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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疾

第四十八章 徽州梅家

北風疾 咪尤 2994 2020-05-07 12:17:43

  張松從來算無遺漏。以他那絕頂天資,如若不是工于心計,一心與武道之上,只怕是問鼎大威能境也未嘗不可能。

  然而今夜,他竟未料到,居然被人算計到如此地步。

  只是兩個小小毛賊闖入府中,他本就不欲出手。

  他從一開始就認為今夜絕非如此簡單,他怕就怕這兩個小子身后有些什么不可預(yù)料的后手。

  所以他始終在嚴公身側(cè),不離左右。

  未曾想,這兩個小子居然如此難纏!

  以梅竹二人威能境的修為,竟然久攻不下,這令他無論如何也想不通。

  直至他發(fā)現(xiàn),此二人竟然皆是一身不俗的佛門功夫!

  佛門?!

  其中一人活脫脫就是一個和尚。

  那么另一位……

  ……

  今日清泉寺發(fā)生的一切,他與嚴國公已然知曉。

  震驚于景帝竟然親身出宮,駕臨清泉寺,力保那位域外而來的蘇赫之余……刑部尚書方文哲這個徹頭徹尾的蠢貨,讓嚴公已是失望至極。

  除方文哲之外,卻又搭上了京兆尹王會……御史臺梁廣正這個老匹夫,這一遭卻再無往日里在府衙老眼昏花混沌度日之態(tài),下午便雷厲風行的將王會下了大獄。

  不過是一個小小的清泉寺,卻堪堪折去了嚴公一臂!

  卻沒這么簡單!

  朝堂之重,從來便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景帝出宮,怒叱京兆尹王會,已是震動京畿。他雖然始終對方文哲未置一詞,給嚴國公很是留足了面子……然則方文哲那一句他便是王法……不過短短幾個時辰,已經(jīng)傳遍了京城。

  方文哲已是斷不可留。

  可是刑部尚書一職,實乃國之重器。蕭仲康一脈早就對此蠢蠢欲動,更為糟糕的是,一眾清流忽然變得群情激奮,有消息傳來,不少往日里的閑臣準備在明日朝會中死諫!誓要景帝親政!

  暗潮激流,怎會在一日之間便勢入洪水……

  這一切的源頭,竟然是那位到京中時日不久的北狄蒲類四王子蘇赫?!

  ……

  張松與嚴守臣在茅舍中密議之時……

  竟然有人闖入府中!

  那么,這兩位賊人,究竟是誰?!

  張松勢必要親自出來看看。

  這一看……

  便中了計!

  他再也無法守護得嚴公周全。

  那一劍東來,直入茅舍間……

  ……

  “速將此二賊碎尸萬段!”

  再無往日間一切運度皆在掌握的沉穩(wěn),張松怒吼一聲。

  因為那一刀襲來,他不得不返身自救。

  張松手中的松紋劍,卻比泰山更重。

  這一劍之威,何其驚人!

  蘇赫當即撤招。

  他只想力阻張松馳援茅舍而已。

  那么此刻,他想躲。

  卻發(fā)現(xiàn)已無處可躲。

  張松的這一劍,籠罩天地,無處不在……

  如泰山壓頂而來。

  突然!

  蘇赫詫然。

  他只覺得周身那如同無數(shù)鋒芒襲來般的威壓頓時為之一輕。

  張松真要瘋了!

  因為他看得清楚,擋下他這一劍的竟然是與他相交十數(shù)載的梅之煥!

  他那一身赤紅的戲服,乍然抖起好似月夜下的一團火!

  梅之煥雖然癖好不堪,性情乖張,但實在劍法高絕。

  歲寒三友雖皆是威能境,若論修為之深,當屬虞冬竹,若論劍法,卻是梅之煥最高。張松較之梅竹二人,修為劍法均只在仲伯之間。

  梅之煥一生醉心戲文中,他的劍法是一個奇字。

  正像他那把如同梅枝一般的梅劍,令人驚奇。

  好似戲文中那跌宕起伏、峰回路轉(zhuǎn)的情節(jié),梅之煥出手總是出其不意。

  紅袖一展,梅之煥輕笑,他又出一劍。

  這一劍,悄無聲息。

  卻勢如霹靂!

  一劍,便將虞冬竹洞穿!

  張松身形晃一晃,險些栽倒……

  他這位相知多年的老友,竟然在誰也料想不到之下向虞冬竹出手!

  難怪以他身手,卻久久拿不下那位光頭小和尚,他等得竟然是這一刻!

  可是這究竟是為什么……

  ……

  畢竟豈能無魚,虞冬竹!

  毫無防備之下,直至梅劍已透蓑衣,他才恍然發(fā)覺……梅之煥的劍,竟然刺向了自己……

  他想也未想明白,只是下意識揮手一槍。

  無尖槍。

  瞬時便慣透梅之煥的胸膛。

  然而那把梅劍,已刺入了他的心房。

  虞冬竹仰天而倒。

  “為什么!”

  他滿口是血,不甘的嘶聲怒嚎。

  他死不瞑目!

