買完單子上的東西，早都過了午飯的點兒，三個人就在外邊隨便吃了點。
吃完飯又去了許東嘯家里，準(zhǔn)備把貓砂什么的安頓好，還有體外驅(qū)蟲，安野怕許東嘯一個人搞不定。
“許仙睡著了?！卑惨拜p輕抱著許仙，對他倆說。許仙睡著的時候會吐著一點小舌頭，特別逗，安野沒養(yǎng)過貓，看什么都覺得新奇。
電梯緩緩上行，三個人沉聲不語。安野看著許仙，許東嘯看著安野。許東嘯想到一句話：看風(fēng)景的你于我眼中也是一副風(fēng)景。
電梯顯示屏跳躍到8時緩緩?fù)Ｏ?。安野跟在他倆后邊出去。動作很小，盡量不弄醒許仙。
許東嘯走到門口時停住了。
安野和李嘉航也停住了，門是開著的。
原本鎖好的門大敞開，一個中年男人躺在玄關(guān)處，一只鞋子還在腳上，另一只孤零零的掉在門外。那個男人滿身酒氣，衣服上還有些嘔吐物。
那是許東嘯的爸爸，現(xiàn)在昏迷不醒的躺在那里。
許東嘯只覺得腦子嗡的一聲，羞恥感填滿全身，自己內(nèi)心深處最隱晦的東西就這樣被粗暴的撕開，公之于眾。他不敢面對他們的眼神，但忍不住下意識看向安野。
安野正好和他對視。
許東嘯竭盡全力從安野眼中尋找那些讓他害怕的情緒：憐憫，不忍，厭惡...都沒有。更多的是...憤怒。許東嘯不理解安野的情緒，但心里還是舒了口氣。
“先把叔叔安置好吧?！崩罴魏绞亲罾潇o的。李嘉宇在酒吧上班難免喝醉，這樣的情形他見得多了，不過沒這么狼狽。李嘉宇一般都是自己在衛(wèi)生間吐完抱著馬桶睡覺，李嘉航只需要把他拖回床上，很省心。
“你抬著叔叔肩膀，我抬腿?！崩罴魏桨咽稚狭嗟臇|西放在地上說。
許東嘯來不及多想，只能聽李嘉航的話，放下手中的東西，越過許劍鋒昏睡腥臭的身體，把許劍鋒順著肩膀抬起來。昏睡的人身體總是格外沉，像一灘爛泥，特別難抬。許東嘯抬起肩膀后，李嘉航抬起許劍鋒的腿，兩個人勉強把許劍鋒抬回房間。
這樣的事，他經(jīng)常應(yīng)對。大多數(shù)時間是他自己把許劍鋒拖進(jìn)房間，有時候媽媽在的時候也會幫一把。有一天會有別人幫忙，這件事他想都沒想過。更何況這個人還是和他不對頭的李嘉航。生命就是這樣，活著活著就覺得被扼住喉嚨喘不過氣，再撐下去，又覺得好像前方春暖花開。今天把許劍鋒抬進(jìn)房間安置在床上的時候，許東嘯感覺輕松了很多。不僅是身體上的。
“謝謝。”許東嘯說。
“給他倒口水吧，喝了舒服點。”李嘉航?jīng)]回他那句謝謝，他是覺得男人之間，沒什么好說的，他要是回了，估計有點尷尬吧。李嘉航偷偷看了看許東嘯的表情，比剛才舒緩了不少，剛才他那樣子，像是咽了只蒼蠅一樣。李嘉航一直覺得許東嘯是個仗著家大業(yè)大揮霍的混混，現(xiàn)在看來，每個人都有自己難以言喻的痛苦吧。
李嘉航和許東嘯出來的時候，安野把那些東西都挪到了玄關(guān)處，順帶把那只鞋撿了回來。許仙也醒了，有些蔫兒，應(yīng)該是沒吃午飯的緣故。安野很難理解這樣的父母，也很難忍受。許東嘯好像一直以來是自己長大的。他現(xiàn)在一定很難受吧...
