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亞歲接過她手里的準考證,像來時那般迅疾飛去。夏至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終于長長地松了口氣。
“你先進去吧,我自己等著就行。”
秋分慢慢地接受了現(xiàn)實,沖袁仲春說到。只是話音沙啞,莫名虛弱。
“沒事,我陪你等。”
“馬上就到時間了,不要管我了。我要是考不了,不能連累你和我一樣?!?p> 秋分眼眶濕潤,慢慢地潮熱。她倔強地望著他笑,不讓自己顯示一分一毫的脆弱。她推搡著他,期望把他送往康莊大道。
袁仲春心頭一酸,握住她慌張的手。認真地打量著她的眼眸,堅定而執(zhí)著。
“別怕,你要相信他們?!?p> 她輕輕點頭,他握著她的手溫暖有力。
“同學,你們還不進去,馬上要關門了。再不進去就不能參加考試了?!遍T口的保安大叔好心提醒道。
“我求你了,你先去吧。萬一耽誤了你考試,我會愧疚一輩子的?!鼻锓钟昧Φ爻槌鲎约旱氖种?。
“我要是現(xiàn)在拋下朋友只顧自己,我也會后悔一輩子的?!?p> 秋分使勁搖頭,鼻子一酸。手心里全是汗,慢慢蔓延開來,直到她柔軟的心房。
“來了來了,準考證來了?!?p> 秋分和袁仲春回頭,看著來人揮舞著那張單薄的卡片,光速沖過來。他猛地剎車,在她面前停下。
“我沒食言,快進去吧。好好考?!?p> 秋分欣喜若狂地從他手中接過準考證,笑了。眼角再次潮熱,她怔怔地看著他大汗漓淋的額頭,感激地狂點頭。
“對,這是這個,謝謝你,謝謝真的謝謝。”
“還有一分鐘就開考了,快走?!?p> 袁仲春拉過秋分朝保安大叔沖過去,好在鈴聲響起的那刻,他們順利邁進校門。
錢亞歲站在原地眺望他們拼命奔跑的背影,笑著揮手,奮力吶喊:
“加油,你們要加油??!”
“總算沒有讓你失望?!?p> 他喃喃自語。抬頭仰望灰蒙蒙的天空,慢慢牽起嘴角。
為期兩天的考試轉(zhuǎn)瞬即逝,最后一場考試結束。林爸林媽準備帶女兒們出去吃頓好的犒賞秋分,同時也掃除一下家里陰霾的氣氛。
“林秋分,快點,爸媽都下樓了。”
夏至站在房門外催促,手指扣著門板,噠噠噠地宛如催命。秋分迅速整理好書桌,沖到廁所,邊跑邊喊:
“上個廁所,馬上,馬上?!?p> 夏至抱著雙臂倚著門,無奈地搖頭。恰好手機提示音響起,她走過去拿起秋分的手機。
短信提示:來自錢亞歲。
夏至下意識回頭,瞟了一眼門口,忍不住好奇點開了短信。
“今天晚上七點鐘學校門口見,我有話想對你說。不見不散!”
夏至盯著手機,眼睛一眨不眨,簡短的兩行字她卻仿佛看了一個世紀。心里一陣發(fā)酸,嫉妒根深蒂固,在此刻瓜熟蒂落。
“憑什么林秋分樣樣都好,每個人都喜歡她,她馬上就要上最好的學校,有優(yōu)秀的人喜歡,她會有一個錦繡前程??晌夷??我什么都沒有,還背負著對邱晨的愧疚,為什么?我哪里不如她,憑什么上天要這么對我?”
