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千凝腳步匆匆來到蘇赫面前,“大人?!?p> “何事?!?p> 鄭千凝與王子涵二人,分在貂帽騎和鐵甲衛(wèi)中籌措新軍初建一應事宜,已是在天祭壇值守了六日,此時臉頰泛青面帶倦意,“大人,將下午時分,近衛(wèi)軍貂帽騎……死了四名弟兄,傷了十來個?!?p> 蘇赫臉色一沉.
他抬腳便向天祭壇外圍走去。
此時匯聚與此地的流民百姓卻是大麻煩。
不計其數(shù)的流民鬧哄哄的正與護衛(wèi)周遭的近衛(wèi)軍推推搡搡,場面一片紛亂。
鄭千凝快步跟在蘇赫身側(cè),低聲道,“當時有一伙人暗藏兵刃混跡在流民之中,沖咱們弟兄下了手……”
蘇赫的腳步為之一頓。
“葛校尉眼尖,最先發(fā)現(xiàn)了不對。那伙人下手狠辣,三四個貂帽騎上去都拿不下一個……”他回望著盤坐在法臺前的北刀,“還就是那一位突然出手,也沒見著怎樣就要了其中三人的性命。此三人斃命,那伙人似乎對他甚為忌憚,當即就退在流民之中,消失不見?!?p> “一個都沒拿下?”
“只拿下兩個……那伙人身手很硬,像是江湖人士,而且周圍百姓太多必須要顧忌著,咱們弟兄著實敵不過……鐵甲衛(wèi)一身甲胄太過笨重,等他們圍過來,人都已經(jīng)散了……”他緊幾步跟上蘇赫,沖人前一指,“那位是新任京兆尹魏思勤魏大人。”
“魏大人?京兆尹?”蘇赫不知道這短短幾日間的朝堂之變,他記得的京兆尹還是那位在清泉寺的王會。
“陛下前日欽點的?!编嵡谔K赫身旁小聲提醒道。
他畢竟工部侍郎鄭敏之子,對朝堂的風吹草動自然是通透的。
……
“蘇大人?!蔽核记谶h遠看到蘇赫走來,當先便施禮招呼道。
他雖是文官,可京兆尹不過四品,蘇赫乃是正一品的武職,他理當按下官自處之。
這靠近了望去,魏思勤不由得暗自感嘆,竟是如此年輕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當年他高中恩科進士,也就是這般意氣風發(fā)的年歲。
現(xiàn)如今他已四十出頭,韜光養(yǎng)晦這二十年,終有今遭撥云見日的這一天。圣上欽點他們這一文一武,是以他對素未謀面的蘇赫很是好奇。
蘇赫哪里能知曉官場之上的這些虛套,直步走到魏思勤近前,低聲道,“魏大人,如今這里出了人命,會不會有什么麻煩。”
這般見面,這般直白,魏思勤不禁愣了一愣。
他忙道,“圣上曾有口諭,此間凡有異動于祈雪不利,殺無赦?!庇志徰缘?,“有人命案,下官不得不親自到場查看一番,統(tǒng)領(lǐng)大人放心,無礙的?!?p> “辛苦了?!?p> “當不得統(tǒng)領(lǐng)大人一句辛苦,皆是下官應盡之責?!毖垡姷眠@位年輕的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言行雖不妥當,然則并無半分故作之態(tài),魏思勤略微退過一步,“蘇大人可否借一步講話?!?p> 不知這位新任京兆尹要說些什么,蘇赫還是隨著他置身一旁。
“此次圣上祭天,靜賢師太祈雪,在天祭壇發(fā)生這許多事端……即便史書之中也是難覓,曠古未見,實非吉兆?!蔽核记诓粺o憂慮的搖了搖頭,“今日又死傷這許多人……不知蘇大人對這伙來去無蹤的歹人有何見地,可否與下官言說一二。又或者蘇大人以為,今日這藏匿于流民之中的歹人與圣上驚駕之日的那伙人有些什么干系否?”
“你怎么會想來問我?”蘇赫不解。
“哦,是這樣。”魏思勤自嘲一笑,“大人見笑了,當日之時,下官還不是這京兆尹,不過一介末節(jié)小吏功曹參軍,并未隨駕在場……事關(guān)重大,此案雖已不是下官所轄,然則京兆尹亦有輔議之責。大人親歷當日,還望大人能就此研判一二,不知可否?!?p> 蘇赫聽明白了。
他始終對這種做事認真之人頗有好感,回首望了望法臺之上,“這幾日我在師姐身邊……你等我問問清楚?!?p> “有勞蘇大人?!?p> 蘇赫擺了擺手。
他自去一旁喚來托雷幾人,低聲詢問此間事端。
……
復又到魏思勤近前,蘇赫搖了搖頭,“你應該也已經(jīng)察看過,這些人身上沒有任何線索。使得都是些尋常短打兵刃,混亂之中,他們的武功招式我那些弟兄們也無從辨別?!?p> “卻是蹊蹺。此間只剩有師太及寺中諸人,附近周遭也皆是佛門信善,這伙歹人卻挑在此處行兇……難道只為阻祈雪?”魏思勤對此疑惑重重,只一味低頭言道,他望向蘇赫,遲疑道,“莫不是師太曾有什么仇家?不應該,也說不通,靜賢師太得道高僧一向慈悲為懷,何來仇家……”
仇家?!
