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接續(xù)上篇
“你想殺了他?”鄭峰問。
“對!”索倫恨恨的道。
“那你得先做掉咱們弟兄幾個?!?p> “什么意思!”索倫警惕的掃視著悄然圍在自己身側(cè)的三個人。
鄭峰面色難看的沖索倫低聲道,“一人錯,五人皆斬。五人錯,斬一隊……一隊錯……掉腦袋的就是百人長了?!?p> 索倫聞言,大張著嘴,一句話也再說不出口。
這都是些什么規(guī)矩!
看出了索倫的不解之意,鄭峰緩聲道,“咱們黑風(fēng)盜沒有夏人軍隊多少律,多少斬的麻煩。黑風(fēng)任命千人長……瞧見沒,就是此刻山頭那幾位。千人長以下,可就是即便黑風(fēng)說了也不算數(shù)……五人長以上的頭領(lǐng),那都是大伙兒自己推舉出來的?!?p> 鄭峰耐心的解釋道,“既然是自己推舉的頭兒,你就得聽!就得服!要不然,你就得有本事讓大伙兒服你,自己當(dāng)頭兒……”
鄭峰言語未盡。
疾馳而歸的十人長,便當(dāng)先翻身下馬。
“束馬!雙扣眼!趕緊的!”
頓時嚯嚯聲四起,所有藏身在山坳間的黑風(fēng)精騎,紛紛翻身馬下。
檢查鞍蹬,縛緊馬腹束帶。
扣緊兩個束帶鎖眼,那便是要奔襲作戰(zhàn)了。
“除衣。”
一件件白色的戰(zhàn)袍,除下,卷緊,綁縛在鞍橋之后。
黑風(fēng)騎,此時皆是清一色的漆黑魚鱗鎖子甲。
“罩眼!”
一根根二指寬,薄如蟬翼的黑色絲帶,紛紛被罩在眼上再緊束在腦后。
“頂盔!”
鏗鏘之聲四起。
鑌鐵盔一頂頂翻罩在了頭上。
那赤紅的盔纓,緩緩的迎風(fēng)飄擺。
竟像是一片紅色的海。
……
索倫的心跳加速了。
此時再顧不得其他。
就要臨戰(zhàn)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周身開始瑟瑟發(fā)抖。
一時間,他好像不知道此刻自己該做點什么……
“看旗啊,傻貨!”他身旁,本隊的一名騎手,低聲沖索倫提醒道。
索倫卻緊張的怎么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來……
“這玩兒是做啥使的?”索倫心下忙亂間指了指自己眼前的罩帶。
這東西罩上,眼前一片黑漆漆的,只能依稀的從那一縷縷絲縫間隱約看個前方大概。
這還如何作戰(zhàn)!
“遍地是雪!正午的太陽烈,沒這玩意……雪地里跑不開幾步你就瞎的啥都望不見了!還砍個屁的腦袋?!?p> 眼見索倫還不太明白……
那個騎手將自己的罩帶向下一撥,露出了眼睛,“臨戰(zhàn)才拔下來!懂了?”
“閉嘴!看旗!”說話的卻是鄭峰。
順著他的手臂方向……
坡頂突然就豎立起一面巨大的黑旗!
迎風(fēng)霍然展開。
旗面翻滾如龍,旗角颯颯而動。
當(dāng)間一個碩大的“風(fēng)”字,金線纏絲繡制。
正是黑風(fēng)盜馳騁大漠草原,令人見之聞風(fēng)喪膽的黑風(fēng)旗!
……
左右搖動數(shù)下。是以聚陣!
黑風(fēng)旗巍然聳立。
下一刻,卻猛的向前揮動而下!
索倫竭力望去。
他當(dāng)即就看見,黑旗之下,一具火紅的鎧甲只一閃,便沖著山脊下猛撲了下去。
索倫頓時血氣上涌,幾近不能呼吸。
那是四哥蘇赫!
