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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疾

第八十三章 西北風起

北風疾 咪尤 3014 2020-05-28 11:11:55

  申時,祈雪方才開始。

  今日這一番折騰,至此時已是黃昏。

  日漸西落。

  萬佛寺靜賢師太,已換上她那件甚少上身的素色七寶袈裟,獨自一人,一步步登上法臺。

  法臺高寬三丈三。

  更顯得法臺之上靜賢師太的身形是那般瘦弱。

  萬民俱靜。

  皆看著那一襲身影。

  她便在那里,懷莫大慈悲心,久久的望著臺下眾生。

  她抬首望天。

  輕誦一聲,“阿彌陀佛?!?p>  她輕呼一口氣,微闔雙目,緩緩跏趺禪坐在青蓮法座之上。

  她這一坐之下,法臺兩側(cè)的金字佛幡,頓時無風而動,烈烈飄擺。

  隨即,臺下左右兩側(cè)萬佛寺凈念為首一百零八位僧尼,齊聲持誦《祈雪陀羅尼神咒》。

  千二百名京畿各處招感而來的信善,在凈空帶領(lǐng)下拜誦《大悲懺》。

  凈相與其余僧尼帶領(lǐng)匯聚于此地百姓中的信眾,齊念彌陀圣號……

  南山天祭壇,至此佛號聲聲,誦經(jīng)不絕。

  ……

  自靜賢師太一坐之際,蘇赫便大驚失色!

  他猛然回首,望向師姐……

  他身形按捺不住的晃了幾晃,心中悲傖涌動,幾欲淚下。

  這如何能夠!

  師姐竟然……

  她竟然在坐下的當時,就已是傾盡全力,斷無分毫的保留,盡釋周身修為!

  大威能境……

  那股蘇赫前所未見的龐大氣機,轟然涌起,直沖霄漢。

  漫蓋閑云,好似畏懼這莫大的威能,紛紛四下散去。

  靜賢師太頭頂上空,再無一絲一縷的云朵飄蕩其間。

  碧空萬里,當即如洗。

  ……

  京城寶相寺。

  濟塵方丈。

  他獨自負手院中,南望一眼,又看了看天,返身步入了大雄寶殿。

  殿內(nèi)頓時鐘鼓齊鳴,濟字輩長老四人之下,三十六位寶相寺高僧次第坐開,誦經(jīng)之聲悠揚而起。

  ……

  千里之外的險峰之上。

  松柏蒼翠的林間,一亭佇立。

  兩位耋耄老者,一銀發(fā),一灰髯,對坐手談。

  收回東望的視線,銀發(fā)者終就落下手中白子,“開始了?!?p>  灰髯者淡然道,“卻又勸不得。”跟下一黑子。

  “你勸了?”銀發(fā)者問。

  “需要么?”灰髯者反問。

  “你何時讓七夜解印內(nèi)息?”銀發(fā)者問。

  “他覺得需要解印的時候?!被吟渍叽稹?p>  “你這徒兒不錯,天煞孤星,解印之日頗讓人期待?!?p>  灰髯者翻他一記白眼,“我沒有徒兒。如果算得不錯,你那徒兒嚴俊卿,今日怕是要廢了?!?p>  “唔,他終是要廢的?!?p>  “所以你并沒有用心?!?p>  “何事需要我去用心?”銀發(fā)者答。

  “只是不知他能否悟到你那把天機劍,天機斷絕的真意?!?p>  “悟不到就廢,悟到則死,顯然還是悟不到好些。”

  他們攀談之中,星盤之上,已落子如雨。

  似乎他們已經(jīng)手談許多年,對方的棋路早已深諳于胸。

  ……

  萬里之遙的普陀山下。

  龍樹上人北望良久,雙掌合十低聲道,“阿彌陀佛。”

  隨在她身旁的萬佛寺靜寧師太竟有些站立不穩(wěn),她悲然道,“師姐她……”

  龍樹上人沖她點點頭,“靜賢師太已登法座?!?p>  靜寧不禁戚然淚下。

  “這便是她的夙愿,也是她的禪悟之道。只要隨喜就好,何須做那凡俗悲怯之態(tài)?!饼垬涞坏馈?p>  “靜寧受教了?!?p>  ……

  南巫回望一眼,天祭壇方向涌起氣機如虹!

  他不由得暗道僥幸,虧的是走的果決,未有絲毫流連。

  他絕不會妄自菲薄,以他之能未必沒有與靜賢師太一戰(zhàn)之力,然而,江湖與他無益,他乃是南蠻的圣主。

  他不遠萬里,做了要他做的事,那一份真龍血脈,已經(jīng)在手,他亦得償所愿。

  圣蠱就此得以溫養(yǎng),此行居然得到那絕佳的肉宅實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如此意外之喜,南巫不禁暗嘆確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圣主……”隨侍拖拽著那位腳步闌珊的女子,甚覺不便,看著南巫試探著做了一個下刀的手勢。

  柳仙兒雙眼之中灰蒙蒙的,茫然無措的環(huán)視著四周,她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兒,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也像是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是誰。

  南巫低沉著語調(diào),沖隨侍怒叱道,“放肆!”

  他似自語道,“果然不虛此行,竟然撿到個寶……”

  “寶?”隨侍遲疑的看著身旁這位已被圣主下了蠱的柔弱女子。

  他有些不明白,圣主怎么會將那么神圣的蠱種下在她的身上。

  “背起她,走快些?!?p>  ……

  師姐!你不能這樣做!

