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接續(xù)上篇
不要……
她似乎只會說這兩個字。
這些年草原上光景不錯,沒災(zāi)少荒的,各大部落里即便談不上富足,吃飽穿暖還是將夠的。
蘇赫見過可憐的孩子,可還真沒見過可憐成這樣的。
蘇赫將自己的皮氅遞了過去……
她卻掙扎躲閃著,像是受到了更大的驚嚇。
于是乎,蘇赫索性將她用皮氅裹了拽到自己懷里。
她連踢帶咬的掙扎著……幾下就沒了力氣。
身子劇烈的顫抖著……
嘴里只是一味的喃喃著,不要,不要,不要……漸漸也沒了聲息。
可能是厚實(shí)的皮氅漸漸恢復(fù)了她身體的溫度。
或許是蘇赫那堅(jiān)實(shí)的胸膛,讓她感覺到了一絲依靠。
又或者,蘇赫果然僅僅是抱著她一動不動,在沒有多余的任何動作。
許久,她慢慢的平息了下來。
直到這一刻……
蘇赫才真切的感受到,她竟然是那般的柔弱,在自己懷里她就像是初生的羊羔兒一樣。
她滿頭的白發(fā),糾結(jié)粘連著,渾身散發(fā)著難聞的味道……
這個小小的阿南,就是那傳說中可以用秘術(shù)與金雕互通心意,甚至可以看到那翱翔在天際間,金雕所能看到的一切的吉薩鷹眼罩子?
“阿南?”蘇赫輕聲說道,“這名字真好聽?!?p> 她慢慢的自皮氅中抬起頭來……
翻動著那只白瞳,又側(cè)過臉用另一只眼偷偷的打量了蘇赫幾下。
“蘇……赫……”她小心翼翼的叫著蘇赫的名字,“你的名字……不好聽……”
哧溜,她又縮回在皮氅中,只留下那臟亂的白發(fā)在外面。
“對,我就是蘇赫,”蘇赫緊了緊自己的臂膀,“阿南,你能不能告訴我,你在害怕什么?”
卻再沒有任何的聲音。
他回望了一眼身后的穆哈因和庫克……此刻此二人皆是面現(xiàn)無奈之意。
“你……不怕他們?”阿南用極細(xì)微的聲音問道。
“蘇赫從來不怕任何人?!?p> “真的?”那微弱的聲音里,竟然好像帶著一絲詫異和喜悅……
忽然,他懷里阿南的身子又哆嗦了起來。這一次,傳來的竟然是微微的哭泣聲。
……
“哎!”穆哈因嘆道,“大祭司坐鎮(zhèn)在阿爾泰山,時刻謹(jǐn)防東邊蒙真左賢王的動靜,這次就叫阿南跟了來……可誰知道她就是這么膽小……誰都不能靠近,什么都害怕……”
蘇赫輕輕的拍撫著她,“阿南在害怕什么呢?”
“害怕……害怕他們脫阿南的褲子……嗚嗚嗚嗚……”阿南含混不清的嗚咽著。
……
蘇赫拍撫阿南的手,僵了。
他額際的血脈,突突突的蹦著。
一股無法名狀的戾氣,頓時充斥在這小小的帳房之中……
這里那本就陰冷的氣息,驟然又降了幾分。
。面前這位年輕的蘇赫,穆哈因并不是十分了解,這半日下來不論說話做事有禮有節(jié),頗有乃父的王者之風(fēng)。然而此刻,
“是他們么?”蘇赫森冷的低聲問道。
蘇赫周身散發(fā)出的那種好似刀刃臨身般的凌厲威壓,令穆哈因瞬時感覺到自己的汗毛都根根豎起……
他急忙解釋道,“我與庫克怎么會做這種事……不至于!這根本不可能……”
“是我疏于管束?!睅炜嗽谝慌試@了口氣,“有些那不長眼的……哎!”
“也真是沒對阿南做過什么……蘇赫你也看到了,專門安排了人在帳外值守的……”穆哈因連聲說道,“大祭司的孫女,我們吉薩的鷹眼罩子,可精貴著!”
“精貴著?沒做過什么?!她這才多大點(diǎn)的孩子,會被嚇成這樣!”蘇赫厲聲喝道。
說罷,心中不免也有些無奈。
是了,草原苦寒,生養(yǎng)不易,十二三歲懷胎生子的女孩子也是常事……
“那些家伙……大都也就是找阿南逗個樂子……軍中……畢竟也只有阿南這一個女子。”
穆哈因話音剛落,蘇赫就反聲怒叱道,“樂子?你自家妹子怎么不讓人這么逗樂?!”
言罷,蘇赫不耐再說些什么,輕輕的將阿南抱起。
“這個……”穆哈因慌忙退開一步,給蘇赫騰開路來。
“告訴他們,從今往后,誰再對阿南動那樣的心思,我就要誰的腦袋?!碧K赫說的很輕,很認(rèn)真,不容置疑。
……
他的步子好穩(wěn)。
臂彎里,格外的堅(jiān)實(shí)。
還很暖和……
阿南偷眼打量著抱著她的這個男人,他們好似都很怕他的。
他很厲害么?