身子猛的向后一晃!
卻由不得他不動,他胯下的烏騅馬早已按捺不住的一聲嘶鳴!
踏開四蹄,他便隨著馬隊沖了出去……
……
吉薩頭人,黑狐穆哈因,被困在中軍……
此刻自己究竟是在中軍,還是后隊?他暈頭轉(zhuǎn)向已經(jīng)全無概念。
他的坐騎,前后顛倒著腳步,憋足了勁兒想要順著主人的意思展開四蹄狂奔而去……
然而它只能不斷的嘶鳴,焦躁的原地打轉(zhuǎn)兒,哪兒也去不得。
根本沖不出去。
半個時辰之前,穆哈因下令向東北方向突圍。
一炷香之前,穆哈因要騎隊向南脫困。
然而在高昌軍馬緊逼合圍之下,到此時他們依舊被困在原地,左右突不出去。
穆哈因斷喝一聲!
他急速的喘息著,奮力將腰刀從眼前這位該死的高昌人嗓吼間抹過。
甩開辮發(fā),穆哈因惱怒的抹了一把噴濺在臉上的血跡。
他正值壯年。
他不是不可以殺人!
可是令穆哈因無比氣憤的是,要殺之人居然都已經(jīng)要撞在他的臉上……他是誰,他是吉薩黑狐!應(yīng)當(dāng)身處中軍,盡到那調(diào)動全軍之職!
此刻,他卻像個普通的吉薩騎勇一樣,需要揮刀斬敵。
吉薩全軍,已經(jīng)亂套了!
……
他忽然莫由來的打了一個激靈!
他猛然自坐騎上起身,一個猛撲,合身闖進了那尚未墜馬的高昌人懷里。
他牢牢的拽住這具尸身,擋在自己身前……
噗!
噗!噗!
三支不知從何處飛來的流矢,重重的插進了穆哈因身前這個臨時肉盾的背部。
嗎的!
暗罵一聲,穆哈因?qū)⑸砬暗乃朗度ヱR下。
“侍衛(wèi)!”他惱怒的大聲呼喊。
四下翻騰的喊殺聲,卻哪里有人還能聽見他的聲音。
身前的十?dāng)?shù)名吉薩死士,正左擋右突的同各自身前的高昌人殺做一團,根本脫不開身。
……
吉薩人慣使刀。
沖鋒掠陣,騎隊突襲,都是吉薩人擅長的陣仗。
放眼草原,吉薩勇士那近似無可匹敵的馬上戰(zhàn)力,即便是再兇險的廝殺對壘,又何曾怕過誰人。
于弓弩一途,卻是弱了些。
尤不善馬上奔走的騎射。
是以這一戰(zhàn),對上善射的高昌人,打的叫一個別扭!
幾次沖擊,都被高昌人的箭雨射了回來。
反倒被尾隨而來的高昌騎隊沖撞了數(shù)次。
這其間夾雜著姑師余部的勇士,個個姑師族人都好似瘋了一般的向他們殺來……
姑師完了。
隨著吉薩人一同出征的姑師大部騎勇,盡數(shù)喪命在蒲類牧原……
包括昆都爾王的兒子坎哈,竟一個也未回來,全軍覆沒!
癡肥的昆都爾,早已撇下他的族人逃離了王庭……
悲憤之下的姑師人,此時個個都豁出了命去。
他們的肥王,棄他們而去,但他們是鷹王帕頓的子民,他們是驕傲的姑師人!
這里是他們的牧原,是他們的家。
高昌人來了……
他們看到了希望!
他們便就要和高昌人一起,將那個狡詐的老狐貍和他麾下的吉薩人統(tǒng)統(tǒng)殺死,一個也不留!
……
眼見不成,庫克索性將戰(zhàn)陣撤了,分成小股騎軍與高昌人混殺做一團。
這一戰(zhàn),便已足足戰(zhàn)了快兩個時辰!
