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占奎自甘陜起兵,一路殺至直隸境內(nèi),兵敗邯城。
畢竟與嚴守制相交十數(shù)年,算是有幾分情份在。嚴守制并未要他性命,只將他軟禁。
竇占奎驚聞嚴國公在京城病逝,嚴守制、嚴峻杰叔侄二人反了大夏的消息,他立即請纓在嚴守制帳下效命。
此次隨著嚴巖大公子兵進潼關,便是嚴守制給了他二次機會。竇占奎一心戴罪立功,著實豁了命出去。他帶兵佯攻西北二門三日,突然將軍中主力調(diào)至東門傾力猛攻。
陳宮所料不差!潼關守將顧明遠仗著東門城高墻厚,果然在此處并未置下多少兵將。
臨近傍晚,關墻已破。
竇占魁往日的親軍統(tǒng)領黑虎竇濤和其子竇纓身先士卒,已站在了潼關東門的關墻之上!
他早知顧明遠其人,絕非悍勇之輩。
潼關守軍不過區(qū)區(qū)五千之數(shù),連帶關城百姓不過萬余,如何能抵擋得了他的攻勢。
就在竇占奎躊躇滿志,準備潼關東門大開,他一馬當先進入關城之中,親身恭迎嚴巖大公子入城之際……
怎得他身后又有兵馬襲來!
竇占奎便有些癲狂了。
天命如斯乎?!
這一幕,與邯城之下何其相似!
是下令全軍即刻攻下關城,還是掉頭全力對付來犯之敵……
竇占奎又陷入了兩難的境地。
情急之下,他幾近暈闕。
只一眼看到,自不遠處搖身而至的陳宮……
他只覺得眼前一黑……
未待陳宮開口,他便當即大喝一聲,“閉嘴!”
智者,不會在同一處地方跌倒兩次。
竇占奎絕非智者,所以他會。
他尚未領會舍得的真意。
于是他舍不得。
肉,已在牙口之間,卻要讓他丟掉,那如何能夠!
他隨即下令,軍中大部繼續(xù)攻城!
這一次,與邯城不同,竇占奎親自披掛上陣,率領其余軍士返身迎敵。
他不能再敗。
他已敗無可敗。
他身高體壯,蠻力過人,雖然世代隴右豪強,他一貫養(yǎng)尊處優(yōu),一身功夫卻無一日撂下,他本身就是一員馬上悍將。
開得起四石弓,使一口板門大刀,兵書戰(zhàn)策爛熟于胸,甘涼之地他也是威名赫赫。
這也正是嚴守制相中于他,不忍殺之的原因所在。
只可惜他面對的是蘇赫。
北狄黑風,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近衛(wèi)軍主帥,鎮(zhèn)軍大將軍蘇赫。
……
蘇赫單人獨騎便如一支箭頭,疾馳在騎隊之前。
他左右身側(cè),赤焰與白炎緊緊跟隨,在他身后的付煙生騎術還稍嫌生疏,一只手攀在肩頭右側(cè)伸出的劍柄之上,一只手牢牢抓著韁繩。
這四人之后,親軍三千騎漸漸的也將馬速提到了極致,壓榨出坐騎最后的腳力。
奔馬如龍。
一雙雙大眼彤紅,馬口再也閉合不住,拼命的喘息著,乳白色的口沫四下橫飛。
火龍駒那一身鬃毛在風中根根豎起之際,蘇赫已拖刀在手。
隨著他這一動作,三千騎齊刷刷抽出了佩刀。
蘇赫的親衛(wèi)只配帶一種刀。
大夏開國之際,專為御前侍衛(wèi)打造的刀。
以太祖身旁的第一猛將,亦是第一任御前侍衛(wèi)統(tǒng)領,葉織秋將軍的名諱命名的刀!
織秋刀。
無堅不摧。
近衛(wèi)軍校尉以上的軍將方能配發(fā)一柄。
蘇赫的親軍三千騎,卻有三千柄。
這便是大將軍親軍,至高的榮耀。
蘇赫的親軍衛(wèi)隊構(gòu)成其實很簡單,只有兩種人。
每一番校場競技績優(yōu)者百名,便可入親衛(wèi),謂之赤焰百衛(wèi),此時已有兩千二百名。
白炎死士八百,是由死牢、山寨、馬匪的悍勇之輩中搏殺而出。
親衛(wèi)還倒好些,均是正常人。死士卻一個個均是亡命之徒,白炎自有一番不可見人的調(diào)教之法,白炎死士隨時都可眼都不眨的為蘇赫去死。
便就是他們,在急速奔涌的戰(zhàn)馬之上,如一只重錘轟然砸進了竇占奎麾下的上萬秦兵戰(zhàn)陣之中。
神弓赤焰之下,亦有善弓者千余。他們本可按著蘇赫最為熟稔的鷹擊之法,利用馬速前后撕扯敵軍陣線,殺敵于百步之外。
但是來不及。
不知多少秦兵已然自云梯騰身于關墻之上,潼關東門幾乎已破……
潼關若失……就算周彪麾下的萬二新軍齊至,沒有任何攻城器械的步卒,也只能望關興嘆。
若要強攻,就算將蘇赫的這點家底兒全填進去,估計也撼動不了這座天下雄關的一根毫毛。
是以親軍鐵騎,一個照面便做了最后一擊。
騎軍高速強攻!
