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李恣帶著夏念君脫險，占梧松開緊握葉華腕上的手，轉(zhuǎn)而改為環(huán)住他的腰，抱著他一路蜻蜓點水，在一處不知名的岸邊輕松著陸。
葉華脫離他的懷抱，抬頭直視他的雙眼，不再刻意偽裝成男音，以原本略微沙啞的女音問他，“你什么時候知道的？”認真詢問的眼眸亮晶晶，蘊含著整片星空。
“羊腸道見你時。”
葉華默然，自己還耍著小聰明暗自慶幸，像小丑一樣拙劣地演著戲，實在好笑?！罢嘉?，你我之間無未了之事，芍藥谷欠你的情芍藥谷自會還清，我們各自珍重吧?！?p> “夏昭華，你就是這么想的！”占梧的怒氣從船上一直壓抑到現(xiàn)在，聲音不由得大了許多。
“早已經(jīng)沒有夏昭華這個人了，現(xiàn)在站在你面前的是葉華，是滿身傷痕，在戰(zhàn)場上摸爬滾打了三年的男人。你既已認出了我，想必見過我面具下的臉了吧?！比~華一把脫下面具，露出令人作嘔的傷疤，“你看看我這張臉，是你認識的夏昭華嗎？”
占梧滿肚子的氣消失得無影無蹤，他伸出有點顫抖的手，想去摸一摸她臉上的疤痕，卻把她嚇得后退了兩步。他的聲音低沉得可怕，“疼嗎？”
葉華一怔，眼眶有點泛紅，幸好低沉的夜幕掩飾了她的不自在，“已經(jīng)忘了?！?p> 他上前把她緊緊抱在懷里，不顧她的掙扎緊緊抱著，“不會了，以后再也不會了?！?p> 葉華停止了掙扎，低低地說，“占梧，現(xiàn)在說什么都太遲了，我放過你，你也放過我吧。”
占梧咬牙切齒地說，“你想都別想?！?p> 葉華伸出手指抵住他的心口，輕柔地將他推開。她若是用力掙扎他可以繼續(xù)將她禁錮住，但這樣的溫柔他卻無法抵抗。她解開腰帶，在他面前一層一層地剝掉束縛，以初生的姿態(tài)站在他眼前。月光從云層里偷偷探出一雙眼睛，朦朧地將她籠罩，她身上一道道交錯的傷痕無所遁形，除了大面積的燒傷外，還有這些年戰(zhàn)場上留下的刀劍棍棒傷痕，一切毫無保留地展現(xiàn)在他眼前。
“你看看我這張臉這副身子，好好看一看，這是你認識的夏昭華嗎？這是任何人見了都會唾棄的容顏，你心中那個美若天仙的昭華公主早就死了?！?p> 占梧撿起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細心輕柔地給她穿上，“不管你變成什么樣子，你都是我心中的那個人。你如果在意這些傷疤，我?guī)闳フ野舶玻瑸槟沆畹??！?p> 葉華像看怪物一樣看著他，“你沒吃錯藥吧，三年前我放下公主的尊嚴求你愛我，你當時是如何答復我的你忘了嗎？你說此生絕不尚公主。現(xiàn)在你在我面前裝什么深情款款，是夏念君不能滿足你了，還是嫌我沒在大火中喪生礙你眼了?！?p> “我錯了，是我錯了，你不要說氣話了好不好?！?p> 葉華重新戴上面具，語氣冷了下來，“不管你現(xiàn)在有什么目的，我都不想奉陪?！?p> “我們先離開這里，找個地方落腳，今天這伙人的目標不管是你還是我，都不會善罷甘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在這件事情沒有了結之前我不會讓你離開我半步?！?p> “那我告訴你，如果目標是我，我自己可以解決；如果他們要殺的是你，拜托你離我遠遠的，不要拖累我?！?p> “那我也告訴你，救命之恩的報答便是你我一起查明這起刺殺事件，事情不了結，你不能離開我。”
葉華對這樣軟硬不吃的占梧束手無策，她見過他各種模樣，唯獨沒見識過這么無賴的一面。