  蘇赫心中不由得驚聲吶喊。

  如此運度修為,即便是大威能圣者,又如何能撐得起七天七夜……

  他依稀看到靜賢師太在法座之上,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之中,盡是寧靜安詳之意。

  他赫然聽到,師姐在與他耳語,“莫要擔心,我便是要這樣做的?!?p>  ……

  蘇赫站不住了。

  他當即便要不管不顧的沖上法臺……

  這不是在祈雪。

  師姐這是在與這賊老天以命相搏!

  一只手,穩(wěn)穩(wěn)的搭在蘇赫的肩頭。

  卻是即將離去的景帝蕭鴻辰。

  他沖蘇赫搖了搖頭,“這是師太的心愿。無人能幫的了她,也無人能阻的了她。”

  “可是……”蘇赫言語間已帶戚然。

  “你替朕守在這里吧,此間凡有些許異動,殺無赦?!彼p聲道。

  蘇赫重重的點了點頭。

  蕭鴻辰轉(zhuǎn)身離去,又回首,補充一句說道,“仔細行事,你自己當心?!?p>  ……

  他便站在那里。

  孑然而立在萬人之中。

  他身前身后,皆是人海。

  然而他又好像孤身一人立在絕嶺雪峰。

  他只是在人群中默默的注視著遠處的那座法臺。

  注視著法臺上的她。

  她的身姿是那般的瘦小。

  她跏趺禪坐在青蓮法臺之上,清靜寧嫻,寶相莊嚴。

  從很多年以前。

  直到現(xiàn)在。

  他就看著她在秦淮河畔的花坊上,沖他展顏一笑。

  他就看著她遁入空門,絕然轉(zhuǎn)身,再不望他一眼。

  他就看著她迎著他的刀鋒,一掌寂滅削去他二十年陽壽。

  他看著她容顏老去,芳華不在……

  然而勿論她如今是何等蒼老的模樣。

  他初心永駐。

  他的視線從未遠離。

  他是一個癡人。

  世人皆道他是一個武癡。

  誰人又能知曉,在這世間他癡的僅是她而已。

  他是北刀。

  ……

  已近傍晚。

  日頭已經(jīng)西落。

  萬里無云,亦沒有一絲一毫的晚霞輝映余暉。

  雖是暖冬,夜里依舊寒冷,除了那些意志堅定的信善們,聚集在天祭壇的人群已經(jīng)開始陸續(xù)退去。

  守在這里,晚間終是難熬的。

  先是西北角一座佛幡的垂絳,動了動。

  像是有人走過此間,不經(jīng)意的拿手輕輕拂過。

  接著,那一排排豎起的旌旗,紛亂不休的抖動起來。

  隨即,便是風起!

  朔風。

  “西北風!”突然有人大喝了一聲。

  頓時人們的腳步停滯了。他們紛紛望向那一面面隨風飄擺的旌旗佛幡……

  是西北風。

  整整一個冬季,都未曾見過的西北風!

  酉時。

  靜賢師太登壇祈雪不過將將兩個時辰。

  天際漸漸的黯淡了下來。

  所有人都驚呆了。

  遙遠的天際邊,無邊無際的鉛云突現(xiàn)。

  正向著天祭壇這里緩緩的壓了過來。

  此為神跡!

  ……

  “活佛!”

  “神僧!”

  “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降世啊……”

  群情激奮。

  靜賢師太果然是得道高僧,法力無邊!

  雪!這就要祈下來了!

  無數(shù)人頓時拜服于地,他們深深的諳服。

  不愧是佛門,還得是佛門!

  誦經(jīng)聲愈發(fā)的響亮,信善們的持誦聲越來越急促,一聲聲彌陀圣號,萬民齊誦,響徹天宇,地動山搖。

  仿佛下一刻,大雪就要降臨了。

  ……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了。

  風愈急。

  鉛云已然覆蓋了天際。

  這個暖冬前所未見的寒意頓時四下襲來,和著風,肆虐天地。

  然而,雪并未下。

  天色晦暗,近已不知時辰,留守天祭壇的京官、禁軍校尉同蘇赫一起商量,這么下去不行,今夜必然苦寒,這上萬人留在此間,便是大麻煩。

  大部的官兵與萬佛寺的僧尼,一起開始勸百姓們回去。

  然而這便是開始見證奇跡的時刻,沒有人愿意走。

  數(shù)厲害,講道理終是無用。百般無奈之下,官軍開始驅(qū)逐……

  百姓們開始無奈的離去,然而他們一步數(shù)回頭,所有人都不會懷疑,雪今夜就會下,明日早起推開窗,看到的就將是一個白雪皚皚的世界。

  ……

  “還得是佛門啊,那個賊老道張?zhí)鞄熯B祈了十八日,連片黑云都沒祈來,這等江湖騙子斬的真是不冤?!?p>  “要不說佛法無邊呢,我跟你們說……早就聽說靜賢師太就是觀音大士的現(xiàn)世化身,她老人家一聲令下,四海龍王都得乖乖的聽命行事?!?p>  “這就冷的滲人了,趕緊家去,厚袍子也終就派得上用場了?!?p>  “二子,明早起給你弟弟堆個雪人……年節(jié)的炮仗,拿出來先放他一掛!再陪你娘去寺里多奉上些香火錢!這簡直……太神了!”

  寒風中,縮著脖頸,緊束衣襟,百姓們?nèi)呵榧な幍南鄵矶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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