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扶月住的是偏殿,但是好在該有的都有,找到銅鏡,又潤了一塊干凈布,她小心翼翼的用濕巾拭去臉上傷口的血跡。
傷口倒不會礙事,畢竟再怎么兇猛也只是只扁毛畜生,就算會飛了也不是一只真正陰狠的利箭。
最后一滴沾在傷口上的血珠融進淺色的綢布中,沈扶月不經(jīng)意抬眸,卻見鏡中倒映的自己在笑。
那笑容散漫隨意,帶著玩味和肅殺的腥氣,一瞬便消失在搖曳燭光之中,恍若只是昏暗燈火下引出的錯覺。
但沈扶月知道,她沒有看花眼。
那些夢魘斷斷續(xù)續(xù)讓她知道了太多東西,那個寸草不生的荒蕪之地,連光都無法觸及的地方。
魔族……
沈扶月催動靈力,便能看到手腕上金光暗閃的卍字法印。
那個僧人落下的法印效力正在逐漸消失,早晚會壓不住她身體里的魔氣,所以以前的事必須要事無巨細的想起來。
沈扶月壓下腕子,看著鏡中冷漠的自己,不動聲色的想著。
不過所幸自己現(xiàn)在還身在人間。
人間真的是……太美好了。
門外不合時宜的響起稍重的敲門聲,沈扶月思緒一滯,便紛亂如絮。她淺淺搖頭,還是起身拉開門,“有何貴干”四個字險些出口,她卻發(fā)現(xiàn)門外空無一人。
沈扶月默然。她覺得秦祁這種有實力又很不走尋常路的人太過能鬧騰了,關鍵是還沒有人治得住。
正欲回身關門,卻看到門檻前,有一個小小的藥盒。那盒子是金屬制,卻在最上面掐出來一個嬌艷欲滴的花。這個時候出現(xiàn)的藥膏是用來做什么的,意思并不難猜。
沈扶月一時間竟然是覺得秦祁的眼光著實差,但是耐不住心底輕輕一軟,還是俯身把藥盒拾起來。
木蘭香味的藥膏安撫人心,沈扶月看著整齊的床榻,試著躺上去闔眸淺眠。
其實沈扶月沒有一絲的困意,可她覺得至少……裝也要裝得要像一個人。
有人一夜無眠,也有人一夜清夢,第一聲雞鳴和著天光撕破長夜,沈扶月便將那藥膏留在了案桌之上,慢悠悠的往無垢峰去了。
招徒大會有一個挺別致的名字,叫選云臺會。并沒有多大的意思,只是到最后有意向拜入靈山又有些天資的人會聚在無垢峰的選云臺,經(jīng)過考驗后會被五大長老收入麾下。
當然,前提是那個人得入了長老們的眼。
還有五天。
沈扶月在巡山弟子們熱情的指引下報了名領了這幾天的日用品,就在無垢峰一處不起眼的院落暫住下了。
“選云臺會還有五天,這五天你可以逛一逛靈山,但是要且記功德殿論道居無事不可入,后山則設有許多禁制,不能走的太遠,不然會被困住?!?p> 沈扶月一一應下,許是她這人說一句就點一下頭的行為逗樂了前來送她的弟子,那名笑起來有小酒窩的少女便小聲笑道:“你真的好乖啊,等你正式來到靈山,來找我一起玩吧?!?p> 沈扶月看著何月亮晶晶的眸,不知道怎么想起來那只小狐貍了。
也不知道現(xiàn)在正在哪撒野呢。
然后沈扶月聽見自己道:“好?!?p> 院落是四合院形式,沈扶月留意了其他房間,似乎也都住滿了人。
不過空下來的房間里倒是很合她的心意,簡單干凈,窗戶一推就可以看到窗外的山花錦繡。
“你是……今天下午新來的人嗎?”
沈扶月回眸,看見有少女逆著澈凈陽光而立,有些青稚,卻自帶著甘甜的芳美。
沈扶月眨眨眸,嗅出那甜美之下所藏的銹味。
少女笑的比陽光還清澈:“我叫曲然,是你的鄰居,接下來請多照顧啦?!?p> 沈扶月來者不拒:“好。”
曲然蹦蹦跳跳的走了,沈扶月則拿起了桌上約莫是用來消遣的小本看。出乎意料的事,上面寫的都是各個極為有趣的神話故事,也不知道是誰寫的。
從盤古開篇,到女媧伏羲結(jié)尾,上面的文字盡職盡責的展示了一個輝煌的時代。
沈扶月一頁一頁看過去,只略略在魔族二字上停頓了一下。
浮生閑難偷易消,等沈扶月看完,已經(jīng)是大中午的天了。倒不曾想是曲然有蹦蹦跳跳的過來,拉著沈扶月去吃午飯。
沈扶月本來想拒絕的,轉(zhuǎn)念一想,又答應下來了。
但是沈扶月自帶清場效應,五步之內(nèi),寸草不生。
曲然便半趴在桌上笑著逗她:“沈姐姐,笑一個嘛~”
見沈扶月沒反應,曲然便大著膽子用指戳了戳沈扶月的腮,她嘴角便隨著腮肉凹陷扭出一個弧度,看著柔軟了許多。
沈扶月平生第一次被人這么冒犯,一時間忘了后仰頭,錯愕的看著眼前的曲然。
曲然天生就不知道尷尬是什么,彎眸笑出了銀鈴脆聲。
靈山的伙食出了名的好,靈山又是大門派,每年都有小幾千人想拜入這里。所以,五步之內(nèi)的寸草不生不妨礙五步之外的嬉笑吵鬧,曲然銀鈴般的笑和著周圍嘲哳的聲,還有清澈如水的陽光,是沈扶月這五天印象最為深刻的東西。
選云臺會選前一天,是個晴夜。
碎星如細鉆,兩個小姑娘把竹席攤到了四合院的院中,平躺著看那些閃耀的碎星。
“月姐姐,明天就要經(jīng)歷考驗了,也不知道要考些什么,我好緊張啊,聽說天樞長老很兇的?!?p> 沈扶月輕輕嗯了一聲:“嚴師才可出高徒?!?p> 曲然翻身,支著頭道:“月姐姐想拜他為師?”
“天璇?!?p> 曲然似有所悟:“可是他畢竟……”是個瞎子。
曲然沒說完,但沈扶月卻領會了,道:“目盲,心未盲?!?p> 曲然眼中流著暗光,翻身躺下,笑道:“月姐姐一定能心想事成的。而我,我只想拜入搖光長老的門下?!?p> 沈扶月一愣。
“不過我知道不可能啦,搖光長老雖說今年是開山收徒,都不知道門檻是什么的?!?p> 沈扶月似乎又聞到了那股淺淡的冷香,她回神,側(cè)頭看了看身側(cè)的曲然,卻不知道說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