岸邊四周是一片密林，深夜不宜貿(mào)然進入，占梧在附近撿了些干柴起了火堆，又從江里撈出兩條肥碩的鯉魚，架在火堆上烤熟。他將其中一條賣相較好的魚遞給葉華，“吃完休息一會兒，天亮好趕路?！?p> 葉華不再客氣，接過烤魚就吃上。沒有撒上調(diào)料的烤魚帶著一股子濃重的腥味，占梧剛咬了一口便皺眉，轉(zhuǎn)頭見她吃得面色無異，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說不上是什么滋味。她是嬌聲嬌養(yǎng)的金枝玉葉，穿的是錦衣華服，吃的是山珍海味，何時連這種普通人都難以下咽的無色野味都吃得津津有味。
“別吃了，等天亮進林子摘些野果?！?p> 葉華咬了一大口魚肉咽下，“不必麻煩，我吃著挺好。”
占梧也不知道自己在氣什么，一把搶過她手里的魚，“我說別吃了?！?p> 葉華原本就不餓，見魚被搶走，無所謂地聳聳肩，合衣躺在離火堆不遠處，閉眼休息。
占梧隔著火堆靜靜地坐在她對面，火光映照下，她臉上的面具顯得更加冰冷，無端生出一股肅殺之氣。他起身繞過火堆，走近她身邊，脫下外袍蓋在她身上。
葉華雖然閉著眼，但并未睡著，習慣性保持警惕的姿態(tài)，在占梧靠近的一瞬間，她全身繃緊，蓋著的外袍上殘留著他的溫度和氣味，徹底地將她的腦子攪成了一團漿糊。
兩人就這樣相安無事地度過了第一個晚上，葉華拿下身上的外袍遞給他，“謝謝。”她以為她會一夜無眠，可昨夜不知何時，伴隨著他的氣味，她感受到久違的安全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一覺到天明。她蹲在江邊，拆下面具，清澈的江水里清晰地照出一張無比丑陋的臉。她摸著臉上的傷疤，想的卻是要盡快找到阿藥，否則瞞不了幾天了。
占梧見她許久沒有動作，又見到一旁的面具，不想讓她過度在意臉上的傷，開口打斷她的思緒，“走吧。”
葉華隨意地洗了臉，重新戴上面具，與他并肩入密林。
占梧好像天生具備各種技能，上得了戰(zhàn)場，入得了朝堂，他也能在密林里輕松地辨別方向，找出一條相對好走的路。他每走一小段路總要回頭看看葉華，起初還擔心她不適應，特意放慢了腳步等她，卻發(fā)現(xiàn)她又超乎他的意料。她的行動干凈利落，緊跟著他的腳步，完全沒有拖泥帶水。
披荊斬棘行進了大半天，叢林依舊茂密，沒有即將到達出口的跡象。他們各自靠著一顆大樹休息，占梧拿出剛剛摘下的野果，拋給她。
“看情形這片密林不小，我們可能要耽擱兩天?！闭嘉鄰囊豢么髽渖舷聛?，見她吃完了果子，隨手又丟過去兩顆。
葉華隨意在身上擦擦，又咬了一大口，點點頭，應了一聲，“嗯?！彼呐袛喔嘉嘁粯樱麄兊姆较驘o誤，按他們的腳程，最多還有兩天便能走出密林。
占梧吃了一口同樣的野果，酸澀的滋味溢滿口腔，他忍著沒吐出來。“抱歉，我不知道這果子沒成熟，我去摘點別的?！?p> 葉華已將野果吃完，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碎屑，“無妨，能果腹即可，走吧?！?p> 占梧看著她的背影，眼神復雜，再上路時，碰上野果他都先嘗一口才摘下來。
夜幕降臨時，他們找到了一個小空地，占梧照例生起火堆，把獵殺的野兔剝了皮放在火上烤。這次他特意摘了一些酸甜的野果，把果汁當成調(diào)味料抹在兔子上，雖然味道依然不是很好，但為了補充體力，只能忍一忍多吃幾口。
葉華背靠大樹看著面前這個全京城姑娘的夢中情人，那些她以為早已遺忘的記憶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