只這兩個字,蘇赫的腦海中當即就浮現(xiàn)出祭天當日,那向著蕭仲康橫空殺出的一劍。
別人不識,蘇赫卻再清楚不過!
使出那一劍的蒙面人,只能是嚴俊卿!在嚴府當晚,他會過這位威能境的嚴府二公子。他的手,曾被那把天機劍一劍洞穿。
蘇赫臉色之變,魏思勤看在眼里。
然而蘇赫卻謹慎著并未開口,他并不清楚魏思勤的背后身份……
他忽然想起,“這些尸身之中有三人皆是不出世的高人。兩位出身道門,一位來自劍閣……這些會不會對你有些幫助?!?p> 已然知道這位蘇大人欲言又止,魏思勤依舊點點頭,“就大人所說,我再著屬下查看一番。這線索亦是不好查,不過也比什么也摸不著的強些。謝過大人?!?p> ……
看著魏思勤離去的背影,蘇赫目光漸冷。
又是嚴守臣!
這顯然是為嚴俊卿復仇而來……
乘著師姐傾盡全力祈雪之際,就欲痛下殺手。
他這位當朝國公,軍機重臣有否想過,師姐到底是在為誰人祈雪……以年過七旬之身,在這嚴冬之時枯坐七日不眠不休,只為這大夏百姓的來年生計就欲耗盡這一生的修為……
蘇赫只恨得牙筋搓動。
幸而此間有北刀在,不然只這三個高人現(xiàn)身,他即便拼了命去,卻不知能否擋的下來。
他不由得在風中颯身而立,如果這還不算完,那么嚴守臣還有些什么手段便只管來吧!
……
耳旁鄭千凝正在與他言說死去弟兄的撫恤事宜,蘇赫連連點頭應下。
他猛然抬了抬手,阻著鄭千凝繼續(xù)說下去。
側(cè)耳傾聽……
場間那一面面佛幡在風中的響動聲變了!
是一陣陣忽緩忽疾的撲棱聲。
再舉目遠望,是了,黯淡的天際邊微微的現(xiàn)出隱約的彤紅之色。
雪兆!
不會錯。
蘇赫生在北狄,對此正是再熟知不過。
雪,終于要來了!
……
祈雪第七日,晨。
朔風列列,已刮過一夜。
這風蹊蹺,時緩時疾,窗欞紙撲棱棱作響,一夜未歇。
聽得人心焦心急,甚是煩郁。
蕭鴻辰一早便在養(yǎng)心殿前仰望天際,久久佇立。
終就心下黯然。
蒼天不眷,他又何以稱天子……
正欲退殿而去,阿依夏腳步匆匆的步入殿內(nèi)。
她神色間帶有慌亂之色,周身上下算是穿戴妥當,只是沖蕭鴻辰俯身一拜,發(fā)髻間的步搖就險險要掉落下來。
“陛下,這雪沒祈下來……”她勉力的沖蕭鴻辰笑了笑。
蕭鴻辰便是面色一冷。
“他不會有事吧……”阿依夏急著踏前幾步,今日卻不同往日那大咧咧的作態(tài),又小意的止步不前,“那靜賢師太是他師姐,這與他沒什么關(guān)系的……對吧,陛下?讓他趕緊回來吧,陛下身邊沒有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怎么行。”
蕭鴻辰一言不發(fā)的冷著臉,就自她身旁向殿外而去。
她慌忙轉(zhuǎn)身在蕭鴻辰身側(cè),“陛下,第七天了……要不,我替陛下去傳旨!”
蕭鴻辰一怒之下不禁樂了,“你這都言說的什么胡話!”
“狄人也是胡人,胡人當然說胡話的。”
伸手替她將發(fā)髻間的步搖插好,蕭鴻辰始終板著臉,“回你的披香殿呆著去吧。”
……
京城之中,天祭壇周遭,凡有人在的地方皆是一片唏噓嘩然。
朗朗乾坤,冬日依舊。
風不小,雪未下。
較前幾日的大寒不同,今日卻又復暖。
自京城一大早趕至天祭壇的百姓較往日更甚。
烏泱泱匯聚在天祭壇外,人聲鼎沸。
如若說前幾日,他們來到此處或帶有一絲希冀,或心中不滿頗有怨言,那么今日便純屬來看熱鬧,看這偌大佛門是如何收場的。
京畿周遭的諸寺,晨起就已紛紛關(guān)閉山門。
寶相寺粗大的門梁之下,又加上幾墩石鎖以防不測。
方丈濟塵,早課一畢,便負手立于大雄寶殿之前。
一任僧袍風中撩動,自辰時,至巳時。
有首座見方丈足足兩個時辰立身不動,輕步來到濟塵身旁提醒道,“方丈,雪未下?!?p> 濟塵側(cè)過臉,木然望他一眼,“我自己會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