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抬手捋了捋粘在臉上的頭發(fā),隨意扒拉了幾下,以免遮住她的視線。
然后才得以抬眸看向面前正滴著水的男孩。
“你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我記得你上午不是有課嗎?”
錢亞歲擰了擰袖子上的水,眼神不自然地飄忽。手指不自覺地在鼻尖劃了幾下。
“我……我們調(diào)課,老師有事請假了。”
眼下的境況太過驚險,分去了她大部分精力。秋分也沒多想。
她一邊點頭,一邊探頭觀望灰蒙蒙的天以及嘩嘩作響的大雨。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停?”她無語問蒼天。
“這說不好?!?p> 秋分扭頭看他,卻見他手腕處一片紅色。
天色太暗,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有些懷疑??杉毤毧慈ィ瑓s是被雨水暈開的血跡,被白色防曬服襯托得愈加鮮紅。
“你受傷了?!”
她拉過他受傷的手,置于眼下,輕輕翻開袖子,仔細檢查。錢壓歲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手腕處的傷口,頓覺一陣刺痛。
“大概是扯防水布的時候被柱子給劃到了?!?p> 他皺眉,盯著她纖細的手指出神。
他的大手此刻被她握在手心,像夏日里的一碗涼茶,可以解除所有的燥熱。
“破這么大的口子,你不覺得疼嗎?”
她撥開他衣袖,盯著還在往外滲血的傷口擰了擰眉,擔(dān)憂之色暴露無遺。
錢亞歲一半的注意力都被她的纖纖皓腕吸去,一時忘記了應(yīng)答。
秋分抬頭,一不小心就撞進了他炙熱的目光。她仿佛被燙到一般,立刻垂下頭,臉和手指又同時開始發(fā)熱。
“不疼。”
“你這傷口進了水,一定要好好處理,你宿舍有藥箱嗎?等會兒回去趕緊讓舍友……”
“沒有?!彼麩o辜地打斷她。
“………”
秋分無語,默默嘆氣。心里有些自責(zé),畢竟他是為了幫她才受傷的,她自不能坐視不管。
“那你等我一下,我去超市買回來?!?p> 她說完,就要往雨里沖。錢亞歲及時拉住她,好氣又好笑,好笑之余又莫名感動。
“你傻不傻,雨這么大,買什么買,我也不急這么一時半會兒。這么點傷,死不了?!?p> 秋分不好意思地一笑,也反應(yīng)過來自己有些沖動。
“那這……怎么辦?”
她指指他的傷口,呲著牙,緊鎖著眉頭,好像疼的是她一樣。
“沒事,一會兒就結(jié)痂了。”
秋分只好跟著點頭,現(xiàn)下什么都沒有,只能忍耐了。
她想著想著突然打了個寒戰(zhàn),鼻子一酸,喉嚨發(fā)苦,忍不住輕咳起來,暗自悲嘆怕是又要感冒。
錢亞歲聽著她的咳嗽,心下一緊,臉色略顯沉重。
他看了看自己濕透的衣服,抿了抿嘴唇,四下張望片刻,目光停在二樓窗口處。
“我餓了,我們先吃飯吧?!?p> 秋分訝異地瞟他,這個時候他竟然還有興致吃飯?面對她復(fù)雜的打量,錢亞歲不置可否地一笑。
“走吧,吃完了才好跑路。”
秋分不太明白他的這番操作是何用意,只得跟上。
食堂空無一人。這么大的風(fēng)雨,出來吃飯才是有病吧?
兩人在阿姨“你們是不是有病”的眼神中打好飯,隨意找了個避風(fēng)的位置坐下。
“你的手真的沒事?”
“你好像很希望它有事?”他打趣道。
秋分見他無所謂的表情,再看看他的手腕。似乎確實已經(jīng)止血。
傷口雖然駭人,但終究只是劃傷,并無大礙。她也就沒再追問。
兩個人一人一碗面,吃得很盡興。
窗外風(fēng)雨交加,窗內(nèi)溫馨和諧。偌大的食堂就他們二人,燈光昏黃,柔化了棱角,溫暖了空氣。
面湯滾燙,霧氣蒙蒙。
錢亞歲從水霧中看秋分,頓覺“歲月靜好”也不過如此。
他牽起嘴角,傻里傻氣地笑起來。澄澈的眼眸暈染著霧氣,神情溫柔。
秋分捂著碗壁取暖,緩了一會兒,才覺得好了些,開始吃面。
她小心翼翼地挑出一小箸,放在嘴邊慢慢吹涼。熱氣熏蒸著她的臉頰,給她平添了幾分煙火之氣,異常生動。
“怎么樣?好吃嗎?”她問。
他盯著她鮮活的面孔,眼里鋪滿笑意。
“好吃?!?p> 秋分忙著吃面,并沒有注意到他微妙的情緒變化。
“別看它清湯寡水的,賣相一般,可味道卻是一流的。咱們學(xué)校同學(xué)公認的最好吃的面。”
“這么夸張?”