“東哥，沖包奶粉唄。許仙肚子好餓啊?！卑惨氨еS仙搖頭晃腦的說。安野覺得比起故作理解的安慰，還是真情實感的行動更能撫慰現(xiàn)在的許東嘯。
許東嘯愣了一下，沒想到安野是這樣的反應(yīng)。但是這樣的反應(yīng)讓他松了口氣。他很怕安野用憐憫的眼光看著他說那些套話，說實話，那樣的套話，他一直覺得想比于安慰當(dāng)事人更像是安慰目睹者自己的良心。
“好啊，小饞貓?！痹S東嘯情緒舒緩了很多，他摸了摸許仙的小腦袋，又下意識摸了下安野的頭。
反應(yīng)過來時兩人均是一愣。許東嘯趕緊把手撤開，卻更像是欲蓋彌彰。兩個人都不敢直視對方的眼睛。
“哎呀，頭油了?！卑惨叭嗳嗄X袋，給他找借口。
“咳...確實...有點油了。”許東嘯神色不自然的說。
“喵喵喵...”許仙不安分的叫著。
“我去沖奶?！痹S東嘯指指廚房。
“好?！卑惨包c點頭。
說完，許東嘯飛快的走進(jìn)廚房，關(guān)上門。
背靠著門，許東嘯重重的呼了口氣。手上清晰的傳來柔軟的觸感，還殘留著洗發(fā)水的香味。許東嘯控制不住的想要發(fā)笑，嘴角抑制不住的上揚。
目睹全過程的李嘉航不禁感嘆，戀愛中的人智商為零，這前邊一句話一定是曖昧中的人智商為負(fù)！
李嘉航看了眼假裝逗貓的安野，翻了個白眼走到玄關(guān)處翻出貓奶粉和奶瓶。
“嘯哥，知道您本事大。但是現(xiàn)產(chǎn)奶有點慢了，還是先用買好的吧?！崩罴魏角昧饲瞄T。
許東嘯開了條門縫，一把奪過李嘉航手里的奶粉和奶粉瓶，又關(guān)上門。不久，廚房里傳來鍋碗瓢盆落地的聲音以及驚魂未定的一聲破音版“啊，我沒事兒!”
安野終于忍不住笑出聲。
沖好奶粉，安野坐在沙發(fā)上給許仙喂奶。李嘉航百無聊賴地逗逗許仙，故意把奶瓶移開。小家伙氣哄哄的朝李嘉航哈氣，大有要和他干一架的風(fēng)范。和他主人一個樣，屬斗雞的吧。李嘉航默默腹誹。
許東嘯給許劍鋒沖了杯蜂蜜水送進(jìn)去，喂著勉強喝了半杯，許劍鋒也不知道清醒了沒，笑著對許東嘯說：“好兒子，老子沒白養(yǎng)你。和你那個媽不一樣，女人如衣服...女人如衣服...”許劍鋒喃喃說了兩句就一頭倒下了，又昏睡過去。
許東嘯把剩下的半杯水放在床頭柜，床頭柜上放著張合照，那還是他們剛結(jié)婚時候照的，那時候老許背也不佝僂，沒有啤酒肚。媽媽也是，眉眼里邊沒有尖酸刻薄，一開口也一定不是數(shù)落謾罵。他們怎么走到這一步？這個問題許東嘯想了很多年，始終沒想明白。變故總是慢慢發(fā)生，爆發(fā)時讓人猝不及防。
合上門出來，許東嘯和他們坐在沙發(fā)上看許仙喝奶。三個人相顧無言。
不知道過了多久，許東嘯緩緩開口。
“我爸是個賭鬼，賭輸了就喝酒，每次喝完酒回來就這個樣子。我媽受不了跑了。同學(xué)們說我爸是領(lǐng)導(dǎo)?！痹S東嘯苦笑了一下“他其實沒工作。啃老，我們家全靠我爺爺?！边@件事兒他沒和任何人說過。他不知道今天為什么和他們說了，可能是破罐子破摔，也可能是他一個人撐的太累了。
空氣又一次陷入沉默...
“子欲養(yǎng)而親不待...”李嘉航突然沒頭沒尾來了這么一句。
許東嘯正想嘲笑他煽情的話與主題無關(guān)時。李嘉航繼續(xù)說：“我爸媽都不在了，我喜歡男的...”
“我爸出過軌。期末考試我數(shù)學(xué)考得那么高是作弊了！”安野緊接著說。
說完，三個人互相看著，不約而同都笑了...
“搞什么呀你們？”許東嘯扶著額頭。
“比慘嘍?！卑惨罢f。
“我初吻被一個女的按墻上強吻的?！痹S東嘯說完，朝他們挑眉，挑釁意味十足。
“我幼兒園比其他人多上一年，因為畢業(yè)的時候，園長說我腦子有點笨?！卑惨罢f完幸災(zāi)樂禍地看向李嘉航。
“不是吧，玩兒這么大！”李嘉航抱著頭，說“我初中的時候給一個男的寫情書，內(nèi)個男的拒絕了，我情書還被貼在黑板上?！崩罴魏秸f完就忍不住笑了，是那種釋然的笑。
李嘉航坐直身子，又看向許東嘯：“到你了。”李嘉航朝許東嘯挑挑眉，悄悄指了指安野。
安野看著他倆眉來眼去，心想：這剛出柜就勾搭上了？
許東嘯當(dāng)然知道李嘉航想說什么，他沉了沉聲說“我有一個喜歡的女孩?！痹S東嘯說，逐字逐句。
安野看了眼李嘉航，心里想：剛出柜就失戀，兄弟你節(jié)哀啊。
“我之前是個渣男，但這次我想認(rèn)真一次，安野...”許東嘯突然抬頭望向安野。滿目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