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四
我萬般無奈地坐在那具尸體旁,將嘈雜的車笛與火焰的燃燒拋至九霄。
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慘劇依舊如期而至。
就坐在那兒,雙手痛苦地捂住滾燙熾熱的面部。
斂眸,咬牙,自己看上去像一個無理取鬧的小姑娘。
“衛(wèi)道士”第一次覺得這么無助和痛苦。
因?yàn)殚L久以來,他一直堅(jiān)信自己是對的。他殺人,毫無波瀾地扣下扳機(jī),對目標(biāo)的慘叫與嚎哭熟視無睹,獎?wù)屡c津貼拿得手軟,仿佛家常便飯。他以為殺戮可以填埋仇恨,撫平憤怒。
他錯了,錯的一塌糊涂,這時(shí)他才明白,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身邊之人的離去。
他才明白,戴爾莉婭,絕不希望看到這樣的場景。
“你還要這樣,繼續(xù)下去嗎?”
腦海里的聲音這么問著,幻覺里的女子赤裸著雙腳,披著一頭紙色的長發(fā),坐在我的身旁。
“是的,我已經(jīng)無法回頭了。”想哭,卻又把眼淚忍了回去。
仇恨,我會帶著仇恨,走完這荒誕不經(jīng)的一生。
但他們的死讓我看清了許多。
殺伐,會解決許多問題,可最終,它只會解決你自己。
過去
火焰覆蓋了橋梁,吞噬了周遭的所有。
遠(yuǎn)處,傳來人們的吼叫,還有許多我無法分辨出的尖嘯。
漸漸的,意識重新回到大腦,指尖在地面上微微摩擦,好似在感嘆,不可思議,自己居然還活著。
好熱……好痛,頭……
我慢慢睜開雙眼,眼前的畫面開始由黑變灰,慢慢變回原有的色彩。
都不知道自己飛出了多少米遠(yuǎn)……
“咳……”我支撐著自己,想要站起來,衣服已經(jīng)磨破了,皮肉也竟是些灰塵與擦傷。
“唔……咳咳……”是錢的聲音。
“老東西……”我口干舌燥地低聲呼喊著,連滾帶爬地向那堆鋼鐵廢墟走去。
“咳咳……”
“該……死……”
當(dāng)我爬到車前,卻看見錢倒在那里,腹部被鋼筋貫穿,大量的鮮血泉涌而出。
“咳……咳咳?!彼€在咳血,嘴巴已經(jīng)變得通紅。
“挺住,挺住老不死的?!蔽业沧驳刈叩剿磉?。
“別!管!我……”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吼道,“殺了彼得維奇,別讓他跑了!”
“可是你……”
“快去……咳咳?!蹦侨舜笫忠煌?,將我弄倒在地。
“去……”錢咬牙切齒地說著,“不能讓這么多人白死!”
我跪在地上,不可思議地看了看他,“等著……”
終于,算是緩過神來了。
弓著腰,我開始一瘸一拐地朝彼得維奇的車子走去,可沒走到兩步,就因?yàn)轶w力不支,再度倒下。
“咳……咳咳,殺了……他?!?p> 莫名其妙的話語從我的口中說出,站起來,掏出匕首,繼續(xù)走。
“叮,叮叮?!?p> 那只毛熊倒在地上,撿起了散落在一旁的手槍,瞄準(zhǔn)了我的腦袋,可惜,我賭他的槍里,沒有子彈。
一刀,兩斷。
那人的胸口變成了一個血窩,抽搐幾下之后,便再也沒了聲響。
“不對,不是他,不是……”我控制住撕心裂肺的頭痛,亦步亦趨,緩慢地向前走去。
萬惡之源,就倚在那張已經(jīng)報(bào)廢的車子上,同樣的虛弱不堪,同樣的手無寸鐵,同樣的孤立無援。
“殺……”只覺得手中的匕首陣陣發(fā)燙,憤怒,仇恨,這些驅(qū)使我茍活下來的情緒再度融合在一起。
一步,再一步,慢慢地,走近我的目標(biāo),那刀刃上的鮮血在火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鮮亮無比。
“你們……罪有應(yīng)得,你,還有你那無情無義的長官,你們都該死。”
我沒工夫聽死人廢話。我其實(shí)想這么告訴他。
我還在前進(jìn),跟他只差一兩米的距離。
“你們遲早,會被我的族人懲罰,把你們這些雜碎的尸體丟到凍土上喂狼……”
說夠了嗎……
我自以為是地想著,舉起了刀。
下一秒,他反擊了。
當(dāng)匕首銀光一閃,向下?lián)]動之時(shí),他用手臂抵住了我的腕節(jié),動作之快,根本就不像一個被卷入爆炸中的傷員。
沒給我喘息的時(shí)機(jī),彼得維奇順勢扣住我的手臂,兩手用力一揮,我整張臉便和汽車框架碰了個正著。
“叮叮叮叮?!焙貌蝗菀撞派杂型松⒌亩Q眩暈再次涌出腦海。
完了……
只覺得腦袋一陣劇痛,眼皮一沉,我便倒在地上,短暫地失去意識。
“可惡……我必須……站起來?!币庾R像是只心急火燎的催命鬼一樣,吼叫,咆哮,倒數(shù)著生命的最后幾秒。
可我已經(jīng),沒有氣力了。
是什么時(shí)候,才從黑暗中醒來的?
“幾年前,只是眨眼間,我的戰(zhàn)友們就在火焰中化為了灰燼?!?p> 覺得有什么清涼的東西,打在了自己的臉上。
下雨了嗎?
“那時(shí)我甚至忍住將我蠶食殆盡的烈火,都不愿去相信,我的陛下為了權(quán)衡,屠殺了我們,我的長官為了活命,背叛了我們。但我相信,他們都會死在我的手上,一個接著一個?!?p> 是彼得維奇的聲音……
我睜開眼,模糊的場景里,一張因?yàn)闊齻鴺O度扭曲的面孔出現(xiàn)在我的眼前,那人的顏面,一半是鐵,一半,則是殘缺不全,溝壑縱橫的肉。嘴皮已經(jīng)完全燃盡,只露出瘆人的牙齒,一顆渾濁的眼珠,就鑲嵌在這張支離破碎的臉頰之上。
“會死的……”我的雙手在周圍反復(fù)摸索著,想找些東西來保護(hù)自己,結(jié)果,可想而知。
“這次,我沒殺掉他,但總有一天,我會把他的所有吃干抹凈,那只是時(shí)間問題,明天,你,還有我的國家,就會多出很多*志愿者*和*愛國者*,走上和我們一樣的道路,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p> “呼……呼……”我大口地喘著粗氣,因?yàn)楸说镁S奇的左腳就踩在我的胸膛上。
“咔嚓……”他扒出腰間的手槍,黑洞洞的槍口對準(zhǔn)了我的眉頭。
恐懼,發(fā)自內(nèi)心的恐懼,我從未那樣害怕過,想驅(qū)動身體,逃離險(xiǎn)境,可早已找不出一絲力氣。
“再見,錢叡霖的屬下?!?p> “嘭!”
槍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