矮一頭。”
“你個糊涂蛋，懶得跟你廢話?！碧茰Y指著唐虎的飯碗說：“你吃不吃？不吃我拿去送人了。”
“吃，憑什么不吃?！碧苹⒍似痫埻?。
唐淵扭頭問陳豹：“現(xiàn)在其他人表現(xiàn)如何？劉湛有沒有什么怨氣？”
陳豹面無表情，繼續(xù)吃飯：“他有怨氣又如何？如果敢跟我甩臉色，我才不慣著他。”
“別太魯莽?！碧茰Y嘆了口氣：“劉湛老兄是一個好人，對咱們哥們也夠意思，可惜經(jīng)過幾次戰(zhàn)斗發(fā)現(xiàn)，他能力實在一般。讓他當一個副職，已經(jīng)算是照顧他了。而張靖、傅瓔，這兩個人倒是很不錯，武藝高強，頭腦相對冷靜，是當首官的好人選?！?p> 唐虎在一旁翻白眼。
唐淵伸腳踢了唐虎一下，“少跟我翻白眼?！?p> 唐虎把飯碗一摔，這次是真不吃了，坐到門檻上去慪氣。
一顆大腦袋不停晃蕩，看起來氣得不輕吶。
唐淵陳豹對視一眼，忍俊不禁，看唐虎這么大個人，還耍小孩子脾氣，真是拿他沒辦法，這也難怪，其實他才十六歲，還真是一個沒長大的孩子。
這小子從小兒讓他娘給慣壞了，除了下地干活的時候他還算個漢子，平時在家里，那可是嬌生慣養(yǎng)吶。
“胖虎啊，別鬧情緒?！碧茰Y也坐到門檻上，“等將來咱們的部隊擴大了，擴大到師這個級別，你放心，我讓你帶三千人。而且還給你配最多的騎兵?！?p> “這話當真？”唐虎精神一震。
“人多的時候，我就不擔心你猛沖猛打了，到時候總能冒出幾個舍命保護你的人，我也相對放心一些?！?p> ——
博州，聊城，虎賁四軍主將蕭寒，端坐將軍椅，身旁坐著監(jiān)軍趙青，站著十數(shù)個人。
大伙兒一起聽著帥部派來的秘書郎，宣讀對虎賁戰(zhàn)神蕭寒的責備書。
普通人面的帥部責備，應該站起來垂首侍立，可威風八面的蕭寒，卻翹著二郎腿，仰著頭，臉色陰沉，傲慢至極，毫無懼色。
身為司馬家族保留原姓的義子，虎賁軍第一戰(zhàn)將，這股傲慢勁兒，倒也不出預料。
秘書郎看了看蕭寒，虎目之下咽了口口水，不敢挑禮節(jié)上的毛病，直接展開卷宗，高聲宣讀道：“虎賁四軍云麾將軍蕭寒，不顧朝廷法度，不顧帥部軍令，擅自采取行動，毀壞民宅，燒殺百姓，造成嚴重后果，根據(jù)帥部合議，給與蕭寒如下處罰：第一，剝奪虎賁第四軍云麾將軍西銜，改為代職查看；第二，伐俸半年；第三，此前軍功清零；第四……”
“好了！好了！”蕭寒突然站起身來，高聲道：“我就問你，他霍子珍要不要我的腦袋？”
秘書郎合上卷宗，道：“不要?！?p> “那你把卷宗留下，你可以走了。另外，回去告訴霍子珍，如果想盡快結(jié)束戰(zhàn)爭，就按照我的辦一路燒過去。我只給他一個月時間，如果還想不出好辦法，我就不客氣了，直接帶兵殺到大都，早日收服河北。這樣磨磨蹭蹭地打，打到什么時候才是個頭？勞民傷財，溫水煮蛤蟆，還不如給個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