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日的陰雨天氣過后,太陽總算露出了頭,暖暖的陽光照耀著大地。洛十娘陪著柳莞心在洛神坊的后花園中慢慢的散著步,園中的丁香開了,滿園香氣宜人,惹得人心情都跟著好起來。
洛十娘挽著柳莞心,笑著說:“等回頭,我讓花匠給你種上茉莉,你不是喜歡嗎?”
柳莞心淡淡的笑著說:“十娘不必如此麻煩?!?p> 洛十娘寵溺的說:“你喜歡才好?!彼煊檬州p撫了撫柳莞心的后背,關(guān)切的問道:“你后背的傷結(jié)痂了吧?是不是會癢?長肉的時候就會癢,千萬不要抓它,知道嗎?”
柳莞心乖巧的點點頭說道:“是,蘇先生已經(jīng)囑咐過了。”剛說完,便又輕輕咳了一聲。
洛十娘的擔憂凝在眉心,嘆息著說:“你這咳疾怕是要落下病根了,這可如何是好!”
柳莞心笑著說:“十娘不要擔心,我又不是清音姐姐,要靠嗓子過活,咳嗽兩聲不怕的,慢慢調(diào)養(yǎng)會好的!”
洛十娘半責怪半心疼的說:“你啊你!以后可不許再像這次這樣了,你若有個閃失,我如何向你的父母交代?!”
遠遠的,便看到綠荷穿過九折橋匆匆向她們走來,走到近前簡單的行了個禮,便直截了當?shù)恼f:“上官大小姐來了?!?p> 柳莞心和洛十娘趕到前廳時,正看到上官沛柔坐在前廳的一張桌子前,儀態(tài)萬千的喝著茶水,身后侍女成群,排場十足。
看到柳莞心,上官沛柔便趕忙起身走到柳莞心的面前,拉住她的雙手,作勢便要跪下去,嚇得柳莞心趕忙手上用力扶住了她,驚疑的問道:“上官小姐這是要做什么,快快請起,雪姬可擔當不起?!币慌缘穆迨飳徱曋矍靶市首鲬B(tài)的上官沛柔,沒有伸手相扶。
上官沛柔就著柳莞心的手便站直了,眼中滿含淚水,動情的說道:“沛柔想拜謝雪姬姑娘的救命之恩,沛柔實在不敢想象如若當日沒有雪姬姑娘挺身而出,殿下……殿下會怎么樣!讓雪姬姑娘受苦了,如若姑娘有什么要求,只要沛柔能做到的,定當萬死不辭!”
這話說的有技巧,生生將柳莞心當成外人,而上官沛柔則以當家女主人的身份在這兒謝柳莞心的救命之恩。雖然讓人聽著不舒服,可想來上官沛柔的心是好的,都是愛護云敖的。柳莞心釋然的笑笑說:“上官小姐不要這樣說,都是雪姬應該做的。”
上官沛柔擦拭了一下眼角若有似無的淚水,招呼了聲身后的侍女。柳莞心才看到侍女們手中都拖著托盤,上面放滿了金銀珠寶,綾羅綢緞。上官沛柔溫柔的說:“一點薄禮,是沛柔誠謝雪姬姑娘的,還望雪姬姑娘笑納?!闭f完便準備讓侍女們將禮物端進后院。
洛十娘在一旁開口道:“多謝上官小姐的薄禮,我洛神坊承蒙業(yè)內(nèi)同仁關(guān)照,在這九洲城中占有一席之地,還看不上這些小恩小惠,況且三皇子近日什么東西都往這兒送,怕是擱不下小姐的這些薄禮了。”
上官沛柔這才正眼看著洛十娘,方才一直都沒怎么注意柳莞心身旁站著的這個女人。只覺得這個女人雖年紀稍長,卻不減姿容,精致的面龐透著異域風情,身上有股由內(nèi)而外的氣勢,竟是讓她這個上官大小姐都有點兒膽怯。但上官沛柔畢竟出身大戶,很快便調(diào)整好自己,笑著說道:“想必這位便是洛掌柜吧!失敬失敬!沛柔眼拙,施禮了。沒有別的意思,只是表達我的一點謝意罷了,不成想倒是讓洛掌柜嫌棄了。”說著又有梨花帶雨的意思。
洛十娘可不會被她這假模假式所蒙蔽,保持著良好的微笑說道:“上官小姐下回還是多準備點兒再來吧,這少了吧,一來會顯得上官家寒酸,二來呢也沒法突顯上官小姐的誠意,您說呢?您弟弟每次來打賞下人的都不止這些!”
一句話噎得上官沛柔小臉兒都白了,她沒想到柳莞心的身邊有這樣一個人,更沒想到這個女人竟完全不顧及她的面子,當眾讓她下不來臺!
