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國潼江府錦城。東城是人間富貴花,住的是官員富豪,街市繁華似錦。西城是被灰暗籠罩的舊城,除了靠街市的屋宇還有點繁華的影子,小巷里一片破敗。
秋天的傍晚還有些冷,楓林街的八方客棧,普通的兩棟舊樓,是西城最大的一家客棧,生意興隆,一點也沒受這冷意耽擱。因著今日潼江府尹周大人府上娶親,賓客們自是在府里與主家同樂,晚上來不及趕回的也會住在府里。有些護(hù)送賀禮的鏢師們就住在了各家客棧。
客棧大堂,守著柜臺的胖老板眉開眼笑,拿著筆在賬本上添著字,這一年過去了大半,生意跟這早上的天氣一樣清冷,一直只夠簡單度日,到是沾了別人家喜事的光。
從門口來七位壯士,均是穿著灰藍(lán)色麻衣,背著長刀,外披輕甲,他們走到靠角落的桌子坐下。為首的一位約四十左右,目光如電。環(huán)視了大堂一圈,確定沒什么異常,在桌上放了一腚銀子,說道:“掌柜的,上五十個包子,三斤牛肉?!?p> 胖掌柜更開心了,走過去拿好銀腚應(yīng)道:“誒!客官您等著,馬上去給您做。”轉(zhuǎn)過身去張羅。
靠門邊的一桌是西城的貨郎們,白天在富貴的東城里做做小買賣,晚上再回到這灰暗的西城來,他們像西城的眼睛,帶來了東城的繁華一角。
“今日可真熱鬧,這么大派頭,我可是幾十年來頭一回見。大老爺這婚禮辦的,怕是夠咱全城的人一年的生活了?!?p> “可不是嗎!我昨個就在東邊看著,整一個時辰那迎親車隊都沒走完。這車隊一邊往前走,一邊灑銅錢,我喝酒的錢就是昨個撿的。”
“誰不是呢!我到愿意老爺們天天娶妻,那我天天有酒喝?!?p> “這娶的是哪的仙女呀?要這么大陣仗!花的這些銀子,一百房媳婦都能娶回來了!”
“人家娶的是金鳳凰?!闭f完后端起酒喝了一口,吊了會大家的胃口,繼續(xù)說道:“這娶的不是仙女,是那天上的鳳凰,皇城來的郡主。這大老爺以后就是大大老爺嘍!”
這時,客棧外走進(jìn)一位姑娘,著一身洗的發(fā)灰的黑衣,腰上懸著一把劍,頭上戴著個斗笠。這位姑娘進(jìn)門后摘了斗笠,大家說話的聲就靜了下來。
在西城的都是苦人家,大多臉色發(fā)黃,灰頭粗衣,一年到頭也難得看到幾個標(biāo)致人物。進(jìn)來的這位看起來約十七八的年紀(jì),雖然穿著打扮普通,可五官秀麗,皮膚白皙,頭發(fā)在腦后簡單的扎了起來,垂在腰間,身形很是單薄了些。她手上拿著一把劍,隨處鐵匠鋪里可以打出來的那種,背后背著一口箱子,槐樹木打的,一尺見方,看的出用了很多年。她應(yīng)該不愛笑,眉頭雖然沒打皺,但眼睛像是有水潭在里邊,似乎有很多心事。
可她走到柜臺前,掛一個和氣的笑,那雙潭水般的眼睛很沉靜,聲音清凌凌的:“掌柜,一間上房”
胖掌柜的看過不少走南闖北的人。一個小姑娘拿著劍獨身行走,看她風(fēng)塵仆仆的樣子,不會是看了幾本話本就敢圖新鮮闖江湖的,一定是有什么事來辦,并且有本事辦事的人,不然在這世道,她等不到風(fēng)塵撲面。不知是不是錯覺,她還向鏢師的那一桌看了一眼。
心里咯噔一下,別是在他的店里出什么事,但轉(zhuǎn)念一想:鏢師們的賀禮已經(jīng)送到,出不了什么大事。遂放下心來,還是那個眉開眼笑的樣子,說道:“客官是外地來的吧!這長途跋涉的,餓了吧?咱們店里的燈影牛肉、樟茶鴨子、墨魚頭、清蒸江魚都做的地道。”