又趕緊閉上了眼睛,她不敢再看,她也不想讓他看到自己的那只白瞳。
他們都說,她有一只白瞳,她就像是一個妖怪……
偷偷的,她又看了一眼,這是去哪里……姑師的王庭金帳?
身在吉薩軍中,她聽他們說,黑風(fēng)占領(lǐng)了姑師王庭。
他就是黑風(fēng)?!那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阿南頓時覺得不怎么害怕了。
他好像是要保護(hù)自己的……
惡魔不就是應(yīng)該和妖怪在一起的么?
……
從阿南原本所在的帳房出來,庫克這才給蘇赫講清楚緣由。
訓(xùn)鷹人不少,然而真正的吉薩鷹眼罩子,此時整個ALT山區(qū)也就只有大祭司爺孫兩人。
阿南年紀(jì)太小,通過鷹眼觀陣還不是十分穩(wěn)定,所以軍中也并不是十分重視。很多人反而覺得帶著阿南是個累贅……所以發(fā)生過幾次那種不堪的事兒,這才讓阿南受了驚嚇。
“以后她就跟著我,年紀(jì)小就不要隨軍了,等阿南長大了再說吧?!碧K赫掂了掂懷里的阿南,輕飄飄的……
進(jìn)得帳中,蘇赫想起來什么,問懷里倦著的阿南,“對了,阿南,你的金雕呢?”
自皮氅間露出那臟乎乎的小臉,阿南向著已是昏暗的天際間望了望,“金子,她方才還在天上呢……晚上自己會回來的?!?p> ……
阿南很乖。
很安靜。
她不愿意讓別人看到她的眼睛。
因?yàn)樗淖笱郯淄枪仕偸堑偷偷拇怪X袋。
她哪兒也不去。
蘇赫讓她去后帳休息,阿南只是倦縮在他的身旁,低頭不語。
問她餓不餓,是不是要喝點(diǎn)東西……問了幾次,她始終就這一個姿勢不言不語。
……
“這是……”祖天雄覺得奇怪,蘇赫轉(zhuǎn)悠出去不大工夫,卻帶回來這么個臟臭古怪的小姑娘……
“阿南,她就是吉薩的鷹眼罩子?!碧K赫摸了摸阿南那一頭好似老嫗的白發(fā)。
“哦?!”祖天雄曲下身子仔細(xì)打量著阿南。
曾經(jīng)聽聞這鷹眼罩子可以通過鷹眼料敵觀陣……這神乎其技的本事,祖天雄始終覺得不怎么可信,不過這神秘的鷹眼罩子怎么這副模樣,還是這么個身量未開的小姑娘……
覺察到這個滿面紅光的禿頭胖子在打探自己,阿南緊著又往蘇赫身旁縮了縮。
“吉薩軍中那些個渾貨……”蘇赫瞅一眼阿南,卻也不愿多說,“她就先跟在我身邊吧?!?p> 祖天雄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個小小的人兒。
作為原本大夏軍中的上將軍,祖天雄自然是知道,如果傳聞果然是真的,戰(zhàn)場上這能將敵軍周遭的情況探得一清二楚的鷹眼罩子意味著什么。
“好好待她!”祖天雄嘴里無聲的沖蘇赫說道。
……
景子將匯編完的軍中賬冊,抱來放在蘇赫面前的桌案上。
蘇赫翻了翻,讓景子先在一旁候著。
他對祖天雄說道,“師兄,蒲類那邊我還是想去看看……”
“應(yīng)該去。”祖天雄沉吟著,又囑咐道,“蒲類各大部落之下應(yīng)該還有余族……收攏一下,也會對你有所助力。”
白炎帶回來的消息,當(dāng)日祖天雄對白方朔的謀劃判斷竟然無一絲一毫的偏頗。
蒲類騎勇,被屠殺殆盡。
蒲類王穆松,萬箭攢身而亡。
王庭慘遭涂炭……白方朔的邊軍將蒲類王庭一應(yīng)財(cái)物席卷一空……
也只有祖天雄知道,此刻看似面色如常的蘇赫,心里在經(jīng)受著怎樣的煎熬。
也只有他清楚,蘇赫在面對吉薩人的時候,按捺下去的是怎樣的怒火。
祖天雄幾乎不敢設(shè)想,如果換自己是蘇赫,能不能做到此種程度。
他只知道,蘇赫做的很好。
很多時候,祖天雄對自己這位師弟已經(jīng)是越發(fā)的看不透了。
不過二十有一的年紀(jì),蘇赫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一切,已非常人。
他心里,不由得對圣僧由衷的嘆服。師尊真可謂是慧眼如炬,蘇赫十歲入寺,僅僅半年之后鳩摩邏就不再讓蘇赫研習(xí)佛法,之后整整五年只身帶著蘇赫游歷天下……難道說,師尊鳩摩邏早就已經(jīng)看破這蘇赫身上的種種異象?
忍常人所不能忍。
為常人所不能為。
堅(jiān)忍沉穩(wěn),磊落豪雄!
為了目標(biāo)可以放下一切恩仇……
祖天雄心中泛起陣陣漣漪,穆松王有子如此,實(shí)在不枉此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