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神魔（四）
那把歸鶴被沈扶月掛在梨木劍架上。她就坐在椅子上，撐頭看著那把長劍。
說實(shí)話，這把劍品質(zhì)真挺好。中等偏上，再往上使用者一個不慎會被反噬，如此正好。
但是沈扶月就覺得離譜。
君墨也溜達(dá)過來：“嘖嘖嘖，這劍長得真的和你一個模樣?！?p> 沈扶月難得沒回懟它，正當(dāng)君墨都覺得這貨被奪舍了，才聽她輕聲道：“一個人失去記憶，會影響他成為什么樣的人嗎？”
“？”
君墨剛張嘴，沈扶月便道：“不會。”
合著你這不是問我？
君墨一張老臉都扭曲了，但是又看沈扶月一臉清寒冷霜，思考了一下道：“但是錯誤的記憶會讓人成為錯誤的人。天尊都輪回多少世了，就算性子沒變，但是忘川水都洗過了多少次了？成為誰都有可能，對吧？”
沈扶月聞言，垂眸似乎在思考。君墨嘆一口氣，正打算盤回去繼續(xù)睡覺，卻聽沈扶月慢悠悠的開了口。
“他上次送我的，也是一把劍。你猜猜他給那把劍取名什么？”
君墨嗯了一聲，示意自己在聽。
“林間有月鶴歸遲，鶴歸?！?p> ??？？？
什么玩意？
君墨委婉的表現(xiàn)了自己的不理解。
沈扶月卻難得彎眸輕笑出聲：“可惜?！?p> 君墨被這一聲低笑和可惜激地幾欲炸毛，他這時才清楚的感知到自己面前就算是悲憫萬生的神祇，也還有另一層身份。
天下最狠厲的魔物。
誰都不知道這個名號哪里來的，就像誰也不知道為什么一個魔族居然會被天道認(rèn)作“神祇”。
但是九天瑤池上的仙尊大帝們沒誰敢和她面對面的碰一碰。再加上她殺魔物的時候確實(shí)是一刀一個毫不留情，久而久之，也沒人能找出茬來多說什么。
君墨抖了抖須子，顫顫巍巍的問：“可惜什么？”
沈扶月笑意半掛著，卻只是看了一眼君墨：“你猜?！?p> “我猜得到還問你？”
“我想告訴你還會讓你猜？”
又是一輪交鋒，可是這波君墨簡直甘拜下風(fēng)。
正沉默著，門口傳來輕快的敲門聲：“師姐～我們?nèi)コ晕顼埌伞?p> 君墨這時才反應(yīng)過來，不可置信的瞪大雙眸：“月！你不能……”
“我不會動她。”
君墨被沈扶月打斷話頭，見她垂眸，急忙道：“鴻鵠和天尊之間交情頗深，你別沖動——”
“我不會動她?！鄙蚍鲈缕鹕?，不知哪里漏進(jìn)來的慘白陽光碎在她眸底，那里面如最初一樣荒蕪：“你也不信我？”
君墨簡直要瘋。
他一時間竟然忘記了，鴻鵠的鵠又可稱白鶴。更巧的是，傳說鴻鵠死于這位暗月之神的手中。
“不是。”君墨看著那淺淡的白光，試圖冷靜下來道：“我只是想說，鴻鵠從小跟著天尊，天尊對她情誼深厚?！?p> 沈扶月重復(fù)了他最后半句話：“情誼深厚——”
門外遲遲等不到回答的姑娘又耐心敲了門：“師姐師姐，你不在嗎？”
處處踩雷的君墨立刻知趣閉嘴。
沈扶月看著這只什么都不知道又好像什么都知道的老龍，漫不經(jīng)心回道：“在?！?p> “那我們一起去吃午飯吧！聽說這次有新飯菜呢～”
“好?！?p> 漆紅的木門打開，陽光和少女的歡欣一起撞入沈扶月懷中：“師姐！我好喜歡紫霜～”
“那跟你師父說去，和我說無用?！?p> 君墨目送兩人越走越遠(yuǎn)，然后慢慢松著緊繃的脊背。
這位神祇衣服下面，確實(shí)是個不折不扣的殺胚。
沈扶月心思掩得快，就算有些冷意的尾巴，也被曲然歸于正常的范疇之中。
兩人坐在飯?zhí)弥?，周圍立刻非常識相的空出一丈空地給沈扶月。曲然負(fù)責(zé)打菜，沈扶月把餐具放好，兩人便坐下開吃。
曲然教養(yǎng)好，食不言寢不語，沈扶月更是不會主動說話。兩人吃到一半，卻看門口進(jìn)來一個人。
這人一進(jìn)來，周圍頓時是一陣熱情又親昵的照顧：“搖光長老！”
曲然雙眼一下亮了，側(cè)首起身看向門口，像是一只看到了遠(yuǎn)歸主人的家犬。
沈扶月慢吞吞的咽下嘴里的丸子，側(cè)眸看門口，只見門口眾人人群里一個深色人影，嘩啦甩開扇子，上面兩個斗大墨字“天下”。
沈扶月瞧著眼熟，只見扇子翻飛，露出背面?zhèn)z字是“無一”。
行，就離譜。
秦祁明顯也看到了自己一冰一火倆徒弟，咳了一聲，道：“都干嘛干嘛，好好吃飯，晚上你們還有課呢，好好上課?！?p> 說著，他自己又輕笑了一聲，道：“過兩天拜師大典再好好玩。”
周圍一片歡呼。
秦祁在歡呼聲中坐到兩人旁邊，道：“徒弟們，看到為師開心嗎？”
萬年捧場人曲然：“嗯嗯！”
厭世臉沈扶月：“鏡云居又沒小灶，遇到不是很正常嗎?！?p> 秦祁嘩啦收了扇子：“非也，徒弟你這話說的可不對。就算鏡云居沒有小灶，我也能辟谷啊，所以遇到我還是你倆運(yùn)氣好?！?p> 沈扶月懶得看這只遇人就開個屏炫耀的孔雀，慢吞吞的吃著眼前的飯菜。
秦祁笑意不減：“說說，紫霜和歸鶴，你倆用著可還行？”
曲然猛點(diǎn)頭：“嗯，紫霜太好看了。我已經(jīng)帶在身上了，謝謝師父！”
“傻徒弟，武器可不是用來看的?！鼻仄钫f完，看向沈扶月：“你呢？”
沈扶月放下筷子，才道：“嗯，用不慣，放在屋里了?！?p> 秦祁覺得這個徒弟就是一塊冷硬的石頭。這石頭襯托之下，顯得曲然懂事且嘴甜，討人喜歡。
但是……
秦祁想起來這人一身臟污，在雨后的青磚上苦苦找尋的模樣，總覺得，這個徒弟不應(yīng)當(dāng)是這樣。
她應(yīng)當(dāng)是簇烈火，是陣長風(fēng)，是波瀾壯闊，是驚心動魄。她不應(yīng)當(dāng)是這種死氣沉沉，一臉冷漠的樣子。
秦祁說不上來，看著沈扶月的眸，端著笑：“下回帶著，防身能用得到?！?p> “好。”
秦祁心里輕嘖，面上卻不顯：“好好玩吧，珍惜當(dāng)下。因?yàn)檫^了拜師大典，你倆可就得跟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