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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zhàn)國煙云之飄渺孤鴻

第二十八章 鯤

戰(zhàn)國煙云之飄渺孤鴻 螞蟻阿飛 3420 2020-03-07 13:47:59

  此刻老人已坐在姜夷所躺的床榻邊,一手抓住姜夷的手腕,全神貫注地感受姜夷的脈搏。半晌之后,他輕輕點了點頭,心中有數。然后用他狀似枯枝的手指小心撩開姜夷的眼皮,瞧了一會兒。最后拿開貼在姜夷脖上用于止血的物件,仔仔細細地觀察傷口。傷口被咬去了大塊皮肉,露出血淋淋的紅肉。老人示意晏奎從屋外把他的麻袋拿來,晏奎冷哼一聲,但也并沒有抗拒。他把麻袋扔在老人腳下,然后抱胸退立在一邊。老人從袋里摸索出一株草藥,放入口中咀嚼了幾下,繼而吐出涂在姜夷傷口之上。妘姬屏氣凝神地站在老人邊上,見老人停下手中動作,這才戰(zhàn)戰(zhàn)兢兢問道:

  “老爺爺,夷兒情況怎樣?”

  老人沖妘姬溫和地笑了笑,道:

  “小兒受驚嚇過度,這才昏迷不醒。他脖子上的傷口雖然看起來嚇人,所幸沒有傷及重要經脈,所以并無大礙。不過小兒今日所受的驚嚇非同尋常,使他血氣郁結,精氣不足,醒來之后也會體虛乏力,容易被其他病癥乘虛而入??赡阋矂e擔心,我給你些藥材,待小兒醒了之后熬了讓他喝了,保證他相安無事?!?p>  妘姬緊張的面容終于完全松弛下來,她蹲下身來緊緊抓住老人的手,幾乎是喜極而泣道:

  “真是太謝謝您了,老爺爺。要不是您在這里,我可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辦……”

  老人抽出手來輕輕拍了拍妘姬手背,道:

  “不要謝我,此乃舉手之勞。不知道小兒這傷是被什么猛獸造成的?如果是被虎、狼所傷,那僅僅只是留下這一處傷口也是萬幸?!?p>  這時姜貸冷突然插嘴道:

  “我兒是被一條怪魚所傷……”

  “怪魚,那又是怎樣的一條魚?”

  妘姬回頭望了姜貸一眼,眼神之中請求他不要胡亂說話。她把章云浩告訴她的關于怪魚模樣一五一十告訴了老人。老人神情淡然,只當一樁奇聞聽著,這輩子他見多識廣,所經歷過的奇聞異事浩如煙海,所以對這事也不少見多怪。聽完后他在麻袋里面搜索需要給姜夷服用的草藥,或許是那草藥放的太深,他竟尋了許久也沒尋到。也不知怎地,老人臉上逐漸露出茫然的神情,雙手的動作也遲緩下來。誰也沒有預料到,老人突然跌坐在地,深凹的眼眶里注滿了痛苦的回憶,嘴里喃喃低語,如同中風了一般。

  妘姬見老人神情突生異端,心中驚疑,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老人,急道:

  “老爺爺,您這是怎么了?”

  老人雙手無力地亂舞,面如死灰,口中低吼著誰也聽不清楚的語句,嘴角流出黃色的涎液,就像垂死的癲狂之人一樣。妘姬離老人近,只聽到他嘴里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

  “為何……它們又出現了?”

