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才過去不久,不知道為何冷的這樣早。梧桐樹葉也落下來了,一陣秋風(fēng)吹起紅葉片片翻風(fēng)。遠方的有些烏云,似乎正在被風(fēng)往東邊刮。
八方客棧冷清了不少,有的遠來客已經(jīng)離開了,之前來客棧喝酒的貨郎們可能生意不好,也沒意外的喜錢可拿,都沒有來喝酒。
整個大堂兩桌坐了客人,靠著進門處的吳嫦,吳嫦成天與非人打交道,不與江湖人交集,仇人可沒有活人,不用擔(dān)心背后突然砍來一刀。她靜靜的等著她的素面,一邊看著門外的紅葉,不知在想著什么。
靠角落坐著那對灰麻衣大伯與一身月藍的那位書生,可能是在等人,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這時一位小哥掀開簾子,麻利的端著托盤走出來,將面放在了吳嫦桌上。
“客官,您的面?!毙《穆曇粑?,他眼眶微紅,面色黑中微青,背有點駝,他仿佛被深重的重擔(dān)壓著。
吳嫦看著小二說道:“你是來財吧!聽老板娘說過你,可有什么難處,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嗎?”
這位小二的臉上,明顯面帶晦氣,粘染頗深。昨天聽老板娘說小二家里剛沒了哥哥,怕是與此有關(guān)。她想到了昨天那位郡主新娘,不知是否有關(guān)聯(lián),那位新娘怨氣很重,若都是出于一脈,晚了不知會死多少人。
吳嫦得感謝她那張臉,她的眼睛像有水潭在里面,當(dāng)她看著你時,仿佛不由自主的就會去相信她說的話。
實際小二家里不是死了一個人,是兩個。他哥哥沒了后,他嫂子傷心過度,轉(zhuǎn)個身就去上吊了,留著兩個才剛會說話的孩子都沒管。
他才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鄰居們實在看他可憐,幫著把兄嫂的尸骨收斂了。如果放在平時,他未必會輕易就相信了一個陌生女子的話,即使她看著很可信??蛇@時,他也很是倉皇無助,或許真的是老天爺可憐,派了神仙來救他呢!
他想到這里,仿佛看到了希望,當(dāng)下眼淚就流下來了。但他看著吳嫦,對方也是跟他差不多大的女子。他驚醒過來,別人是好心,但日子是自己的,別人心善,能接濟他一時,可他有一輩子要過,如果從一開始就軟弱了,他以后存了僥幸,更難堅強的把日子過下去。
他抬起胳膊擦干眼淚,對吳嫦說道:“哪家沒點難處,熬一下就過去了?!?p> 吳嫦道:“你們家是不是有匹馬,我這來時是借乘的商隊的馬車,回去想自己騎馬,你們家的馬可否賣與我?”
小二心里有些感動,說道:“這馬擔(dān)了人命,是不吉利的,我知道你心善,但這馬是真不吉利的。但嘴上是推遲,可心里還是有那么點期盼,如果馬賣了,有一段時間都不用擔(dān)心生計問題了。
吳嫦搖搖頭,說道:“你別擔(dān)心,我會武功的,這馬傷不到我?!彼D了頓再次說道:“你等且等我一會,我把面吃完就和你一起去看看馬?!?p> 小二看了看掌柜,他正在上工,不好離開了。
那位胖掌柜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說道:“沒事,你去吧,我看著?!?p> 在離小二家中還有數(shù)十丈時,吳嫦看到前方暴漲的怨氣,越到這里越陰暗。原來,她之前看到的并不是烏云,是濃重的怨氣集聚在一起,靠近怨氣的地方被烏云遮去了光線。
周圍鄰居們正收著晾曬的衣物。小二也喃喃道:“這是要下雨了!”
吳嫦加步腳步,越走越快。小二都有些跟不上,但他沒說什么,加緊跟上。這姑娘可能是怕淋雨。
幾息之間吳嫦到了宅院前,小二趕了幾步才跟上前,氣喘吁吁,有幾分好奇又有幾分擔(dān)憂的問道:“您怎么知道這是我家呀?”