似一把鐵釬,蘇赫及麾下的親軍便鑿進了秦兵陣中。
馬速帶來的沖擊力何其強!
他們竟鑿穿了秦兵軍陣,徑直闖到了關墻之下。
這一路之上,戰(zhàn)馬那雄宏的體魄不知撞飛了多少秦兵。
蘇赫親軍的織秋刀下,噴涌的血箭四處飛濺,帶起人頭滾滾而落。
火龍駒一向性子暴虐,人立而起,兩只碗口粗的前蹄重重踏下,便就踩翻了身前的一名秦卒。尤不過癮,烈烈嘶鳴著,頸間鬃毛擺動間便又照著身前一人的臉面咬了下去……
蘇赫只沖它道一聲,去吧。
他只在馬背上腳尖一墊,隨即飛身而起。
便就在一片不可置信的驚呼聲中,八丈高的關墻他只一躍而過,便就站在了城頭之上。
東門城頭,早幾日趕到此地的夜不收與人數(shù)不多的守城將士合兵一處,正與登城的秦軍殺做一團,還不斷有秦軍自云梯翻身進來……
蘇赫目光掃過,看到了葛振堂。
……
戰(zhàn)馬翻飛的四蹄飛濺起的河畔泥沙,那股鋪面而來的濃重殺意,竟讓人有一種根本無法抵擋的無力感。
隨之而來的便是恐懼。
竇占奎倒不怕,他夠勇,但他不傻。
避其鋒芒,他自然懂得。
在近衛(wèi)軍襲來的那一刻,他撥馬便走,順著己陣鋒線兜了個圈,大喝一聲,來得好!
他奮然轉(zhuǎn)身殺向了鑿進陣中的敵軍后翼。
砸便砸進去了,他且要看這砸進陣中的騎軍還能如何!即便渾身皆是鐵,這區(qū)區(qū)幾千騎在他兩萬軍中又能砸出多大的風浪!
秦軍將校高低呼喊著,四周秦兵層層落落的便就向著陣中的敵軍涌了上去。
……
張挺趕到關城之下,只拿眼望去,便就暗自汗顏。
他終就知道,陷陣營這三個字的真正含義。
啥叫個陷陣營……
此時陷在敵陣中的大將軍親軍,已將這三個字詮釋的淋漓盡致!
面對上萬敵軍,這些親軍死士渾然無懼。
他們紛紛自戰(zhàn)馬上翻身而下,他們來不及按著常規(guī)的騎軍戰(zhàn)策,往來沖陣,反復鑿穿敵陣,他們此刻只有一件事要做,那就是攪爛城下的敵軍,阻止更多的秦兵攻上關墻。
三五個親軍刀頭沖外,聚在一起,就像是一朵梅花。三千親軍便就有百十朵梅花,陷在敵陣之中。
卻不是梅花,而是一座座不停轉(zhuǎn)動的帶刃磨盤。
磨盤磨碎了豆子,擠出了豆汁。
他們攪碎了秦軍,撒出一地的鮮血。
殺了多少敵軍。
又有多少秦軍命喪當場。
近無法數(shù)計。
他們的周遭,里三層外三層皆是依舊不斷涌上來的敵軍。
秦地自古出悍卒。
秦兵不論在何朝何代也均是一個極為的響亮的名號。
秦卒最是難纏。
咬上便就不松口。
然此時,即便不管不顧的依舊猛攻上前,竇占奎的步卒卻已有幾分膽寒之意。
他們搞不懂,自己究竟面對的是何人。
陷在陣中的這三千騎,在數(shù)倍于他們的兵力碾壓之下,卻越戰(zhàn)越勇。
那一朵朵梅花終有凋謝之時,他們之中已經(jīng)不斷有人開始倒下,剩下的卻又聚在了一起,依舊是三五人一陣,反撲的卻更為瘋狂。
他們掌中的刀,似乎永不卷刃,始終都是那般的鋒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