  看著老人如此模樣,妘姬也是膽戰(zhàn)心驚,但她并沒有避開老人,而是竭力控制自己的語氣,輕柔道:

  “老爺爺,您別急,有話慢慢說,先喝口水緩緩神?!?p>  妘姬說著,臉轉向了姜貸,姜貸也是個明白人,知道妘姬示意他倒杯水給老人。他倒也沒有遲疑,麻利地倒了杯水遞在妘姬手里。妘姬就像照顧一個小孩一般,小心翼翼地將水喂入老人口中。老人喝完這杯水后,果然慢慢恢復了正常,他沖妘姬歉意地笑了笑,虛弱道:

  “扶我起來罷?!?p>  妘姬依言扶著老人坐起。站在一旁的晏奎早就看不下去了,他不耐煩道:

  “老頭兒,讓你過來看病的,怎么反倒犯起病來了,要不要再請個醫(yī)師給你瞧瞧啊……”

  老人閉口不言,只掃了晏奎一眼,算是對他的冷嘲熱諷的回應。他臉色愈見哀愁,許是常年郁郁寡歡慣了,這種哀愁的神色在他臉上已是揮之不去了。他沉默的許久,這才操著沙啞的口音緩緩道:

  “這種魚身鳥翼的怪魚,我也曾見過,只是時間太過長遠,我竟一時沒有想起來……”

  “既然你都見過,想必更容易救治小兒啊,為何還這么愁苦?”

  姜貸怪聲道。從這句話中,妘姬突然意識到了什么,她渾身打了個激靈,顫聲道:

  “老爺爺,是不是夷兒的病超出了您的預想,您告訴我,夷兒到底怎么了?”

  老人哀傷地望著妘姬,眼中流露著不忍。他嘆了口氣,無力道:

  “我見這怪魚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時不只是我,還有許多人都見到它們。此怪魚名鯤,乃上古奇獸,洪荒遺種,就是魚身鳥翼的模樣,而且體型龐大,性情兇暴,是東海的一大害?!?p>  老人黯然神傷,低頭皺眉沉默了一陣。此番話在姜貸聽來如墜霧中,他猶疑道:

  “老人家,你莫不是搞錯了,那兇獸也就跟普通魚差不多大小,怎么又體型龐大了?”

  老人目瞪口呆地盯著姜貸,忽而苦笑一聲,嘆道:

  “你兒今日所見應該是出生沒多久的家伙,過不了幾年它會生長的很快,遠超常人想象。很多人都被鯤所傷,最后他們都死了,因為它們生自大海,齒中含有至陰至寒之毒,陸上根本就沒有醫(yī)治的解藥……”

  老人話未說完,只聽得“噗通”一聲,妘姬忽然倒地,不省人事。姜貸急忙奔將過去抱住妘姬,看到妻子面如死灰的模樣,他也產生了愛憐之心,連連急聲叫著:

  “妘妃,妘妃,你醒醒……”

  站在一旁的晏奎一臉黑氣,瞪圓了如銅鈴般的雙眼,厲聲喝道:

  “你胡說八道些什么!這等子虛烏有,沒有根據的事情,竟被你說得像親眼見過一般。你在此大放厥詞,恐嚇妘妃,是還嫌事情不夠亂么?別仗著自己一把年紀就可以胡言亂語,今兒看我不好好教訓教訓你!”

  晏奎說著就要上前揪住老頭,拖至屋外暴打一頓。可老人也不瞧他一眼,徑直從麻袋里掏出一株草藥抓在手心,只見紅光一閃,草藥竟然無端生出火苗,在他手掌心中燃燒起來。伴隨裊裊淡煙,屋內在頃刻之間就滿室生香。晏奎目瞪口呆地看著老人,心中暴怒之氣就像被一盆涼水給澆沒了,尋思著這老頭來歷不明,單是讓事物在掌中燃燒的這一舉動,實非尋常人等能做到的。他心中對老人起了一絲畏懼之意,心想還是不要輕舉妄動,等摸清了老人底細之后再動手也不遲。約莫盞茶功夫,在室內香氳的滋養(yǎng)之下,妘姬從姜貸懷中醒了過來,雖然腦中想著可怕焦心之事,心中卻仿佛有一層柔韌的皮甲保護著她,不讓痛苦的利刃劃出一道道傷口。妘姬的語氣平靜得連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議,仿佛再大的傷痛她都可以接受,她道:

  “夷兒也會死嗎?”