秋分睨他一眼,一副“這就你不知道”的表情,擺出學(xué)姐的姿態(tài),開始給學(xué)弟普及學(xué)校的種種瑣事。
上到如何選課,哪個公開課的老師最好拿分,下到哪個食堂的飯菜最合北方人的口味。
錢亞歲難得聽她一次講這么話。
一邊吃面,一邊認真聽她滔滔不絕地聊起大學(xué)生涯,很是愜意。偶爾問兩句“為什么”,傾聽很是到位。
“你們倆倒是心大,我們一下課就冒著雨來找人,你們竟然坐在這里悠閑吃面?”
錢亞歲看著來人慢慢走近,心里莫名騰升出淡淡的遺憾。
秋分見到來人以及他們手里的傘,瞬間喜出望外。她擱下手里筷子,咧開嘴角。
“你們怎么知道我們在這里?”
葉楠見她一副落湯雞的模樣,甚是心疼,趕緊走過去把自己的外套脫下批在她身上。
“一會兒不見你就把自己搞成這幅模樣,真是不讓人省心。要不是錢亞歲聰明知道搬救兵,不然你就打算一直穿著這身濕衣服?”
“她還不是為了你的家產(chǎn)?!卞X亞歲替她打抱不平。
秋分甩了他一個責(zé)怪的眼神,錢亞歲只好悻悻地住嘴。林逸在一旁見他吃癟的樣子,幸災(zāi)樂禍地偷笑。
“你傻不傻?這么大雨,你還管那些東西干嘛?我不是常說“錢乃身外之物”,你都聽哪去了?
本來身體就不好,到時候再病了可就得不償失了。
你可是我的軍師,咱們社團的智慧擔(dān)當(dāng)。那些物資再怎么值錢也比不得你啊?!?p> 葉楠沒好氣地數(shù)落,話語里的關(guān)心聽得秋分紅了眼眶。
葉楠一向刀子嘴豆腐心,可那顆真心確是實實在在得讓人感動。
從小到大,秋分都很少感受到這樣真誠的關(guān)懷。無關(guān)親情,無關(guān)利益,只關(guān)乎她本身。
“好啦,我也沒想到這次臺風(fēng)來得這么猛烈,否則我肯定拔腿就跑,絕不做片刻逗留。”
“這還差不多?!比~楠滿意地嘟囔,總算沒丟了面子。
“好了,煽情完了嗎?完了咱就趕緊回去吧,剛好現(xiàn)在雨小。”林逸好不容易插上話。
葉楠瞪他,不過自覺他說得在理,也就控制住了想要反駁的沖動。
“剛好我們也快吃完了,那就走吧。你也趕緊回去換身衣服,免得生病?!卞X亞歲出聲附和。
四個人來到食堂門口,準備各奔東西。
“對了?你手上的傷怎么辦?”
葉楠和林逸俱是一驚,扭頭看向某人。錢亞歲被他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只得舉起自己的手,撩開衣袖給他們展示。
“沒事,就是一點劃傷,用不著大驚小怪?!?p> 林逸掰過他的手仔細看了看,看清傷情之后,特別欠揍地吐槽。
“就這點傷,也用得著顯擺?!?p> 錢亞歲狠狠剜他一眼,眼睛一瞇,散出危險的光。手指捏得嘎嘣作響,威脅意味十足。
林逸見他又要動手,瞬間縮了縮脖子,默默退后一米。
論武力,他差錢亞歲十條街也不止,所以只能過過嘴癮。
“這傷一看就很嚴重。要趕緊醫(yī)治,否則恐有性命之憂?!彼趴诤a。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葉楠冷冷地嘲諷。
“狗嘴里自然吐不出象牙,好比烏鴉插了羽毛也變不成鳳凰?!?p> 葉楠看著某人得意的嘴臉,瞬間覺得自己被挑釁了。
她把傘塞給秋分,怒氣沖沖地走到林逸面前,一手叉腰,一手戳著他的胸口。
“姐就算是烏鴉也是烏鴉里面最漂亮的那只,你如果是狗一定是狗群里最丑的那個。這就是差距,懂嗎?”
林逸毫不留情地拍掉她為非作歹的手,氣定神閑地開口。
“不懂?!?p> 秋分和錢亞歲相視一笑,對這對歡喜冤家十分無奈。無論何時何地他們都能旁如無人地掐起來。
“要不我們自己走吧?”錢壓歲悄咪咪地說。
秋分看了看手心的傘,再掃一眼吵得熱火朝天的兩人,堅定地點頭。
于是兩個偷偷摸摸地跑了。
錢亞歲堅持要先送她回宿舍,秋分卻死活要先去幫他買藥。
兩個人一時爭論不下,陷入僵局,誰也不肯讓步。
“這樣,你宿舍不是有藥箱嗎?我們先去你宿舍,你上去換件衣服。我在下面等你,你換好衣服再下來幫我上藥。如何?”
他雙手緊緊攥著傘,步履不停。
雨雖小了些,風(fēng)卻絲毫沒有讓步。他不得不小心控制力道,以防傘被刮走。
“嗯,那就這樣,我會快點的?!?p> “不急,慢慢來?!?p> 剛到宿舍樓下,秋分便馬不停蹄地往樓梯跑去。錢壓歲望著她三步并兩步,跑得著急,心頭一熱。
不過五分鐘,秋分就拎著藥箱急匆匆地趕來。她喘著粗氣,手里的動作卻沒有停。
“我不急的?!彼参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