吉薩悍勇,卻也力道使盡,疲態(tài)盡顯。
他們的心亂了,這里畢竟離他們的家鄉(xiāng)有千里之遙,他們此刻只想能活著回去……
而那些高昌人……
還在源源不斷的駛來,自兩翼,從北面,從西面包抄而至。
妄圖將吉薩人一個不剩的斬殺于此地。
……
這如何是好。
這如何破之!
穆哈因心里清楚,能且戰(zhàn)且退,已是此刻的上上之舉。然而騎隊已徹底殺散了,令所不達(dá)。穆哈因急的團團轉(zhuǎn),一時間也是束手無措。
實則他此時心里的焦躁、煩郁、激憤、悔恨,已經(jīng)糾結(jié)交纏一團燃成了一把火。
一把燒得他頭疼欲裂,心力憔悴的雄雄烈火!
退走!
這讓他穆哈因如何心甘!
如若此時退走……那這一趟舉吉薩幾乎半數(shù)戰(zhàn)力遠(yuǎn)赴北麓牧原,又所為何來……
即便他穆哈因能活著回到吉薩,此次隕落了吉薩五位王子,折損那許多騎手……他回去安能還有命在。
……
恍然思忖間,穆哈因眼角寒光一閃!
不遠(yuǎn)處,正有高昌零散的三五騎斜刺里全速向他襲來。
他們怪叫嘶吼著,揮舞在頭頂上的鋼刀,亮閃閃,輝映著雪光一片。
一名吉薩近侍眼瞅著穆哈因危險,大喝一聲,拼著一死催馬撞了上去。
他的刀方才舉起……數(shù)把刀就兜頭斬落在他身上。
穆哈因不由得雙眼一閉,已不忍再看。
……
左右環(huán)顧,周遭再無他人可幫襯與他。
穆哈因一咬牙!
“來得好!”他那丑陋的獅鼻大口噴張著,大叫一聲。
雙眼瞪圓,一頭辮發(fā)左右甩動,穆哈因催動了坐騎。
戰(zhàn)刀霍霍,發(fā)著狠,他就迎了上去。
來吧!
左右不過一死,要死就死一個痛快!
……
突然好似晴天炸響一聲霹靂。
“頭人莫慌,有我軍吉在此!”
自穆哈因身側(cè),一時涌出十?dāng)?shù)位吉薩騎手,當(dāng)先一人正是軍吉!
穆哈因的心里是憋悶的。
他甚至有心當(dāng)先一刀將這個蠻貨砍死算了。
生怕高昌人不知道他穆哈因在此處么……
根本無需再費思量,穆哈因那寬板身子只一晃,就翻在了馬腹之下。
雙手緊緊扯住馬匹的束帶,穆哈因自有一身蠻力在,硬生生拽的戰(zhàn)馬動彈不得。
不出他所料。
“穆哈因在這里!”四下便就響起高唱人的一聲聲高呼。
頓時一片箭雨就激射而來……
偷眼望去,前方的十?dāng)?shù)騎,連同軍吉和那幾個高昌騎手紛紛中箭栽落馬下。
穆哈因的戰(zhàn)馬身中數(shù)箭,再也站立不住,只一聲哀鳴便轟然而倒……
……
庫克的刀,與軍吉慣使的板門兩面鋒不同,與一般吉薩勇士善用的寬背環(huán)首刀也不一樣。
庫克的刀,長丈許。
六尺刀柄,四尺鋒!
他很少使用這把直柄長刀,因其殺伐太重。
此刀無名,實則也絕非馬上大將趁手的兵刃。受不得磕碰,也經(jīng)不起重拒,只能一味走輕靈的路子。
然而正是這把刀,讓庫克在吉薩全無敵手。
此時正是這把刀,好似一股妖風(fēng)卷起梨花亂舞,上下翻飛帶起刀光片片,庫克在萬軍叢中殺透里三層外三層……然而涌上來的,還是殺也殺不盡的高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