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間,或許有那內力足夠強大,氣息足夠綿長的高絕之士,可以將這千百頭餓狼逐一殺掉。也或許有那武功高深莫測之輩,可以驚神一擊,將狼群擊退。
那已是威能境,亦或是大威能境般的存在,但她不是。
所以,她知道,她這一回是絕對走不掉了。
林靜姿的身姿嬌小,她的神經卻堪稱大條,她索性不去看周遭,“幸好你還帶著火折子……狼,果然是怕火的……”
蘇赫白她一眼,“你覺得它們現(xiàn)在怕么?”
她下意識的用眼神掃過四周,掃向不遠處,馬腿蹩斷只能可憐的在雪地上抽搐喘息著的大黑馬和那幾匹已經驚恐到只在等死的騾馬……火光之下,圍獵在四周的狼群那慘綠的眼神中沒有恐懼,只有饑渴……
“它們怎么還不過來?”她的聲量顫抖著低聲問道。
蘇赫嘆了口氣,“肉既然已經盛到碗里了,也就不用急了,對吧?!?p> 林靜姿臉色煞白的望著他,不很明白。
“狼王還沒有來……狼群的等級森嚴,它們的王沒有動口,它們也就只有等著?!?p> “那點這一堆火……又有什么用……”
“取暖啊,我冷。”蘇赫攤開手掌,圍在小小的火堆旁烤著火。
“你不怕么?”
“怕要能解決問題……那我現(xiàn)在實在是怕的要死!”
林靜姿下意識的握住了腰間的那一柄直刀,“要死,我也殺個夠本?!?p> “殺它們……殺多少怕也只是個賠賬?!碧K赫扭頭看著她,突兀的問了句和此地境遇毫不相干的話,“要是不能帶我回到京城,你會如何?會死么?”
“不知道的?!绷朱o姿輕聲道。
“你瞧,咱們現(xiàn)在這處境,死是死定了……”蘇赫往火堆里添了點柴,“我這事兒到底什么情況,臨死之前你也該對我說個明白吧……”
林靜姿輕輕的抿住了嘴。
“喂,不要太小氣,讓我做個明白鬼怎么就那么難!你要知道糊涂鬼六道輪回只能進畜道……你要不要這么殘忍!”蘇赫竭力的慫恿著她。
她抬起眼瞼,看了他半晌。
蘇赫心里敞亮了,他知道有戲了。
在這種時候,在這種境遇之下,人都是很脆弱的。
所以,他要做的,僅僅是再進一步,再進一小步就可以了……
所以,蘇赫很自然的張開手臂摟住了她。
他的時機拿捏很好,動作的分寸也掌握的很到位。
這種輕擁與男女之事無關,更多的是在如此境遇之下的一種扶持和安慰。
她感覺到了他的意思。
她的身子起初有些僵硬。
因為她還從未這樣做過。
但,隨即就軟了下來。
她很輕,很小心的靠進了他的懷里。
……
火堆很小。
他的胸懷很溫暖。
在她的視線里,四周的狼群好似也離的遠一些了。
那無處不在的,粗重的,呼哧呼哧的喘息聲,也模糊了很多……
“糊涂鬼要輪回到畜道么?”她任由著他的手輕撫著自己的青絲,冷笑道,“沒事的我陪你?!?p> ……
好似晴天一道霹靂!
蘇赫的內心,是崩潰的。
他那清風拂柳般的撫摸,很尷尬的石化了。
因為他感覺到,一股充斥著銳氣的寒意,抵在了自己的胸口……是她手中的那把直刀。
“蘇赫,我記得提醒過你,不要在我面前演戲……”
“我哪里有演戲……”蘇赫強撐著笑臉,很小心的試圖推開胸前的那一把刀。
她依舊依偎在他的懷里,像小鳥一樣。
但那把刀,卻紋絲不動。
蘇赫嘆了口氣,“咱們還是有話好好說,不要動不動就拔刀,可不可以?”
“不可以,”她在他懷里蹭了蹭,“你肯定留了后手的?!彼坪鯇Υ撕苡行判模澳闾幮姆e慮的拖延這么久……不就是想在這種絕境之地,從我這里套出個明白?”
