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嘴角微微勾起,掛著恰當(dāng)?shù)皿w的微笑。雙手無所適從,只得逃回口袋,做起縮頭烏龜。
錢亞歲一怔,眼睛睜大后驟然縮緊,一陣干澀。他扯了扯嘴角,斂去傷悲,露出一抹閑適的笑意。
不能輸,不能露怯。
“你怎么在這?這么快放假了?”
秋分笑著點點頭,寒風(fēng)凜冽,揚起她額邊的一絲碎發(fā)。
“來看老師?”
“算是,主要是來宣講的,就是向你們推銷我們學(xué)校。”
“學(xué)姐是哪個大學(xué)的?。俊?p> 旁邊的姑娘好不容易找到插話的機會,嘴邊的笑容有些勉強,不達眼底。
秋分見過她,可故意忽略,心底莫名升騰起縷縷白霧,夾雜著一絲慍怒,冷卻在心房,在心臟的玻璃窗上結(jié)下冰凌,冷硬,陰翳。
“申大?!?p> 秋分還沒說話,錢亞歲已經(jīng)替她回答。她淡笑著點頭,補了一句。
“心理學(xué)專業(yè)。”
“哇,學(xué)姐好厲害啊,申大的心理學(xué)專業(yè)在全國都是數(shù)一數(shù)二的?!?p> “所以歡迎你們來,到時候還可以做你們的學(xué)姐?!?p> “學(xué)心理的是不是心理都有問題?需要自我治愈?”
他執(zhí)拗地盯著秋分,語氣冷淡刻薄。
秋分終于掛不住那抹淡淡的笑意,語氣淡漠,平靜地吐出兩個字。
“還好?!?p> 之后是一陣沉默,三個人各懷心事。
余悅的笑容僵在臉上,偷偷打量著身旁錢亞歲的反應(yīng)。眼前的女孩她不是沒見過,只是這是第一次照面。
初見的她在他的語文書里,照片上的女孩淺笑安然,驀然回首。談不上驚艷,但那抹似有若無的笑容和云淡風(fēng)輕的神色是她從不曾擁有的。
原來,她就是他喜歡的人。
錢亞歲盯著秋分,一直盯著,恍若無人,面無表情,沒有質(zhì)問,沒有憤怒。
半年以來,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可以處之淡然,可心底那份強烈的不甘是怎么回事?
她總可以帶著淡笑,從容地走進他的世界,然后輕輕揮手,悄無聲息地離開。她來去自如,鎮(zhèn)定自若,憑什么?
終究還是耿耿于懷,無法放下那個他傻傻苦等的夜晚。
我不會再給你揮手再見的機會,他想。
“那我們先回班了?!?p> “那......再見?!?p> 或許再也不見?就這樣吧,別再期待,別再自以為是,別再自作多情。她自我勸慰。
余悅跟在錢亞歲身后亦步亦趨,好幾次忍不住回頭,表情復(fù)雜。目光和秋分的視線狹路相逢,她笑著點點頭,轉(zhuǎn)過頭繼續(xù)和旁邊的少年搭話,大聲得秋分可以清晰地聽見。
余悅的心底突然升騰絲絲雀躍,雖然可恥,但不可遏制。
他始終沒有回頭,這個少年大概再也不會回頭。
秋分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慢慢地變小,變模糊,終究還是紅了眼眶。
如果再見不能紅著臉,只能紅著眼。
算了,秋分心想,不要再打擾他,比起你心里那點委屈,他的前途更重要。
方杉杉出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秋分失神地盯著走廊的模樣,像是丟了三魂七魄,木木的,沒有一絲活人的氣息。
“怎么了?”
秋分偏過頭看向窗外,微微仰著臉,把那簇滾燙的眼淚硬生生倒回它原來的地方。一陣冷風(fēng)刮過,將她心頭那股溫?zé)釢u漸冷卻。
“沒什么,剛眼睛進沙子了?!?p> 方杉杉愣了一下,眺望走廊,看著高三(1)班的班牌失神片刻。
原來他才是你藏在心底的秘密。
兩人來到宣講室的時候,教室里已經(jīng)坐滿了學(xué)生。藍壓壓的一片,如果再戴頂白色的帽子,活像一群腫脹的藍精靈。
臺上正在演講的男生,從容淡定,侃侃而談,只是底下的同學(xué)貌似并不買賬。
原因很簡單,他們看不上這個男生所在的普通大學(xué)。
每個人身上都帶著標(biāo)簽,別人看到的不是你本身,是你身后代表的東西。
男生來自一個不怎么知名的大學(xué),秋分從他的PPT得知是在BJ。BJ,離她所在的城市1213公里,那個城市的他又有著怎樣的生活。
她坐在前排發(fā)著呆,兜里的手機突然振動一下。掏出來一看,竟然是袁仲春。
“回頭。”
兩個字看得秋分莫名其妙,但還是照做了。又是一張好久不見的面孔,那抹似有若無的笑意,如三月的春風(fēng),永遠溫柔和煦。
他們相視一笑,像是很多年不見的老友,真誠,坦率,毫不設(shè)防。
“你是同情移動公司賺錢賺得太少?這么努力地為他們貢獻自己的一份力?!?p> “驚喜懂嗎?你還是這么冷淡,真是枉費了我一片苦心?!?p> 秋分笑了,笑意直達眼底。重逢的喜悅沖淡了她內(nèi)心的傷感。少年依舊意氣風(fēng)發(fā),只是不再是她追逐的對象。
“喂,袁仲春,你上大學(xué)之后怎么眼力勁都沒了,我這么一個大活人你看不見啊?!”
方杉杉不滿地白他一眼,在他桌前拍了拍。
“這么大一個美女我怎么會看不見呢?我不是看見昔日同桌太激動了嘛!”
同樣的話在別人嘴里可能是油嘴滑舌,裝腔作勢,可從他嘴里吐出來,那么溫和有禮,那么謙遜得體。
方杉杉愣了一下,然后笑著坐下。之前的生氣已經(jīng)叫人看不出是真情還是假意。
“你們第幾個上?”他問。
“我們學(xué)校第三個上場。”
“你們?”
秋分愣了一下,不動聲色地瞄了一眼方杉杉。她神色平靜,并無波瀾。她主動解釋,緩解尷尬。
“杉杉和我一個大學(xué),她讀的國際貿(mào)易專業(yè)?!?p> 袁仲春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耳垂微紅,不過沒有掩飾。
“不好意思?!?p> 方杉杉笑得有些苦澀,但還是裝作不在意地擺擺手,然后坐正身子,不再回頭搭話。
秋分也不好意思再和他閑聊,畢竟方杉杉坐在她旁邊。她不得不顧及她的感受。
高二那個午后,知悉了秘密的她不能再視而不見,裝聾作啞,至少她可以盡量維護這個女孩的面子,一如曾經(jīng)的自己。
我們就該喜歡得體面,這樣回想的時候才不會埋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