吳嫦一臉凝重,皺了皺眉,沒有回他的話,反而問道:“你早上出來是可有什么異常。”
小二原本還沒只覺得天氣不好,聽著天嫦的語氣也覺得詭異起來。他回道:“我天剛亮?xí)r去客棧上工,準備早上的活計。那會還沒有這么大的風(fēng),也沒有這么暗,這是怎么了?!?p> 吳嫦全神貫注的看著前方,依舊沒有回他。小二著急,準備推開門進去,吳嫦一把攔住他,并將他推后。
她抽出腰間的劍,將手劃破,本是一柄普通的三尺青鋒,粘了血后泛出寒光,吳嫦向前狠狠一劈,門哐一聲破開,一聲非人非獸的聲音炸起,似哀嚎又似恐笑。她的劍明明是很用力的劈了出去,聽聲音應(yīng)該是傷到了什么的,可除了門栓斷了,院子里什么都沒有。
吳嫦緩緩的走了進去,小二也被那聲音嚇到了,他不敢一個人待在屋外,也隨之走了進去。
除了剛剛的怪聲過后,院子現(xiàn)在非常安靜。小二覺得靜的有些怪異,這時的宅子密集,時常聽到鄰居家里說話,他在靠近家里的路上還聽到街坊們一邊收衣,一邊聊著,現(xiàn)在靜的什么聲音都沒有了,他的心崩了起來,在砰砰的跳,仿佛跳了嗓子眼。
突然,聽到了小孩的哭聲,平時沒什么,這會嚇了他一跳,他一把抓住了吳嫦的手臂。但馬上想起來男女授授不親,放了開來。
吳嫦回頭看了他一眼,有安撫之意,心靜了下來。
吳嫦繼續(xù)向前走,并問道:“哭的可是你侄兒?!?p> “哦!是!是的!”小二剛剛心崩的太緊,侄兒之前也不是他照顧,一時竟然沒反應(yīng)過來是自己房間里傳來的。
“你跟在我身后。”吳嫦再次說道。
吳嫦感受到了屋里有個陰冷的東西,也可能不是東西。
她在懷里拿出一張符,拿符的是自己血還未干的手,將符染了些紅色,她把符給了小二。自己將劍隔于前方,推開了屋門,堂屋里暗的只能勉強看到桌椅。
吳嫦順著孩子的哭聲鎖定了左側(cè)的房間,那個東西就在房間里。房間門緩緩的自己開了,一位婦人坐在里面,看著旁邊的孩子,在哭的是大一些的那個,小的那個反而看著女子在笑。
小二嚇的坐在了地上,還絆倒了旁邊的椅子,手指指著那位婦人,顫抖的說不出話。
那婦人嘴里說著什么,但沒有發(fā)出任何聲音,她越說越急。
吳嫦反而收起了劍,吳嫦走近了幾步,走到那婦人面前,看清了她的嘴型,她說的是:“我舍不得我的孩子,他們怎么辦!他們怎么辦!”小些的那個孩子看了看婦人,也哭了起來。
吳嫦說:“不要留念,你的陰氣會害了她們,你走吧!”
只可惜,留念塵世的魂靈不是她的三言兩語能勸走的,甚至可能聽不到她說的話。她本明白,可還是心懷不忍,很多逝去的親人會念念不舍,不愿離去,這種心愿她哪忍打破,可終究還是活人重要。
吳嫦拋出三張符,嘴里念道:“地藏閻羅,八方鬼殿,祭滿天之諸神,破世間之塵緣,去!”
那婦人的身影漸漸隱去,滿屋的陰暗也揮去了一些,但還是沒有恢復(fù)清明,吳嫦知道,接下來的東西才狠角色。
剛剛婦人看了一下角落。吳嫦向那里走了幾步。
小二這時也扶著桌子站起來了,他走向吳嫦,對吳嫦說道:“這是我嫂子,她是顯形了嗎?她這是舍不得......”他還有些顫抖,余下的話他沒有說出來。如果嫂子舍不得孩子,怎么會就那么上吊了,她沒想過孩子們這么小,要怎么辦嗎?可人都沒了,又是當(dāng)著孩子的面,他怎么說的出口。
吳嫦走到角落看了看,那是一個工藝繁復(fù)的箱子,與屋內(nèi)的擺設(shè)格格不入。這箱子光是木料就不是一般人家買的起的,加上這雕工,能擁有它的非富即貴。
但個箱子上嵌的花樣不像是現(xiàn)在會用的,富豪官紳家的公子千金們向來推崇名家畫作,大多會將當(dāng)世名家所作的花鳥樹竹雕嵌在家具上。但這個箱子如果她沒看錯的話應(yīng)該是五十年前的,可這么新,這得有又大的怨氣!才能將歲月都停滯。
她心里咯噔一下!這種紅木與雕工她昨天見過,如果沒看錯的話,應(yīng)是與周府尹家的梳妝臺是一樣。
吳嫦轉(zhuǎn)頭向小二問道:“這個箱子是哪里來的?”
小二正在給兩個孩子擦眼淚,聞言回想了一下,說道:“這就前幾天哥哥拿回來的,那家是嫂子生辰,哥哥送給嫂子的。那天哥哥做了一筆生意,拿了不少銀錢,給家里很買了一些吃食。還帶回了這個箱子。”
吳嫦再次從懷里拿出兩個符,將手指擠了擠,粘上些血,交給小二,囑咐道:“你給兩個孩子都貼身放好,不可離身。這個箱子怕是有些問題,現(xiàn)在搬出去燒掉?!?p> 吳嫦與小二燒完箱子。又讓小二領(lǐng)她去看了看馬車,這是那種拉柴的馬車,四周沒有車箱,只有一個平板。她一寸寸的看,車板子上有不少紅印,當(dāng)時拖過的家具不止兩樣。她再次問小二:“家里除了這個箱子還有哪些新置的家具。”
小二偏頭想了一下,這箱子是他當(dāng)天一起搬的,當(dāng)時車上只有這一個。他遂搖了搖頭。
吳嫦明白,這別的家具怕是哪那個梳妝臺一般,去了別處。她向小二告別,支付了買馬的銀子,牽著馬回到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