  他是不欲與梅之煥親近,梅之煥那不男不女的做派他也甚是瞧不上眼。但這許多年,他對梅之煥禮遇有加,甚至沒有一句不遜之言……

  是友,非摯友。

  但虞冬竹有權(quán)問一句,為什么……

  所以梅之煥苦笑道,“不為什么,老魚。嚴守臣,今夜必須死!我只能這么做……”

  弓著腰,手摯胸前的那一把無尖槍,梅之煥滄然倒在了印能懷里。

  “二叔!”印能戚然失聲,他的雙眼,頓時紅了。

  蘇赫此時方知道,印能所說,做了許多年功課的是誰了……

  印能的手哆嗦著想要替梅之煥拔出胸前的那把槍……卻又不敢拔,他知道的,如此重創(chuàng)之下即便是威能境也是拔槍即死。

  更何況虞冬竹修的是寒氣,這本就是一把凍槍。

  梅之煥抑制不住的顫抖著,他的身上,由胸膛起,漸漸的結(jié)上了一層薄薄的冰屑。

  口鼻處往復(fù)著一團團白氣,梅之煥終于不再唱,他的嗓音回復(fù)了原本的粗重,斷續(xù)的掙扎道,“不用管我,拼死也要攔下他……”他望向已經(jīng)驚到不能自己的張松,“今日只要嚴賊死,徽州梅家鄔三百余口人的冤仇……也算有個交代了……”

  ……

  “你真正該死!”張松望向他的眼中已是充斥著無盡的怒火。

  “是該死……二十四年前,我就該死,可我不能死?!泵分疅ㄗ旖欠撼隽搜?,他卻在不停的笑著。

  “這么多年……我張松張景文,竟然對你看走了眼……”

  “也算不得你看錯,這只不過是一場戲,只不過我演得還不錯而已……”手捏蘭花指,梅之煥儼然有暇捻去了額際的一縷碎發(fā)……

  張松怒極,他手中的劍,卻愈發(fā)的穩(wěn)。

  梅之煥好似根本就未看到,那柄松紋劍的劍首已經(jīng)斜斜的指向了自己,“來吧……反正你也來不及去救他了……”

  張松頓時放聲大笑道,“梅之煥!就算你費盡心機設(shè)下如此絕妙好局又能如何!國公自然無憂!”

  ……

  無憂?!

  池畔,驟然蕩起一股沖天罡氣。

  氣息之磅礴,威勢之浩瀚,甚是驚人!

  這股浩天之氣震蕩之下,那間茅舍隨之四分五裂,繼而茅草橫梁,窗欞門板四下飛散。

  茅舍蕩然無存。

  一人尚在原地負手而立。

  月光下,此時的他,與方才在窗前的姿態(tài)并無一絲一毫的變化。

  竟是嚴守臣?!

  蘇赫三人對視一眼,均是不可置信。

  然而即便草秸木桿,塵埃土屑遍布周身,嚴守臣卻沒有一丁點的狼狽倉皇之感,依舊是那幅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鎮(zhèn)定自若。

  他的身旁,倒斃著數(shù)位死士的尸身。

  一位身形修長的男子,駐劍而立,傲然的護衛(wèi)在他身側(cè)。

  卻另有一人手持長劍,渾身浴血,向著假山處顛沛而來……

  “走!”他一邊跑,一邊沖蘇赫與印能大聲吼道。

  “是你?!”蘇赫猛然間認出了他。

  怎么會是他!

  他隨即便恍然想起那破天一劍。

  難怪這一劍,讓他覺得那般熟悉……

  殺手七夜!

  可是,風陵渡,七夜不是死了……

  他沒有死?!

  腦海中只這一個念頭閃過,蘇赫當即心中一沉,無瑕再想。

  嚴府的歲寒三友已然如此,那么守護在嚴守臣身邊的那位強者是誰?

  ……

  張松不由得哈哈大笑,“恭喜二公子,威能境再進一步,大威能境指日可待!”

  “借張先生吉言!”嚴俊卿漠然的望向假山這邊,大聲向四下令道,“將這四個賊人拿下!”

  他恨聲道,“梅之煥!這么多年我嚴府待你不薄,我父親何等身份,從來對你禮遇有加從無怠慢!你竟然如此狼子野心……你怕是怎么也想不到,我也是威能境!”

  梅之煥冷笑數(shù)聲。

  一抬手不欲讓嚴俊卿繼續(xù)說下去,嚴守臣踏前一步,他凝視著梅之煥,沉聲道,“老夫眼拙,做出這一出戲的竟然是梅先生。此刻應(yīng)該稱你為梅二先生吧……二十四年前,徽州梅家塢,只走脫了兩人……那么梅二先生面前這位,應(yīng)該就是寇首梅不群當年那襁褓中的獨子。”

  梅之煥放聲慘笑,“不錯!梅某改頭換面,不惜淪為戲子之身……只為今日能生啖嚴賊之肉!”

  嚴守臣緩緩搖了搖頭,言語間更深沉了些,“梅二先生開口閉口稱老夫為賊……當日老夫供職戶部,主理漕運諸般事宜?;罩菝芳覊],明面上是一方大族,實則把控漕運,暗地里行那水匪勾當,私設(shè)埠頭,截糧抽稅。往來船運客商,皆懼梅家勢大,敢怒而不敢言……老夫領(lǐng)旨匯同杭州將軍剿滅匪患,正是份內(nèi)之事,應(yīng)有之舉。卻不知梅家與老夫,誰人是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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