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
當一面軍中巧手繡制的明黃龍紋大旗,豎在了帥帳之時。
徐北毅的那一標顛不停,悄無聲息的遛出了營盤。
蘇赫交給他一封信。
蘇赫要他將這份信,親手交給北狄可汗巴蓋烏。
徐北毅當時接過信,什么也沒有說,一句話也沒有問,他轉(zhuǎn)頭就走。
蘇赫能把信交給他,這便是信他。
這近乎是蘇赫被擁立為晉帝之后,下的第一道諭旨。
徐北毅自然是豁出性命,也要將信送到巴蓋烏手中。
巴蓋烏……
然而徐北毅只想到這個名字,心中便泛起無邊恨意!
徐北毅很年輕,但他不傻,他很聰明。
今日里一封封狄騎投進來的箭書,他看到的。
整個近衛(wèi)軍營盤,連帶周遭的蜀步駐地,邊騎營寨,當即就炸了營。
各級將校主官,第一時間一窩蜂的往近衛(wèi)軍中軍大營的帥帳中涌去,然而他們卻發(fā)現(xiàn),晉王蘇赫并不在帳中。
晉王去了哪里。
巴蓋烏的北狄大軍圍了京城,他們尾隨著抵近扎下了營盤,兩軍相隔不過幾十里,只要戰(zhàn),就是決戰(zhàn)!如此緊要關(guān)頭,晉王去獨自出了營。
顛不停知道蘇赫去了哪里。
赤焰手下的所有探馬,早已撒在了四面八方,周遭百里但凡有個風吹草動,顛不停都知道。
至少徐北毅知道,蘇赫天不亮就去了香山。
隨即他就知道,巴蓋烏清早自香山回了大帳。
他也已經(jīng)知道,蘇赫是巴蓋烏的四弟,他們的父親是浦類王穆松!
這意味什么,徐北毅不敢想下去,但他擁立蘇赫為晉帝卻是真心實意!
沒那些花里胡哨的原因,因為他信蘇赫!他熟知的蘇赫,絕不是背信棄義的黑心貨!蘇赫一定能帶著他們,帶著他,打贏這一仗!替他,替那些大夏百姓報這血海深仇!
可是此時,這封緊緊貼著他胸懷的信,卻是冰的讓他的心里一陣陣的發(fā)涼。
擁立為晉帝的蘇赫,第一時間,卻要送信給他曾經(jīng)的二哥,北狄可汗巴蓋烏?!
徐北毅身在疾進的奔馬上,暗自深嘆了一口氣。
早晨下了些細雨,路上有些潮,徐北毅望了望四周自己這一伙的弟兄。
五騎。
連帶著他,原本這一伙十個人,此時只剩了五個。
蘇赫要他兩個時辰內(nèi)將信送給巴蓋烏,他就得把這事兒辦妥。時間緊,徐北毅帶著弟兄們只能撿大路走,顛不停慣走的山道林間便就都去不得。
可又要防著狄騎的探馬,是故徐北毅抬手一點前方的山崗,他身后當即一匹快馬提速繞了上去。
稍稍慢了些,等那名顛不停探得清楚前面,他身后的老五就湊到了近前。
“徐頭,你瞅了沒,那信里都寫了些啥?”
徐北毅沒瞞著弟兄們,顛不停做著刀頭舔血最險峻的活計,早起一伙出了營,待回來能剩幾個誰也不知道的,是以他們之間從無秘密可言,都是可以托付生死的弟兄。
徐北毅馬速未減少,看也未看老五一眼,“沒瞅。再說,信里寫了些啥,是你我能打聽的?”
話雖這么說,聽老五冷不丁這么問,徐北毅心里還是咯噔一下。
他斜瞅一眼右首矮坡上那黑黢黢的密林,抬了抬手,身后一騎到了近前,“小陸子,拖后跟著,五里外等你匯合?!?p> 也不用多說什么,大道上走著,萬一后首吊著尾巴,再讓人給囫圇包了餃子這一伙五騎可就死翹翹了,小陸子當然明白徐北毅的意思,撥轉(zhuǎn)馬頭就斜下里沖著那處矮坡馳了過去。
再瞅一眼身后的二愣子,徐北毅心下大定,這是他的貼已人。
二愣子除了楞些,確是再穩(wěn)當不過。
就聽得老五又道,“徐頭,你就不好奇?”
徐北毅緩了馬速,“好奇啥,咱們既然戴得起頭上這頂貂帽,做的就是這份活計,讓干啥就干啥,干好就行的?!?p> “其他當做不當做的,上頭說啥咱就干啥,沒毛病,我老五從來沒二話??蛇@事兒吧,就覺摸著味道不對?!?p> “咋個味道不對?”徐北毅反問道。
“徐頭,這可是往敵營投信!”
“這可是咱們晉帝帶給巴蓋烏的,他自然有他的計較。”
老五木訥了半晌,卻又道,“話是這么說,可好歹咱們瞅一眼信上都說了些啥……這可是干系著咱大夏的天下的大事。”
“呦?!毙毂币惝敿礃妨?,“你老五成天要死的娃娃球朝天,喝上二兩馬尿給個神仙都不當?shù)亩?,還操心起家國天下了?”
老五當即一甩韁繩,并在了徐北毅旁側(cè),慨然道,“我老五是這么個性子沒錯,可你徐頭不一樣,那徐大將軍,弟兄們可都是打心眼里敬佩著的。巴蓋烏那鳥貨,在雁門關(guān)干下的事兒,我老五可替你徐頭忍不下!”
“老五,你這是攛掇我呢?”徐北毅緩了馬速,冷笑道,“你家是懷化關(guān)邊鎮(zhèn)一帶,打小到了北地雁門,從了軍,跟著葛振堂做得夜不收。怎的?你這幾日沒事就往來邊騎的營寨,是跟白方朔那頭搭上了線兒?”
“哎!徐頭,話你可不能亂說!”老五當即漲紅了臉,大聲道。
徐北毅抬手指著他,“是你想幫白方朔瞅一眼信上都說了些啥吧!跟你明說了,老五,這一趟走得我心里也確實不痛快??商K赫,咱們晉帝叫這么做,咱就得這么做,因為我徐北毅信他!”
言罷,徐北毅回手在自己脖頸上只一抹。
只一道迅捷的馬影自老五身旁急速掠過,隨著一道森冷刀光,老五的人頭滴溜溜便滾落道旁。
拽起韁繩,只扯得胯下烈馬一聲嘶鳴,前蹄高高仰起之際,二愣子抬腳就將老五尸身踹下馬去。
伸手攬住空馬的韁繩,系在鞍橋一側(cè),二楞子低聲道,“哥,我覺摸著老五說的怕也在理?!?p> “那你還出刀?”
“誰叫他壞了心思。再說,是你叫做的……”
徐北毅照他后腦勺兒就來了記脆響的,“我叫你閉上嘴,咱們把事兒做完,早去早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