“行,一葷一素,掌柜看著安排,端到我房里?!彼岩恍‰脬y子放在了桌子上。
胖掌柜收好銀子,拿起筆在賬本上記了幾筆,喊小二領(lǐng)客人去天字二號房間。心思都在怎么隔開鏢師與女客,讓他們的房間盡量隔遠(yuǎn)一點。
這里,旁邊的簾子掀開,老板娘端著牛肉與包子到角落鏢師的桌子上,拿肩上的布巾擦了下手,笑著回道:“來財告假三天,明天才來,你又忘了。小娘子跟我來?!?p> 等看不見這位女客了,大堂的酒客們才又聊起來了。
本地貨郎與掌柜熟,知道他們店的情況,比起不會有交集的漂亮姑娘,更關(guān)心鄉(xiāng)親的事,問道:“來財家里這么困難,有啥事能耽擱三天,上次腿傷成那樣都沒舍得休息?!?p> “哎!他哥沒了,年紀(jì)輕輕的,以后他還得顧著他哥的兩個孩子,這可怎么過!他哥做了這么多年的車夫,怎么會給馬踩死了。哎!”掌柜那永遠(yuǎn)的笑臉也收了起來。
貨郎們想到了自己,這世道,沒權(quán)沒勢,又有幾人不是艱難度日。也沒了說下去的勁頭,埋頭喝酒解憂。
角落的鏢師們吃完,正準(zhǔn)備回房時,門口又進(jìn)來了兩位客人。其中一位五十多,至少十天沒洗的灰布麻衣,精神頭看著比
常人好的多。另一位應(yīng)該是他的兒子,但穿著月藍(lán)細(xì)布棉衣,頭發(fā)束的整潔,五官端正,有些瘦削文靜,手里拿個長條,被布卷著,看著像個讀書人。
胖掌柜這閱人無數(shù)的眼睛沒看出什么,可鏢師中打首的那位氣息立刻變了,準(zhǔn)備過來行禮,右腳剛有前行的起勢,那位麻衣長者一個眼色,他就止步了。繼續(xù)帶著人上樓。
胖掌柜再次掛上招牌一樣的笑臉,招呼道:“客官里面請,是打尖還是住店!”
“住店,一間房,準(zhǔn)備六個包子一個素菜?!蹦俏晃撵o的年輕人說完后,胖掌柜向廚房交待好,托熟悉的貨郎看著店,自己帶著兩位客人去房間。
另一邊老板娘帶著女客邊走邊拉著閑話:“咱們店里別的寶貝沒有,可這吃的可一點不比大酒樓里的差。那東邊的月仙樓里,就是東城里最大最出名的那家,一頓飯得二兩銀子的,他的廚子跟咱們店的可是一個師傅出來的,菜還沒咱們廚子做的地道,小娘子可得多嘗嘗?!?p> 這說著就到了房間門口,老板娘打開房門,繼續(xù)說著:“這房間打掃的干凈,小娘子放心住,缺啥跟我說?!?p> “好嘞,勞大娘費心了!”
這位女客是吳嫦,號稱財命天師,看不順眼的叫聲黑無常,有所求的敬聲吳天師。她溝通陰陽界,做的是從妖魔鬼怪手上搶命的買賣,一手交錢,一手換命,錢到晦除,信譽是極好的。
可另有江湖傳言,得罪了她的必會有怨魂纏身,傳言不知從哪處起,可漸漸的,凡事江湖中消息廣的,都這么說,她這黑無常的名號也叫實了。
吳嫦把箱子與劍放在桌子上,走到窗邊倚靠著。這會天漸漸黑了,遠(yuǎn)遠(yuǎn)的依稀可以看到東城的高樓,燈籠一個個的亮了起來,給雕樓畫棟的屋宇披上了一層金砂。入夜路上的行人不少,太遠(yuǎn)了,看不太清。
她靜靜的看了會,不知怎么的,想到了豐都城,豐都的鬼市也是這樣亮如白晝,熱鬧的不像鬼地,有眾多的酒樓賭檔胭脂鋪,三五不時街上還有耍把式、演戲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