柳莞心覺得上官沛柔可憐,況且她并沒有直接危害到自己,便出言解圍道:“上官小姐的誠意,雪姬收到了,這些禮物就算了吧。”
上官沛柔的臉色也慢慢掛不住了,便尷尬的笑了笑說道:“好,那等雪姬姑娘身體好了,我再邀雪姬姑娘一同出游,先告辭了?!闭f完便帶著人浩浩蕩蕩的離去了。
看著掛有上官家旗子的馬車隊伍走遠了,柳莞心才轉(zhuǎn)過頭來嗔怪的對洛十娘說:“十娘這是怎么了?今天怎么格外沉不住氣?”
洛十娘將柳莞心扶坐下,給她倒了杯茶,才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啊你,就是心眼太好,看那上官沛柔來的陣仗就不是個善茬,她就是來示威的,你還由著她那樣說!”
柳莞心笑笑,喝了口茶,才緩緩地說:“她也是對云敖有情,才會這樣的,況且她又沒妨害到我?!?p> 洛十娘嘆了口氣,悠悠的說:“明槍易躲暗箭難防,我倒寧愿她明著壞?!?p> 柳莞心不以為然的笑笑。
沒有人注意到,一個身影輕巧的閃出了洛神坊的后門。
今日的清音著實精心打扮了一番,她很清楚自己姿色平平,便越發(fā)打扮得清新脫俗。一身白沙的襦裙包裹著小巧玲瓏的身軀,大朵的出水芙蓉傲立于裙擺上,映襯得她如同生于水中的仙子。發(fā)髻挽于鬢邊,余下長長的發(fā)穗蕩于胸前。未施粉黛,只點朱唇,走到哪兒都能引得眾人回頭注目。
遠遠的,便看到了那輛馬車,掛著只屬皇家的旗子,清音很清楚那是誰的馬車,輕輕吸了口氣,定了定心神,便在不遠不近的距離跟著那輛馬車,開口清唱。
馬車中的云耀閉目養(yǎng)神,突然聽到裊裊歌聲傳來,如天籟般勾人心魄,若有似無。歌聲斷斷續(xù)續(xù),時有時無,每當云耀想聽清楚時,卻又突然沒有了,像貓爪一般撓著他的心。
突然車外馬兒嘶鳴,一聲尖叫,歌聲戛然而止,云耀不滿的皺起眉頭,猛的撩起車簾子,怒吼道:“怎么回事!”
馬車夫嚇壞了,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道:“殿下,奴才該死,馬兒不知為何受了驚,差點踩到一位姑娘?!?p> 云耀越過車夫,側(cè)頭看了眼跪坐在馬前面的一位姑娘。影影綽綽的看不清,只能看到一身出水芙蓉的衣裙,不知為何,云耀心中有種別樣的感覺。這不是馬車撞到的第一個人,卻是云耀第一次親自下車來,以往都是拿錢打發(fā)掉。
云耀一步步走到馬車前,每走一步,姑娘的倩影便清晰一分,當他立于馬前真正看清地上的佳人時,不禁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清音被馬兒嚇到了,發(fā)髻有些微松散,卻凌亂中透著嬌弱,正梨花帶雨的看著云耀。
云耀看著地上的佳人,這眉眼,這神態(tài),這感覺,竟和自己想象著畫到紙上的那位佳人有七八分相像,這是何等神奇的事?。糁兴刖拐嬗衅淙?,正是他的“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這讓云耀又驚又喜,兩人就這樣互相凝視對望著,竟忘了旁人。
車夫以為太子生氣了,就這樣不言不語的瞪著人家姑娘,便出言說道:“姑娘,你可知這是誰啊……”
沒等車夫說完,云耀便出手攔住了車夫的話,伸手將地上的清音輕輕扶了起來,關(guān)切的問道:“姑娘可有受傷?”
清音緩緩起身,小心的說:“多謝公子,小女子沒事。”
云耀好奇的問:“你不知我是誰?”
清音抬眼看了看云耀,便匆匆底下了頭,嬌羞的搖了搖頭。
云耀更加放柔了聲音問道:“剛才可是你在唱歌?”
清音的臉更紅了,輕輕點了點頭。
不知為何,云耀覺得如此嬌羞的佳人好似將他整個心神都勾了去,再也不想撒手。遂溫柔的說:“你家住哪里,我送你回去?!?p> 清音小鳥依人的說道:“多謝公子,小女子可以自己回家,告辭。”說完轉(zhuǎn)身飄然遠去,走了兩步,又回頭看了云耀一眼,眼中有嬌羞,有好奇,有純真,還有些許驚慌失措,這一回眸更是讓云耀覺得風都跟著她柔了起來,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眸算是實打?qū)嵉睦釉诹嗽埔男念^。直到清音的身影遠的看不見了,云耀仍不舍收回目光,目不斜視的打了聲響指,便有一個暗衛(wèi)不知從哪悄無聲息的出現(xiàn)在他身邊。
云耀問道:“可知是誰家姑娘?”
