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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月如歌

三十六、無憂(五)

踏月如歌 南風(fēng)驚春 2094 2020-04-20 23:53:24

  “我……”到最后,沈扶月只是錯過他的視線,低聲問道:“那你也想成仙,是嗎?”

  秦祁不顧沈扶月反對,硬揉了揉她一頭軟發(fā),道:“早點休息?!?p>  沈扶月回神,原來兩人已經(jīng)到了鏡云居。他沒有正面回答,沈扶月姑且算他是。關(guān)上門,沈扶月看著手掌心的血痕,嘆了一口氣。

  當晚,月明星稀,是個殺人越貨的好天氣。

  魔界大封又自然剝落一塊,困在方寸的少女緩緩睜眼,卻是分出一縷神識出來。她走過魔界的暗無天日,到達了一處巨石邊上。

  “是妖族啊——”

  淺金的屏障擋在她的面前,她捂嘴笑,然后款步施施然走出了那道封?。骸岸颊f了,這玩意兒困不住我的。”

  “那家伙肯定不會老實回到魔界的。所以,親愛的天尊大人,為了媧皇大人的一片苦心,我可要作弊了?!?p>  結(jié)界沉默著,也不會有人回應(yīng)她,她卻不介意,堂而皇之的漫步在妖族的領(lǐng)土。

  然后一側(cè)眸,就看到了腳邊草叢中,奄奄一息的小狐貍。

  “這是……”

  狐貍安靜的躺在她的掌心。她手掌幻出黑色的靈力,狐貍身上最外層的絨毛頓時變成齏粉。少女白凈的指尖輕顫,忽然向下按,黑氣卻陡然消失:“算了。這算是……給她的憐憫吧?!?p>  小狐貍渾然不覺自己躲過一劫,只在昏昏沉沉中又感受到一股溫暖。

  如幻光一般不太真實。

  第二日。

  沈扶月試著淺眠無果,推開門迎著晨露走了出去,準備洗漱一下。沈扶月走路很穩(wěn),卻在下階梯時候,猛然踩到了一個柔軟之物。

  沈扶月立刻反應(yīng)過來,忙軟了踩下去的力道,卻猛然扭了腳,又一次摔下了臺階。

  這一幕甚是熟悉。

  沈扶月回頭,想看看是什么東西那么不開眼的睡在路上,只看到一只團成團的小狐貍。

  謝律!

  沈扶月顧不得腳腕撕裂的疼,忙去查看它的傷勢。這狐貍身上不見傷口,靈力探查之下也不見內(nèi)傷,似乎是……

  睡死了。

  沈扶月一時之間說不上自己的心情,也不忍心拽它尾巴,只好一瘸一拐的把狐貍放到自己的床鋪上,耐心的晃醒它:“謝律,你且在這睡著,醒了也不要亂跑,等我回來?!?p>  也不知道這迷迷糊糊的小狐貍聽下去多少,只有狐耳輕輕動了動。沈扶月捏捏它耳朵,轉(zhuǎn)身洗漱,準備今日的拜師大典。

  靈山確實弟子眾多,長老們除了外派的楚括,其余也全在了。沈扶月身為師姐,要起個模范作用——

  帶頭走上長階,走到污垢峰頂。

  沈扶月不可能一瘸一拐的走,那著實有損她的臉面,她只好用靈力壓制腳腕撕裂的痛,一步一頓的走。

  她又不敢壓實在了,因為那樣會顯得她在拖著一只廢腿走路,更丟人。

  于是端坐的秦祁看到沈扶月時,她正一臉生人勿近碰我者死的臉色。

  ……這么不開心?

  秦祁無奈,卻也只能一步一步走流程背稿子:“凡我修道之士,尊逍遙二字,求長生之理。道法有言,道者,無為無形。望你之后修行之路,謹以此為初心,勤勉為路?!?p>  “再者,上有天道,下有正氣,為師望你即便身處逆旅,也不同泥沙俱下,守心歸一?!?p>  這一聽就不是一個人寫的稿子。

  沈扶月腦殼聽得都大了,只在他斷句時候捧場應(yīng)一聲,之后接過象征身份的玉牌,便忍著腿疼腳疼退到一邊,聽秦祁繼續(xù)背稿子。

  曲然比沈扶月更捧場些,笑如驕陽,又像是釀成的醇酒,讓人不自覺沉浸其中。

  沈扶月瞇著眼看這倆,忽然想起來許久之前,秦祁把那只奄奄一息的鴻鵠撿回來之后的事情。

  秦祁毛病多,當了那么久天尊,也還有些少年氣,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無心之舉便改天道是常有的事,所以她免不了時時在他背后收拾爛攤子。

  這只鴻鵠被他救回來,便如同雞崽似的,但凡天尊在天宮就繞著他撲棱著翅膀飛,也著實給她騰出來許多清閑時光。

  不過后來司命天君送來的司命薄上,這小家伙的命還是得交待在魔族之手。

  也巧,成年的鴻鵠拼了命的往秦祁那里跑,秦祁則是恨不得日日泡在魔界,鎮(zhèn)壓那里的暴亂。有次,秦祁忙完,提前回了天宮。靈力低微的鴻鵠不知道這事,動身去魔族,自然撲空。

