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節(jié) 期待奇跡

　　黃飛鳳隱隱猜到了八九分，她杏眼圓睜，柳眉倒豎，看著丈夫，壓抑著怒火，說道：

　　“你倒是說話啊！”

　　楊明萬心里一個勁兒地埋怨船員，這都啥年代了，為啥就不講點法律精神呢？說好的隱私權(quán)呢？轉(zhuǎn)念一想，自己怎么這么倒霉，偏偏遇上這么一個?。?p>　　船員敲了敲桌上的登記簿，催促楊明萬趕緊寫。

　　楊明萬心想，我這15天去了哪些地方、見了哪些人、做了些什么事，反正你也不知道，我不說就行了。

　　主意已定，楊明萬開始唰唰地填著。

　　要回憶起15天都做了些什么，的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黃飛鳳在一旁提醒道：

　　“你看看你的通話記錄、QQ聊天記錄、微信聊天記錄、朋友圈就知道了你當天做了啥?！?p>　　楊明萬這才醒悟過來，雖然上不了網(wǎng)，但好歹通過已有的手機短信、通訊記錄，將15天來的行跡拼湊了個大半。

　　當然，對于最重要的隱私，他曾經(jīng)與水仙在酒店有過一次幽會的情節(jié)，他省略了。

　　船員隨后指著這份登記本最下面的一段聲明，讓他簽字。這段聲明的大致意思是，他同意提供的所有信息均是真實的且沒有隱瞞的，如有違背，愿意承擔一切法律后果。

　　楊明萬的內(nèi)心有些猶豫，要不要把與水仙的情節(jié)加上去，要不要就此坦白，但經(jīng)過一番斗爭后，他終于選擇了隱藏。

　　他在心里默默祈禱，但愿水仙一切安好吧。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啊。

　　你若不安好，便是晴天霹靂啊。

　　隨后，醫(yī)護人員給每個人發(fā)了一個口罩，要求馬上帶上。楊明萬跟著醫(yī)務人員和船員先行下船，而還沒有癥狀的楊洋得和黃飛鳳則被要求待在船艙里，哪里都不能去。當然，他們都免不了被隔離的命運，至于是否需要治療，則要等確診的結(jié)果出來后才知道。

　　……

　　臘月二十八日中午，就在楊明萬被帶下船，上了一輛早就停在碼頭等候多時的客車時，在中國W市，他的廠子里，王大強和張小婉正在為贈送口罩而忙碌。照例地，張小婉為王大強準備了一個保溫桶，保溫桶里裝滿了飯菜；除此之外，還有一個泡好茶葉的茶杯。

　　線路依然是張小婉給規(guī)劃好的，按照這條線路，可以走最少的路、幫助最多的人。做完這一切，張小婉將王大強送到口罩廠門口。

　　路上，王大強對張小婉說道：

　　“我爸爸打電話來，問我啥時候可以把兒媳婦帶回家……”

　　張小婉的臉紅得像蘋果：

　　“你啊，為什么老是想著這些事情？”

　　王大強說道：

　　“不是我想，是我爸爸老是想著這些事情……哎對了，你有空也給你奶奶打個電話吧?！?p>　　張小婉說道：

　　“我今天給她打了電話，她也……在問我，什么時候帶個男朋友回去……”

　　王大強笑了：

　　“那不正好嗎？”

　　張小婉不明白：

　　“什么正好？”

　　王大強說道：

　　“等疫情過去了，我和你一起，先去看你奶奶，再去看我爸爸，這樣，他們的愿望就都能實現(xiàn)了?！?p>　　張小婉點了點頭：

　　“好，等疫情過后吧……”

　　王大強驚喜地問道：

　　“你這是同意了？”

　　張小婉故作不知：

　　“同意什么？”

　　王大強將臉湊向張小婉，本想趁機在臉上親一口，被張小婉一扭頭躲過了：

　　“去去去……你好好地去送口罩吧！”

　　王大強笑著說道：

　　“好叻，你讓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說完，王大強跨上電瓶車，滿臉高興地走了。

　　騎出去很長一段了，還聽見張小婉在身后喊道：

　　“記住我們計劃中的最后一步——”

　　計劃中的最后一步，是平安回來。

　　他當然記得。

　　外面起風了，還零星地下起了雨，讓地面變得有些濕滑。

　　如果張小婉能預測未來，那么，她一定不會讓王大強離開的。此后發(fā)生的故事，讓王大強和張小婉都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攸關的裂變……

　　……

　　W人民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劉珊珊正埋頭在案桌前填寫病例，突然，旁邊的呼叫器叫了起來：

　　“2號病床呼叫——2號病床呼叫——”

　　劉珊珊負責1-6號病床，聽到呼叫，她立即對呼叫器說道：

　　“2號怎么了？”

　　2號病人在電話里說道：

　　“我感覺……沒氧氣了……”

　　劉珊珊放下筆，立即朝2號病床奔去。跑過去一看，果然，沒氧氣了。

　　正常情況下，每個床頭都安設有氧氣管道，只要擰開開關，氧氣就能自動輸送到病人的鼻管中。但最近由于病人太多，這間重癥監(jiān)護室也是由普通病房改造的，沒有安裝氧氣管道，病人所需的氧氣，只能靠人工搬運氧氣罐。

　　對于重癥病人來說，沒有了氧氣就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劉珊珊立即給護工打電話，要求送氧氣罐來，護工回答說，最近病人太多，他在另一棟樓的病房，只能由護士自己想辦法。

　　這是重癥病房，劉珊珊還穿著防護服，氧氣罐在三樓，重癥病房在五樓。無奈之下，劉珊珊只得自己從三樓將百十來斤的鋼瓶氧氣罐背到五樓。自從長這么大以來，她還從來沒背過這么重的東西，咬緊牙關、一步一顫將氧氣瓶背到病床前時，來不及喘一口氣，她又開始給2號床換氧氣罐。

　　2號病人，就是那個喜歡嘰嘰喳喳說話、逢人就夸自己孫子是“米其林輪胎代言人”的“話癆”，這會正閉著眼睛，面色蒼白，眉頭緊鎖，看樣子比較痛苦。

　　劉珊珊給2號病床測了體溫，依然在38°高燒不下，觀察床頭顯示屏上的心率、脈搏等，還算正常。

　　剛回到護士臺，2號病床的心率報警器便響個不停。劉珊珊一頭沖進醫(yī)生辦公室，叫上醫(yī)生，然后跑步來到2號病房。

　　床頭的顯示屏上，心率正在急劇下降。

　　醫(yī)生喊道：

　　“快，心肺復蘇！”

　　心肺復蘇，意味著要保持按壓頻率至少1分鐘100下、胸骨下陷深度至少要5㎝的力度。

　　1分鐘100下，意味著不到1秒鐘，就得按壓一下。

　　剛按下不到3分鐘，劉珊珊就覺得手臂酸軟到不行，但她知道，不能停。

　　這時候，床頭的電子顯示屏上，心率不再上下波動，而是呈一條直線。原來有節(jié)奏、有間隔的“滴滴”聲，現(xiàn)在也一直響個不停，不再有任何起伏。

　　劉珊珊聽到這聲音，不由得心跳加快。這，意味著生命已經(jīng)失去體征。

　　救死扶傷，是醫(yī)護人員的天職。此時此刻，劉珊珊依然不愿放棄，她保持著頻率和力度，一直按壓，期待奇跡的出現(xiàn)。

　　醫(yī)生說：

　　“算了吧……”

　　劉珊珊像是沒聽見似的，依然按壓個不停。

　　整整20分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