暗衛(wèi)言簡意賅的說道:“洛神坊的藝妓,清音?!?p> “清音?”云耀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眉說:“我以前怎么沒有注意到她?”
暗衛(wèi)也不知該如何回答,只能說道:“在洛神坊眾藝妓中,她的確算不得出眾,所以主子沒有注意到她?!?p> 云耀擺了擺手,暗衛(wèi)便消失了。自己卻望著佳人離去的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柳莞心覺得日子最起碼會有短暫的安寧,卻被驚天一聲炸雷劈了個粉碎,這炸雷便是從一早開始源源不斷送進洛神坊的彩禮。
早起前廳便吵吵嚷嚷,柳莞心也聞聲前來,看到的便是前廳站滿了人,藝妓們都湊在一起看熱鬧,一個個絡繹不絕的侍從在搬運著一個個赤紅的箱子。柳莞心摸不著頭腦的走到面色凝重的洛十娘身旁,問道:“十娘,這是?”
“彩禮。”洛十娘肅然說道:“太子府送來的,三日后迎娶清音?!?p> “什么?!”柳莞心被驚得不知該說什么,只能慌亂的說道:“可是清音姐姐她……她喜歡……十娘你快回絕??!”
“清音同意了!”洛十娘也很清楚清音一直沒出廂是因為蘇墨寒,也十分詫異太子為何會突然迎娶清音,更想不明白清音為何會同意。
柳莞心也愣怔住了,她太清楚清音對蘇墨寒的情意,只要她不愿意,洛十娘一定有辦法幫她回絕這門親事,可是,為什么???
柳莞心顧不上其他,轉(zhuǎn)身就往清音的房中跑。
前廳喧嘩熱鬧,清音卻似事不關(guān)己般安坐在房中,繡著手上的荷包,一針一線,無比用心。風從敞開的窗外輕輕吹進來,吹起她的裙擺,吹起她的衣袖,她滿足的笑著,好似誰都不能打擾她一般,一舉手一投足,盡是風情。柳莞心沖進清音房中時,看到的便是這一幕。柳莞心從沒覺得清音可以這樣漂亮,出塵的仙子般,不諳世事。清音抬頭看到柳莞心,便甜甜一笑,這一笑,柳莞心竟然好似看到了死去的南琴,不禁心中抽痛,腿都跟著一軟。
急急地沖過去,抓住清音的手說道:“清音姐姐,你在做什么???為什么要嫁給太子??!”
清音不慌不忙的咬斷手中的絲線,理了理手中的荷包,滿足的笑著說:“雪姬,你看,我繡好了!”
柳莞心低下頭看著清音手中的荷包,還是月白色的料子,還是片片竹葉,還是墨綠色的流蘇,柳莞心知道,這還是送給蘇墨寒的。
清音笑著說:“我也不會別的了,就會做荷包,送了他好多個,想必他也煩了?!?p> 柳莞心喃喃的說道:“為什么?。 ?p> 清音知道她在問什么,只無奈的笑著說:“我都這么大年紀了,總要嫁人的?。r且,太子也是不錯的選擇!”
柳莞心注視著清音,一字一句的說:“我不信!”
清音笑看著柳莞心,她真美啊,怪不得蘇墨寒那樣喜歡她。伸手理了理柳莞心被風吹亂的碎發(fā),看著她微微發(fā)紅的眼眶,笑著說:“雪姬,不要這樣,你知道我鐘情蘇先生,可那又如何呢?我知道他鐘情于你??!”
“那你就嫁給太子?”
“說不定我能幫到你們呢?”
柳莞心愣住了,驚恐的看著清音。清音卻笑意不減,淡淡的說:“那日你們在房中說的話我都聽到了,我可以幫你們做奸細。我不是訓練有素的探子,不會那么容易被發(fā)現(xiàn)的……”
不等清音說完,柳莞心便粗魯?shù)拇驍嗨f:“不行!絕對不行??!這太危險了!”
清音輕輕握住柳莞心的手說道:“我知道,可我想幫你?!?p> 柳莞心不解的問:“可是……為什么啊???”
清音笑著說:“你就當我愛屋及烏吧!我不想看到你難過,因為你難過,他就會難過。我也不想看到你因難過而身體有恙,因為這樣他會比你更痛苦。與其這樣,我寧愿我做出犧牲,換他現(xiàn)世安穩(wě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