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梁宇如約而至,打算趁同學(xué)們都去吃飯的時間幫秋分他們繪制大概輪廓,剩下的細節(jié)和文字部分則由秋分和袁仲春自己完成。
梁宇剛到一班后門,就看見了正在洗筆刷的秋分。
她的動作輕且慢,像是在進行某種儀式,寧靜而莊重。
他不禁想起夏至那張表情豐富的臉,心下覺得這對姐妹差距真大。
一個靜若處子,一個動如脫兔。
他本想直接進去,但還是止住了腳步停在門口,先敲了敲門,示意自己的到來,害怕自己的毛躁沖撞到秋分。
“秋分學(xué)姐,仲春學(xué)長不在嗎?”
整個教室只有他們兩個人,他拘謹?shù)刈箢櫽遗?,有些不太?xí)慣這樣的場面。
“他去買水了,一會兒就回來。今天要辛苦你了?!?p> 秋分笑著望著他,努力讓自己看著和藹可親些。
她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模樣,眼睛里有種悲憫的溫柔,為他,也為自己。
她突然覺得輕松,那是一種遇見同類而產(chǎn)生的安全感。
“沒事沒事,再說我只能幫你們畫個輪廓,剩下的還是要靠你們自己。
主要后天就要檢查了,時間比較緊張,我還要趕我們班的,幫不了你們太多?!?p> 秋分聽著他抱歉的語氣,略微心疼,明明他在幫忙,卻還要道歉,生怕自己讓別人失望。
這種骨子里的自卑沒有誰比秋分更了解了。
小時候,爺爺會把糖果偷偷留下給夏至,雖然他重男輕女,但卻對夏至格外疼愛。
和父母出門,大人們總是喜歡圍著夏至轉(zhuǎn),因為夏至總是嘴甜地“叔叔阿姨”到處問好。
而秋分卻總是不露聲色,讓人看不出半點情緒。她也不叫人,任憑大人們怎么逗弄,她也不為所動。
再大一點,這種自卑就更深入骨髓。
夏至隨時間出落得越發(fā)漂亮,外加她開朗的性格,身邊總是圍繞著很多朋友。
秋分不想花精力和那些女生話八卦,所以她總是一個人。她習(xí)慣偽裝冷淡來隔絕這個世界的熱鬧。
“水來了!”
袁仲春及時出現(xiàn)打破了梁宇的尷尬,也打斷了秋分的回憶。
“那我們開始吧。”
“好?!?p> 梁宇對照之前找好的素材,在黑板上一筆一劃地繪制起來,不知是袁仲春的到來讓他安心,還是繪畫的世界讓他寧靜。
他畫畫的樣子看不出半點剛才的拘謹,認真的模樣竟然格外鎮(zhèn)定自信。
秋分和袁仲春幫他打著下手,換水,遞筆,添顏料忙得團團轉(zhuǎn)。午休很快結(jié)束,梁宇功成身退。
下午放學(xué)后。
“你覺得這個色怎么樣?”
秋分拿起一個草綠色比照著圖片問袁仲春。
“有點偏黃,不太適合在黑板上大面積上色。”
“那這個呢?”
袁仲春放下手中的粉筆走過來,接過顏料,擠了一點在上色盤上,用筆刷蘸了點水把顏料暈開。
秋分看著他的手指,慢慢將它和記憶中的重合起來。
剛才她在認真調(diào)色,沒注意到班里的同學(xué)都已經(jīng)走完了,剩下他們兩個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意識到兩個人的距離有些近,她的臉微微發(fā)熱,下意識地后退,生怕他聽見她一顆心撲通撲通跳得那么急促。
“這個色和圖片的差不多?!?p> 袁仲春拿著調(diào)好的顏色給她看。眼神接觸的剎那,她被燙了似的,趕緊低下頭掩飾自己的慌亂。
“嗯,那就這個吧。”
說著準備接過調(diào)色盤。袁仲春順勢把筆也遞回給她,手與手完美地避開,沒有一絲碰觸。
秋分在黑板最左邊上色,袁仲春在右邊寫字,一筆一劃都很用力。
她微微偏頭,他的一切就落入她眼中。
屋外陽光西斜,他的臉逆著光,暗暗地看不出神色。
他們都安靜地做著自己的事,沒有誰出聲打破這難得的寧靜。
正當(dāng)秋分沉浸在這份美好中時,一聲清脆的“林秋分”打斷了她。一扭頭就看到了背著書包的夏至。
“還不回家嗎?等得我這朵花都快謝了?!?p> “你倒是很會比喻啊。”袁仲春笑著說。
“那是!”