  老人沉重地嘆了口氣,他垂頭埋首,不忍直視妘姬悲傷的面龐。妘姬淚眼迷離,哽咽道:

  “那他還能活多久?”

  老人從懷中掏出一枚暗紅色的丹藥,遞在妘姬手心中,語重心長道:

  “這枚丹藥是當年從雙頭蛇體內取出蛇膽之后,與數種珍貴草藥提煉而成,生人服之,疾病無侵;死人服之,尸體不腐。你可讓小兒服下,可保他數年性命。這幾年間老頭兒會想辦法救小兒,你會相信我吧?!?p>  妘姬擦干眼淚,恭恭敬敬地給老人磕了個頭,道:

  “不管怎樣,我都相信老爺爺最后一定會救夷兒,這是代夷兒給您磕的。夷兒雖然遭逢不行,可是能遇到您,更是他莫大的福分,待他醒后,我會一五一十告訴他,好讓他明白您對他的厚愛?!?p>  然而老人卻正色道:

  “可千萬別告訴他,小兒還小,若讓他知道自己性命難得長久,想必他會意志消沉,抑郁苦悶,小孩子不應該是這副樣子。這幾年你等我消息就是了,我若是找出解藥,立即來尋你。”

  妘姬重重點頭,目送老人離開屋中,怔怔出神了許久。姜貸和晏奎急忙趕出到院外,眼睜睜地看著老人走向了一條荒無人煙的道路。姜貸神思恍惚,老人說的話他半信半疑,或者他根本就不愿相信姜夷真就這般無端地遭遇厄運,小小年紀竟然就一只腳踏進了死亡之界,這樣的話姜氏血脈豈不是就此斷絕?他寧愿相信老人是瘋了,編出來這么一堆故事,那他編故事的目的又是什么呢?這讓他百思不得其解。這時晏奎突然猛拍大腿,叫道:

  “不好!這老頭在自尋死路!”

  “什么?”

  姜貸茫然不解。晏奎指著老人背影消失的的那條路,道:

  “君上,你可知那條路是通往何處?”

  “孤不知……”

  “那是通往沼澤的路啊……鄙人在瑯邪呆了這么多年,還從未見過有人想要去那個地方的?”

  “你的意思是到那沼澤就是死路一條?”

  “鄙人曾聽家父說過曾經有許多人誤闖了進去,可……就是從未見過有人出來?!?p>  姜貸懊惱不已,用力地跺了下腳,憤憤道:

  “這老頭兒肯定是瘋了!”

  說罷,他急忙走入屋中,意欲告訴妘姬這個不幸的消息。此時妘姬手里端著一個陶制藥罐準備給姜夷煎熬草藥,她在屋內忙成一團,面色雖然凝重,卻遠不似前番那般愁苦哀傷。姜貸看著妘姬的面容,腳步忽然踟躕不前了。如果他告訴妘姬老人冒然闖入沼澤,將會一去不返的消息,她會承受的了這個打擊嗎?她還會抱著那份虛無飄飄的希望而不會絕望到萬念俱灰的地步嗎?他也實在不愿再看到她剛剛那副凄愴哀婉的模樣,或許還是不告訴她為好吧?姜貸慢慢踱到妘姬身后,臉色古怪,顯示出他心里的糾結不安。他疑聲道:

  “妘妃,你真的相信那個老頭的話?什么上古奇獸,洪荒遺種,肯定是道聽途說的吧……夷兒不會像他說得那樣……”

  妘姬語氣冷淡地打斷道:

  “這世上除了身在遠方的父王母后,他就是我最相信的人了。我會在這里一直等……等他來救夷兒?!?p>  “你可真是頑固!”

  姜貸低沉地嘟囔一聲,心情復雜地轉身走出屋外,然后招呼著晏奎往酒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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