月光下的雪中凹谷。
好似清冷的白晝。
凹谷中央的篝火,明暗著橘黃色的光暈。
遍布四周的灰色狼群,始終來回躥伏著,躁動著……
林靜姿坐正了身子,“所以,咱們有話可以好好說,但拔出的刀我是不會收回去的……我死之前必須得確保你是死透了的?!?p> ……
狼群好似安靜了下來。
那種低沉的喘息嘶吼聲,漸漸的平息了下去。
來回躁動的身形,也紛紛停滯不動了。
幾頭體型格外雄壯的巨狼,從狼群中無聲無息的出現(xiàn)在他們面前。
它們在火堆前止步,脖頸低于肩頭,一雙雙狼眼緊緊盯著他們,皆是兇光。
其中一只坡腳的黑狼體型稍小些,但它卻站在最前面。在火堆前來回的盤桓著,它似乎在很輕蔑的看著他們。
那粗壯的狼尾垂的很低,只一個擺動,掃起的積雪就將那一小堆篝火撲滅了……
林靜姿不由得有些窒息,這家伙的這個舉動……它還是狼么……
“這就是……狼王?”林靜姿小聲的問道。
蘇赫搖了搖頭,“它不是?!?p> 抖動著鬃毛,黑狼伏低了身子,它的頭微微歪著望向一邊,就像是在等待圣駕的佞臣一般,悄然無聲的注視著一頭不論是體型還是毛色都再普通不過的灰狼出現(xiàn)在它的身旁……
它甚至有些膽怯的將頭伸過去,似乎想要蹭一蹭這頭灰狼的前胸,又跛著腳黯然的退去了一旁。
頓時。
狼群沸騰了。
然而它們的身體卻都伏的更低。
那幾頭巨狼,在見到它出現(xiàn)的那一刻,幾乎都快要趴伏到了雪地上……
似乎沒有任何一匹狼可以比它更高大。
這就是狼王。
即便蘇赫沒有告訴她,林靜姿也知道。
因為它只要站在那里,不用嚎叫,無需示威,它那凌厲無雙的氣勢就會讓人知道,它是它們的王。
它稱不上雄壯。
渾身的毛發(fā)缺一塊,禿一塊,顯得很臟,格外的丑陋。
它看上去很慘。
它只有左眼。
在它的右眼上,是一道恐怖的疤痕,周遭的肌理顯然當初愈合的并不好,擰曲糾結著。
它的耳朵殘缺著。
高高豎起的雙耳,均不完整,尤其左耳缺失了好大一塊。
它的爪子殘缺著。
前肢的右爪上,趾端的利爪只剩下兩個。
但是它的牙口很鋒利!
抽緊的鼻翼下,呲開一口玉白的狼牙,前端的四顆獠牙好似圓月彎刀一般,在月色中泛著冷冽的青光。
林靜姿仔細看去,它幾乎渾身都是傷口,身體上幾乎沒有幾塊完整的肌膚……
它似乎過的很艱難。
但它顯然就是百戰(zhàn)余生的無敵君王。
它的眼光中……不帶有任何的情愫。
它一直在看著他們,就像是在看著兩個死人。
……
林靜姿不知道自己該怎么做。
逃跑顯然沒有任何意義。
且不論周遭數百只餓狼,單是頭里這幾只巨狼和那只躲在暗處有些猥瑣的黑狼,相信它們的實力堪比高手的致命一擊。
長時間握緊刀柄的手指,已經開始泛白……她看了蘇赫一眼,她深信他肯定留有后手的。
這是一種沒由來也是毫無道理的感覺。
也不知道為什么,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她會覺得如果此刻他們還有一線生機的話,那一定就是落在蘇赫身上。
是因為……他自始至終都是那般的安寧而又坦然么?
他好像一點兒也不害怕,從來也不擔心,面對任何事好像也都是如此。
他是她見過唯一一個,明知道自己喂給的他的是毒藥,卻吃得像仙丹般安心的人……
他果真是一位佛子么?
但即便他真的是佛子,此刻他的后手又是什么呢?
林靜姿向他身邊靠了靠,即便她知道他根本手無縛雞之力,情緒一激動就會抽抽著昏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