  沈扶月知道后動身去魔界,卻只帶回來被眾魔分食的鴻鵠。

  有趣的是,鴻鵠死之前,只在自己的本命羽上寫了一個字。

  “月”。

  怨憎入了血,那靈羽的通天恨意讓瑤池?zé)o不驚訝,而后又憤于“月”神沈扶月。

  現(xiàn)在想來,那時便是她和天宮之上的仙神們生出的第一個罅隙。沈扶月回過神來品味,愣生咂摸出陰謀詭計的味道。

  “師姐?!?p>  脆生生的嗓音喚回沈扶月的神,她懶散應(yīng)了聲。

  魔族……

  沈扶月心尖一跳,似乎想起什么,來不及抓住便已經(jīng)散在陽光之中。

  沈扶月慢悠悠的在臺上說了幾句話,然后扯出來昨日受罰之事:“昨日我?guī)熋枚窔蚁驇孜煌忾T的師兄師姐道歉,隨后我會奉上薄禮一份,以示歉意。也請這幾位師兄師姐們,向我和我?guī)熋玫纻€歉,畢竟是你們?nèi)枇R誹謗我們在先?!?p>  說著,她緩緩鞠了一躬。

  這人面色清冷,道歉也活似吊喪,那幾個鵪鶉愣是沒敢上來。

  沈扶月往人群里掃了一眼,竟然勾唇笑了。

  那個隱藏在人群之中的女人分明看到笑著的少女口型張張合合:“我知道你們在打什么算盤?!?p>  “聽說師姐們傷的很重,還有一個折了只臂。”沈扶月慢悠悠的道:“居然如此……那我的歉禮是輕了點?!?p>  曲然聽這話意思不對,側(cè)頭看沈扶月,卻見她輕緩的抬起一手按在左手上:“那我身為師姐,就代她一臂還一臂吧?!?p>  “師姐!”

  “沈扶月?!”

  聲音從身后傳來,沈扶月不為所動,眉眼彎彎。

  她不能再退讓了。

  她面前不再是這些汲汲營營的人間俗子,而是立于瑤臺之上,那些子庸仙們張合著紅唇,一口一口,是在苦訴她的罪狀,又像是恨不得生啖她的骨肉。

  她一再拿捏著上神名號,不爭不怒,端著清高二字抵死不辨,換來的是什么?

  是污名加身,天下知事的都以為是她殺了秦祁的心頭好。恐怕秦祁到身死證道,心里都夾著根刺呢。

  所以……

  手腕劇烈的疼讓她額上開始冒出細密的汗,和白瓷一色的肌膚更顯出一種病態(tài)的白來,細長的黛眉擰成青煙。臨水照花般嬌弱,卻又因她一臉淡漠自有一股風(fēng)骨,實在是見者皆垂憐。

  然后眾人聽臺上她冷著嗓音,道:“師姐可愿道歉?”

  無人應(yīng)答。

  于是便有清脆的骨骼響傳出。

  “師姐可愿道歉?”

  依舊無人應(yīng)答,但是底下已經(jīng)不似之前的鴉雀無聲,嘲嘲人聲由小到大,無一不在小聲議論她口中是何人。

  直至那只手軟綿無力的垂下,少女的眼角被冷汗?jié)櫇?,像是明眸常含悲的神明泥塑?p>  有人揚聲道:“是誰還不出來道歉,都這樣了,還真想搖光長老真?zhèn)鞯茏淤r命給你?”

  一人發(fā)聲,便有數(shù)人開腔。直至此時,沈扶月失了血色的唇上翹一下,便不再用這苦肉計。

  既然“眾口”已經(jīng)站在了她身前,那么鑠地就不會是她的骨了。

  現(xiàn)在的問題是如何收場。

  沈扶月垂著手,冷漠道:“師姐,你若不認,明兒賞罰殿,恭候您的大駕?!?p>  賞罰殿是非分明,而且他們這事懲處也是經(jīng)過天機長老點頭的,證明靈山核心層認今天的賞罰公平公正。再困賞罰殿,那就是對方不服,是要走程序的。

  若是最后賞罰殿認為對方純熟“給臉不要臉”,那可是從重罰,這輩子再怎么努力也無法在靈山出頭了。

  可若是她認,那之后她在靈山也是顏面盡失。

  真是一手好牌。

  可沈扶月只覺得厭,正欲轉(zhuǎn)身走,卻聽見那頭細微的聲音:“我認!是我的錯……”

  沈扶月聽一耳朵,剩下的話便不在入她耳,落子無悔,這人已經(jīng)輸了。

  現(xiàn)在認,別人也會覺得是迫于“賞罰殿”的壓力才出頭的。她招招殺棋,卻不逢對手,只覺得散漫無趣,甚至還有一股自嘲漫上心頭。

  自己這是做什么呢,竟然和一介蜉蝣計較生死得失。

  沈扶月注意到她沒再說話了,便漫不經(jīng)心的道:“好,我接受道歉。”

  如此大度,和這人站出來時的扭捏氣態(tài)相比……簡直就是秒殺。

  沈扶月心里如同壓著浸水的棉絮,沉甸甸冰冷冷的,感覺呼吸都含著冰碴,轉(zhuǎn)身垂目:“師尊師叔,徒弟告退?!?p>  分明……是她贏了的。

  沈扶月邊走邊疑惑,不懂自己為何氣悶。

  是為自己勝的簡單對手根本宛若憨傻?是氣自己竟然付出那么大的代價,才咬死這個局?

  還是……剛剛目光不經(jīng)意掃到的、秦祁掛滿冷霜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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