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你要值班一整周?就在那藏書閣?”坐在鏢局正門口的柜臺前,一個眉毛上已經(jīng)隱約能看見銀色的中年男子一手搭在書頁上,一邊翻起眼皮看了看自己面前笑嘻嘻的小矮子。
他叫老汪,鏢局的人平時都叫他汪掌柜,這人是自打有了隆安鏢局便一直跟在萬鏢頭身邊的老人。聽說他不會武功,但是曾有恩于鏢頭,所以便在這鏢局擔(dān)個閑職,幫著萬鏢頭一起管理鏢局處理一些經(jīng)營上的瑣事,而這每日看管藏書閣的人選便是由他來定的。
“你這小鬼頭平時一說到值班跑得比誰都快,怎么才上去藏書閣一天,就改了性子?”老汪一邊說一邊注意著算子章的神色,他說話時的眼神平靜無波,卻又仿佛能穿透任何偽裝直達(dá)心底。算子章不過是站在原地被他看上那么一眼,就感覺后背好似出了一層薄汗。
“我……我今天在那藏書閣發(fā)現(xiàn)了不少好看的話本,就想著多待兩日?!表斨粽乒癯錆M壓迫感的目光,算子章一本正經(jīng)地胡扯起來,“再說了,反正陸璣最近都忙著傅停舟那事兒,我就發(fā)發(fā)善心,暫時先幫他一陣子好了!”
“這樣啊?!蓖粽乒癯烈饕宦暎谒阕诱戮o張的注視下點了點頭,一臉嚴(yán)肅地說道:“不過看管藏書閣可不是鬧著玩的,你今天又是第一次擔(dān)任此職,可記得要注意些什么?”
“當(dāng)然。”算子章趕緊點頭,生怕汪掌柜反悔一般連忙說道:“既然這樣的話我就趕緊回去了,汪掌柜,把這活計交給我,您就放心好了!”
“這小子,怎么就突然轉(zhuǎn)了性,怪哉怪哉……”眼看著算子章一溜煙跑回樓上,汪掌柜搖搖頭,繼續(xù)看自己的書,沒再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蘇師兄,這些東西混合好了真的會有那么大的作用嗎?”二樓會客室,眼看著蘇奭把黑鴉血、朱砂粉還有磨成碎糜的五針草根莖一起放進(jìn)了藥臼,混合著暗紫色的花汁一同研磨混合,霍九兒忍受著空氣中復(fù)雜的氣味,略有些懷疑地問道。
“材料更多是起著加持的作用,真正起效用的還是那個陣法以及支撐它的內(nèi)力?!碧K奭回答道,抽空回頭看了她一眼,見霍九兒的眉頭從頭至尾就沒松開過,無奈笑道:“真是難得見你這副模樣,這種時候我倒寧愿你能拿出跟陸璣對打時候的那種氣勢,你看你現(xiàn)在,簡直像個嚴(yán)肅的小老頭,都不漂亮了。”
“漂亮又不能當(dāng)飯吃?!被艟艃亨絿佉痪?,一想到蘇奭剛才說的話,不免有些擔(dān)心,“這陣法應(yīng)該要一直維持到鏢頭回來吧,蘇師兄你的內(nèi)力能支撐柱嗎?要不要我?guī)湍沩斠豁???p> “你這丫頭,說話也太失禮了吧。”蘇奭沖她翻個白眼,手上的動作卻一直沒停過,“不要質(zhì)疑師兄的能力和鏢頭的決策好不好?知道你擔(dān)心,我這里還真有件事情需要你幫忙?!?p> “什么事?”霍九兒眼睛一亮,迫不及待地問道。
蘇奭手上動作一頓,回頭對她微微笑道:“馬上就是五月初一了,你和陸璣的對決搞得怎么樣了?別怪師兄沒提醒你,傅停舟可不是你平時打交道的那種三流角色,稍有大意很可能就被他鉆了空子。”
“傅停舟?”不說還好,蘇奭一提起傅停舟,霍九兒就滿肚子氣,“師兄你剛開始也沒跟我說明白,害得我緊張兮兮的,還專程跑去云喜樓找了宋漺,結(jié)果搞半天就是個偷花的,沒勁沒勁!”
“什么沒說明白?”蘇奭一臉茫然地回頭去看她,問道:“那你之前以為他是要干嘛?”
“我!”霍九兒被噎了一下,看著蘇奭疑惑的樣子,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好轉(zhuǎn)移話題,“蘇師兄,既然那個傅停舟只是想拿盆花,沒必要這么興師動眾吧?現(xiàn)在這個時期,我看我們還是把精力放在鎮(zhèn)壓邪珠上好了?!?p> “你呀,實在是太在意這件事了?!碧K奭搖搖頭,這下子是徹底放下了手里的藥杵,轉(zhuǎn)頭看向霍九兒,表情頗為正經(jīng),“你可知道,傅停舟要去宋府拿的,是什么花?”
“……什么花?。俊?p> “夜明珠?!?p> “夜明珠?”霍九兒重復(fù)一遍,表情奇怪,“夜明珠是花嗎?”
“不是你想的那個夜明珠?!碧K奭解釋道,“宋家老爺上月得了一株珍貴無比的名花,便是那夜明珠,聽聞那花一到夜晚燈芯便會發(fā)出異光,宛若滿月遍地清輝。當(dāng)初來我們鏢局雇人的宋管家說過,因為夜明珠此花太過珍貴,宋老爺一直將其放在自己最疼愛的兒子宋漺的臥室里,就連澆水等事都不假他人之手,交給宋漺親自為之,其珍貴程度可見一斑?!?p> “可就算這樣,不也就是盆好看的花嗎,那傅停舟至于冒著生命危險去奪花嗎?”霍九兒不大理解。
“他人的想法我們管不了,總之,我跟你說這些的原因就是想告訴你,傅停舟的目標(biāo)不是一盆普通的花,況且事關(guān)你和陸璣的對決,認(rèn)真還是該認(rèn)真起來的?!?p> “知道了,那你先忙吧?!毖垡娭K奭都把自己逼到門口了,看著他那張笑瞇瞇的臉,明顯就是不想讓自己再把精力放在邪珠上面了,霍九兒在心里撇了撇嘴,倒也沒讓他為難,主動開口離開了。
等霍九兒出了門,蘇奭臉上的笑容便淡了下來,他回頭看去,桌案上還放著磨到一半的銅藥臼,地上是兩只被放干了血四肢僵硬失去生氣的烏鴉還有光禿禿的紫茉莉和五針草。
眼前的一片狼藉正如蘇奭此時的心情,他握緊拳頭,像是努力壓抑著某種不安一樣,下定決心,再次朝桌案前邁開腳步。
如今萬鏢頭不在鏢局,自己便是家長,若是連我都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這邪珠肯定撐不過朔月之日。
空蕩蕩的會客室內(nèi)很快便再次響起藥杵研磨的聲音,不知過了多久,房間內(nèi)傳來一聲淺淺的嘆息,聲音很輕,似乎剛發(fā)出來就瞬間消散在空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