壓抑在心底的憤怒和不甘在這一刻轟然炸裂,震得她的理智煙消云散。手指聽從內(nèi)心深處魔鬼的指叫囂,滑向刪除鍵。
手指頓在與屏幕一毫米的位置,她咬了咬唇,終究不能抗拒良心的譴責。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兩種聲音在她耳邊拉鋸,她猶豫不決,按耐著心底那份騷動。
“我好了,咱們走吧。”
秋分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門口,夏至手一抖,驚慌失措地把手機扔到床上。回頭,笑容僵硬。
“怎么了?”秋分不解她略顯尷尬的神色,不由地詢問。
“沒事,沒事,我們趕緊走吧,爸媽在樓下該等著急了。”
她急急忙忙拉過秋分,拽著她往外走。后悔如潮水般肆意漫延,她心虛地低著頭,不敢看秋分的眼睛。
“急什么!別推我,我自己走?!?p> “快點快點,老媽又該嘮叨了。”
兩人很快消失不見,留下空空如也的屋子,只有墻上的掛鐘還在鍥而不舍地轉(zhuǎn)動。每一次卡頓都異常堅定。
六點三十分,一個微妙的角度。
錢亞歲站在空空蕩蕩的校門口,看著熟悉的街道、小吃攤,回想著他與她初次見面的場景。
其實,剛開始他是很討厭她的。一副好學生高高在上的模樣,自以為是地干涉別人的生活。對她不熟悉的人不了解的東西充滿偏見。
可漸漸地他開始發(fā)現(xiàn)她冷漠外表下那顆柔軟的心臟,一如他姐姐那般善解人意。不刻意打聽別人的秘密,安安靜靜地過自己的生活。不想被人打擾,也不想打擾別人。
她身上縈繞著驅(qū)散不開的憂郁,說不清道不明的深沉。即使她站在他面前,他也時常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只能透過只言片語揣度她微妙的心思。
這大概也是她的魅力所在,像天邊的白月光,隔著遙遠的天幕,散發(fā)的光芒才這般朦朧,飽含詩意。如果近在眼前,一切似乎就不一樣了。
她不知何時成了他心頭的那抹白月光,微弱但不改初衷,始終閃耀在原地,為他指引著腳下的路。
錢亞歲雙手揣兜,仰著頭,緩緩踱著步子。隔幾秒就會下意識地瞅一眼手表,目光落在那條忘不見盡頭的小路上,微微閃爍。
七點整,他再次抬眸追尋來往的行人??上?,沒有他想要見的女孩。他不禁掏出手機,猶豫片刻,果斷地按下?lián)芴栨I。
手機里傳來“嘟嘟嘟”的聲音,一直持續(xù),直到一個標準的女聲出來終結。
“對不起,您撥打的電話暫時無人接聽,請稍候再撥。”
他愣了片刻,看著上面冷冰冰的通話記錄,固執(zhí)地再次按下?lián)芴栨I。同樣的聲音再次響起,一點點擊潰他滿心的期望。
這樣不知道持續(xù)了多久,他才無力地垂下手,盯著越來越黯淡的天色,怔怔地出神。
心底升騰起很多想象,一幕幕直戳他的心窩。不過他還是沒有放棄,翻找出夏至的號碼,撥了過去。
一模一樣的聲音徹徹底底擊垮了他的自信。頭腦里不斷閃現(xiàn)出各種各樣的可能性。
她是不是根本不想來,所以才故意不接我電話,這樣委婉的拒絕總比當面來的體面。
她一向如此不是嗎?
他問自己,卻不甘心就這樣放棄。
“她也許正有事,過一會兒就來了,一定是這樣?!?p> 他攥緊手機,開始慌張地踱步。自言自語地安慰,望著手心的一個緊致的米白色方盒發(fā)呆,看了很久,才復塞回口袋。
夜色撩人,時間仿佛被放慢,很慢很慢。無盡的黑暗籠罩著大地,為一切披上輕薄的黑色假面。
間間斷斷有行人路過,門口的大叔看他來來回回的打轉(zhuǎn),不禁探出頭,沖他喊道:
“小伙子,你在這都快兩個小時了,你到底來干嘛?”
“我等人?!彼跞醯鼗卮?,語氣里難掩失落和惆悵。
保安大叔見他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會心一笑,沒再追問。只是好心地勸解。
“別等了,都這久了,要來的話早就來了,趕緊回家吧,別讓家里人擔心?!?p> 他盯著昏黃的路燈,默默點頭,卻沒有絲毫要離開的意思。大叔暗暗搖頭,嘆氣,縮回自己的小屋。
“夏至,你怎么了?這些菜不都是你喜歡吃的嗎?怎么吃這么少?”
林媽看著食欲不振、落落寡歡的女兒,不由地皺了皺眉,眉宇間皆是擔憂之色。
秋分也奇怪地看她一眼,給她碗里夾了一塊水煮肉,笑瞇瞇地伸到夏至空空蕩蕩的碗里。
“給你吃,不和你搶?!?p> 夏至心里五味雜陳,不敢直視秋分的眼睛,一直盯著碗里的肉發(fā)呆。好久才找回嗓音,壓抑住哽咽,故作自然地扯了扯嘴角。
“沒事,我可能有點中暑。”
她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動著碗里的肉,最后在三雙目光的注視下,把肉放進嘴里。平常最愛的菜此時卻寡淡無味。
她不由地偷偷打量秋分的手表,心隨著指針一下下地跳,一下下地頓,格外焦灼。
“那你吃點清淡的菜?”
秋分復夾了一片娃娃菜放到她碗里。這樣的她溫柔恬靜,單純善良,宛如不食人間煙火的林間仙人。與世無爭、無欲無求,對誰都親切照顧。
看著這樣的林秋分,她不由地怒火中燒,嫉妒的火焰騰騰升起,燒得她一時間口不擇言。
“你能不能不這樣假惺惺,我最討厭你總是什么都讓給我的樣子?!?p> 桌上三個人都被她突如其來的怒吼驚得呆若木雞。林媽最先反應過來,忍不住怒斥夏至。
“你吃錯藥了?你就算身體不舒服也不能把氣撒在你姐是身上???你有沒有良心,你姐對你什么樣你不清楚嗎?”
夏至聽著林媽的數(shù)落,瞟見林爸責備的目光,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猛地起身,不管不顧地發(fā)瘋。
“沒錯,她什么都好,我一無是處,我什么都不行,就是一個廢物。只會給你們?nèi)锹闊?、丟臉。你們當初為什么要把我生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