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離開了爸爸,我們離開了媽媽,我們失掉了土地,我們失掉了老家……”
深秋時節(jié),下午兩點正是一天最好的時間,何英楠認真的拉著手風琴給孩子們當起了音樂伴奏,“抗字班”的孩子們正整齊的站在校園里唱著保育院的院歌。
這是何英楠跟南京藝專的師生在一起與吳靜怡商量好的,她們準備組織一個表演隊,在宜昌參加抗日宣傳活動。何英楠還提議以女中的校名為表演隊命名,得到了眾“媽媽”們的一致贊成。
校門緩緩打開,一輛卡車緩緩開進了女中的校園。吳靜怡打開了駕駛室的車門,從里面一躍而下,用興奮的語氣向大家喊道,“都快來幫忙啊,看看我募捐到了什么?!”
音樂聲驟然停止,何英楠小心翼翼地將手風琴裝入琴盒中,看到吳靜怡的周圍已經(jīng)圍滿了人,老師和孩子都高興的跟吳靜怡說著話。
就在人群外的卡車另一邊,一位身穿長款風衣,頭上戴著禮帽和墨鏡的人正在笑吟吟地看著這邊。令人不解的是,這個人的脖子上還裹著圍巾,一時也看不清是男是女。
吳靜怡分開人群,走了過去,很是鄭重地說道:“葉女士,在這里,我僅代表戰(zhàn)時兒童保育院的所有成員,為了您的慷慨和善意致以最誠摯的感謝,謝謝您了!”
一邊說著話,吳靜怡朝著這個人深深的鞠了一躬。校園內(nèi)的所有師生看到了此景,也不約而同的同時朝著這個身穿風衣的人躬身一揖,一起齊聲說道:“謝謝您!”
吳靜怡轉(zhuǎn)向眾人,示意大家安靜下來,道:“在這輛車上,裝載了兩千公斤大米和一千套成衣,分到每個孩子的身上,能讓他們多生存半個月,這些都展現(xiàn)了她的濃濃愛心,展現(xiàn)了對你們的深切關(guān)愛……”
早川久美子一身男裝,從卡車后車斗的篷布下鉆了出來,悄悄走到身穿風衣的人的旁邊,湊近了小聲問道:“組長,我們來這里做什么,還給支那人送了這么多的糧食和衣服?”
自從在天亮前,橋本美智子從顏容為了抓捕她而在鐵路壩住處設(shè)下的包圍圈中逃出生天后,就找到了早川久美子給她預(yù)留的聯(lián)系地點,不想?yún)s被要求跟隨著早川一起行動。本來還以為能跟著早川組長再立功勛,卻沒想到她們卻來到了女校,還要捐贈給保育院這么多的糧食和衣物,不禁感到難以理解。
早川久美子好像是鼻子上發(fā)癢,摘下了眼鏡斜視著瞥了一眼橋本,冷冷地壓著嗓子低聲說道:“你今天的問題怎么這么多,忘了保密守則怎么要求的嗎?回去準備卸貨!”
橋本美智子被組長的態(tài)度嚇住了,匆忙間左右掃視了一遍,見沒有人注意到自己,趕忙應(yīng)聲退回了卡車后車斗的篷布內(nèi)。心中雖有一點憤懣,但在組長早川久美子雙眼的注視下卻也不敢做任何更多的舉動。
被調(diào)職到黑水情報組之前,她就早有耳聞,這位被譽為“九尾狐”的早川組長,不僅是一名王牌間諜,她在遭遇到煩心事的時候,偶爾也會爆發(fā)出其暴虐的性格。
早川久美子輕輕地用衣角擦了擦墨鏡,隱藏住冷笑,再次戴在了臉上,繼續(xù)聽著吳靜怡仍在發(fā)表的感謝話語。
卻不料,此刻的何英楠就站在不遠處的人群外,瞪大了眼睛看清了剛才身穿風衣的早川久美子和從后車斗里出來的橋本美智子之間的對話。
“支那人!”
“保密守則!”
何英楠受過專門的訓(xùn)練,觀察能力非常的出眾,很多事情只要是過了她的眼,就可以記得十分清楚,特別是她還能讀懂唇語。此時此刻,她十分清楚的知道,自己眼前的這兩個人一定是日本間諜!
因為武漢保衛(wèi)戰(zhàn)的失敗,何英楠作為一名南京藝專的學(xué)生,即沒有適合的掩護身份,又不熟悉武漢當?shù)氐那闆r,上級組織已經(jīng)把她的組織關(guān)系轉(zhuǎn)到了重慶地下黨。
何英楠跟隨南京藝專的師生一起西撤,需要等到達重慶后才能重新聯(lián)系到上級的地下黨組織。此刻,自己能夠相信的,能夠名正言順抓捕間諜的,也只有怡姐和小九二人了。
雖然不知道她們兩人是否已經(jīng)順利到了宜昌,但是安怡在分手時給她留下了信息,只要何英楠去民生公司尋找一個姓管的中校軍官,就能再次與安怡和梅九淵再次見面了。
心中雖然焦急,但間諜就在身邊不遠處,何英楠擔心如果自己離開會驚動了這兩個日本間諜,只能按捺住想要馬上離去報信的沖動,默默地站在原地用余光觀察著這個站在外面的,自己不知道真實姓名的日本女間諜。
宜昌碼頭不遠處的太古洋行海員俱樂部依然燈火輝煌,因為擔心被日軍飛機轟炸震壞,俱樂部的門窗玻璃上都貼滿了米字形紙條。
夜色中,從俱樂部內(nèi)傳來了隱約的爵士樂聲,顏容看著不遠處的俱樂部門窗上貼著的米字形紙條,突然感到了格外的嘲笑和諷刺。
顏容的心中很不是滋味,太古洋行的漲價事件他也已經(jīng)聽說了。在中國人自己的土地上,還要受到這樣的歧視對待,英國人的無知和貪婪可見一斑。
身為湖北站站長洪源智的智囊,盡管顏容只是一名小小的少校,但他對世界各國的局勢有著深刻的理解和想法。
就他所知,早在1934年,美國對日本不遵守“門戶開放”政策在中國的東北搞石油壟斷極為不滿。
到1938年夏季,日本自己出產(chǎn)的石油只占據(jù)了石油總需求量的7%,其進口石油的八成都來自于美國,剩余部分來源于同樣在東南亞的荷屬東印度群島。
現(xiàn)在,歐洲局勢又是分外緊張,英法一直堅持的綏靖政策導(dǎo)致德國咄咄逼人。就在兩年前,希特勒不顧“凡爾賽條約”的限制,強行派遣軍隊進駐了萊茵非軍事區(qū),從而得到了德國軍官團的效忠。今年,德國又吞并了奧地利,一場可能會席卷全世界的大戰(zhàn)眼看就要爆發(fā)。
美國已經(jīng)陷入到了一種異常尷尬的處境中,即向出于戰(zhàn)爭狀態(tài)中的日本繼續(xù)供應(yīng)石油,又反對日本利用石油繼續(xù)著戰(zhàn)爭的擴張。
而美英法荷等西方列強在東南亞的軍事實力徒有其名,如果不向日本供應(yīng)石油,實行禁運政策,將很可能逼迫日本南下攻擊東南亞。到時,整個東南亞將會像是在沙灘上堆砌而成的城堡一樣,稍受沖擊就會迅速垮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