“我這還要一會兒,要不你先騎車回去,我自己走回去。順便跟媽說一聲?!?p> “唉,你們好慘,梁宇也還在班里趕工?!?p> “要不我送夏至回去?我這部分基本上完了。反正也順路,車子還是留給你吧,晚上一個人走路不安全。”
秋分心里突然涌起一絲酸澀。她轉(zhuǎn)過頭繼續(xù)手上的工作,點點頭。
“好啊,你車技應(yīng)該比林秋分好吧,她騎車慢得像蝸牛一樣,本來十幾分鐘的車程她愣是要騎二十幾分鐘?!?p> “你閑慢下次你來帶我。”
“不要,你這么胖,肯定會把我累死的?!?p> “林夏至,你的眼睛沒有眼珠嗎?”說著瞥了一眼袁仲春,看見他正在收拾書包。
“走吧。”
“我們走了,拜拜,早點回來哦?!?p> 兩個人一起消失在門口,空氣一下子安靜下來,失落在秋分心里蕩開。
她繼續(xù)著手里的工作,刷子在黑板上來來回回,腦海里都是他們一起離開的畫面。
突然很煩躁,耐心消失殆盡。
她大力地涂抹,想趕緊完工,可頻頻失手,顏料越過邊界逃逸到另一邊。
她深呼一口氣,把這份躁動壓制住,這一向是她擅長的事。壓抑感性,控制情緒,偽裝冷靜是她從小到大的修煉。
待心情平靜,她拿起抹布開始收拾殘局,一點點把越界的顏料擦掉,也擦掉心里那份猜疑。
袁仲春帶著夏至,騎行在回家的小路上。
風(fēng)揚起夏至額邊的碎發(fā),給她多添了幾分溫柔。
夕陽西下,一個少年,意氣風(fēng)發(fā);一個少女,嬌嗔美麗;一切都仿佛成了背景,模糊且遙遠,只剩下他們兩個焦點。
袁仲春慢慢地登著腳踏板,車子不徐不緩地碾過散落的秋葉,發(fā)出莎莎的聲響。
他本可以快點,但卻希望自己再慢點,又不想太過刻意。
“難怪林秋分騎車慢,原來是有原因的!”他一本正經(jīng)地找借口。
“為什么?”
“因為你比我想象中重多了。”
說著他猛地一剎車,車子霎時停住。
夏至猝不及防,慣性使然地向前沖去。她條件反射地抓緊他的衣服,就這樣直沖沖地撞上袁仲春的脊背。
臉貼著薄薄的校服,他們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體溫。袁仲春的身體一顫,心瞬間漏掉了幾拍。
“啊,你干嘛突然剎車?”
夏至摸摸自己的臉,一臉不解地問。
“因為我怕你打我,我們車毀人忙。”
他從剛才那種柔軟的觸感中清醒過來,隨意瞎扯。
他是故意的。
“我現(xiàn)在更想打你?!备杏X到夏至在用手戳自己,他趕緊求饒。
“我錯了,我錯了,你別和我一般見識?!?p> “看你認錯態(tài)度端正,我就大人不計小人過了,走吧?!?p> “小人遵命?!?p> 晚上7:00,秋分才回到家。林爸林媽正在客廳看電視,夏至應(yīng)該在房間寫作業(yè)。
“飯在鍋里,你自己熱熱,吃完趕緊去寫作業(yè)?!绷謰尶纯此淮馈?p> 秋分正吃著晚飯,夏至從房里出來。她打著哈欠,端著水杯。
“媽,家里還有牛奶嗎?”
“早被你喝完了,按你喝奶的速度,干脆在家養(yǎng)頭奶牛算了?!?p> “我這不是長身體呢嗎?不然怎么長高,怎么考藝術(shù)學(xué)校。”
“那你姐怎么就不像你一樣,非要喝牛奶才能長高。”
“我和她不一樣,你能不能別老把我和她放一起比較。她是她,我是我。沒有就算了,啰嗦。”邊說邊往房間走。
“噯,你別走,我問你,今天送你回來的那個男孩是誰?”林媽一臉嚴肅地盤問。
“林秋分她同學(xué)。”
“叫什么名字?學(xué)習(xí)好嗎?”
“他學(xué)習(xí)成績和林秋分不相上下,你說好不好?”
“這樣啊,不過我還是要跟你們再說一遍,現(xiàn)在要以學(xué)習(xí)為重,其它的心思千萬不要動,聽見沒?”
“知道了?!?p> 夏至不耐煩地答完,就關(guān)上了房門。秋分速速吃完飯,也回房間去了。
十一點,林爸林媽已經(jīng)睡下。
秋分來到客廳準備倒杯水,見夏至房間還有光線,奇怪她竟然還沒睡覺,平常她房間的燈十點半左右就熄了。
她來到門口,輕輕敲了敲門,然后打開門進去了。
“你今天幾點回來的啊?”
“六點多,怎么了?”夏至一邊試著新買的裙子,一邊回她的話。
“沒什么,就奇怪媽怎么會知道袁仲春呢?”
“他送我到樓下的時候剛好遇見媽買菜回來?!?p> “那媽有沒有跟他說什么?”
“他們有什么好說的。老媽用防賊似的眼光把他嚇走了,你知道,她一直擔(dān)心我早戀?!?p> “那你覺得他怎么樣?”她故作隨意得問到。
“嗯........你怎么突然開始八卦了,哦?你是不對人家有意思?”
秋分瞬間有種秘密被曝光的尷尬,她揉揉自己的眼睛,掩藏其中的慌亂,假裝犯困的樣子。
“胡說什么?我就隨便問問,我去睡了,晚安?!?p> 黑夜果然適合隱匿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