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澤驛站的那一場大火燒了整整一夜,在寒冬黑夜里,火光映紅了半邊天,將驛站里的所有人所有物件燒成了灰燼。
待火勢退去,陸書帶著人從廢墟之中挖出了三具女尸,其中兩具已燒成灰燼,無法辨認身份,只有其中一具身著冰蠶衣,還能看出冰蠶衣下火紅的衣著,只不過臉也被燒的只剩下一團黑骨。
陸書不忍地感慨,“管你生前如何風華,死了還不是什么都沒了,何必呢?!彼麑χI(lǐng)兵之人問道,“將軍,既然人都已經(jīng)死了,就讓她在西夏的土地上安息吧?!?p> “不行,主子說過,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話音剛落,他就察覺到一股極度危險的氣息,這股氣息壓制得他再也不敢動一下。不僅僅是他,在場的所有人都察覺到了這股威壓,連陸書這種不懂武藝的文人也察覺到危險。他哆哆嗦嗦地問,“將……將軍,怎……怎么了?”
驛站的殘垣上不知何時出現(xiàn)了一個墨色的人影,只是冷峻肅穆地站在那里,讓所有人都不敢輕舉妄動。
領(lǐng)兵之人僵硬地轉(zhuǎn)過身,待看清來人的面容,他恨不得立即轉(zhuǎn)回去,然后直接裝昏。他的雙腿在打顫,廢話,只要經(jīng)歷戰(zhàn)場之人,沒有誰見了墨衣神將還能不抖的。“神……神將大人……”
“你燒的?”占梧的聲音冷到極點,比起北陵的冰天雪地還要冷上數(shù)倍。
那人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亦不敢答話,一陣寒風吹過,吹出了一身冷汗。
占梧轉(zhuǎn)眼就來到他面前,手掐住他的脖子,“你該死!”
他連掙扎都來不及,直接咽了氣,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滿是驚懼和不敢置信。
其余的士兵均府著身,大氣不敢出。墨衣神將,對西夏百姓來說,是救苦救難、風姿卓絕的驚世戰(zhàn)神;對敵軍來說,他是殺人不眨眼,令人膽戰(zhàn)心驚的索命閻王。
陸書更是直接被他嚇得跪在地上,絲毫沒有文人的氣節(jié)。看著剛才還生龍活虎的人瞬間死在自己眼前,他內(nèi)心極度害怕,哆哆嗦嗦地求饒,“大……大人……不,不是……不是我放的火……”
占梧沒有看他一眼,他環(huán)視了一圈,聲音依舊平淡得聽不出一絲起伏,“還有你們,都該死!”
陸書抬起頭,還未意識到發(fā)生了何事,周圍已經(jīng)沒有一個站著的人了,連同他的隨從,跟那些東照的士兵一樣,無聲無息地躺在地上。他忙不停地磕頭,“饒命,大人饒命!火真不是我放的,我試圖阻止過他們,為此還被他打傷了,請大人明察?!?p> 占梧站在他面前,伸手輕撫他胸前的一道劍氣,語氣變得溫柔,“是她傷的。”
陸書忙不迭地點頭,以為他口中的她是他,怎奈他語氣一轉(zhuǎn),“可惜距離遠了些,沒殺成。不過沒關(guān)系,我替她補上?!?p> “大人……饒……饒命……”陸書被他掐住脖子,啞著嗓子,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大人……下臣勸……勸過公主……”
占梧松了手,“哦?你勸她什么?”
陸書扶著脖子,揉著喉嚨,不停地咳嗽。聽到他的問話,忍著難受回答,“下臣勸過公主離開驛站,也求過那位將軍不要放火,可公主寧愿喪生在大火中也不愿聽下臣一句勸?!?p> “她那樣的性子,豈會聽你一個賣國投敵之人的話?她沒能殺了你,心里肯定很懊惱?!?p> “大……大人……”
占梧走到燒焦的尸體旁邊,眼神定在那具紅衣女尸身上,陰惻惻地問,“你說這具尸體是她?”
陸書跪在一旁,不敢回答。
“說。”占梧沉下聲,聲音冷的不能再冷。
“下臣……下臣親眼看著公主和她身邊的兩個丫頭躲進房間,當時她身上正是穿著這件紅衣,套著水火不侵、刀劍不入的冰蠶衣,一直到大火燒盡,她也沒有出來,直到下臣找到了這三具女尸……”
他越說,占梧的臉色越難看,以至于他說到后面自動消音,他有預(yù)感,他如果再說下去,今日必定命喪于此。
占梧蹲下身,細細地觀察那具女尸,半晌之后,他靜靜起身,“我暫不取你性命,你就在她們面前跪著吧,自有人會收拾你?!?p> 陸書自以為自己躲過一劫,規(guī)規(guī)矩矩地跪在女尸旁邊,只要能保住一條命,他倒是跪得干脆,跪得無怨無悔。
占梧背著手回到殘垣上站立,眼神望向遠方,小玖,我知道那不是你,可你現(xiàn)在到底在哪里?
第一個回到承澤驛站的是十三,當他看到毀于一旦的驛站時,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當他跌跌撞撞地跑進驛站,看到一地的尸體,看到一個人對著三具燒焦的尸體安靜地跪著,看到殘垣上那道熟悉的身影,“主子,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給你傳了密信,讓你寸步不離地守在她身邊,你去了哪里?”
十三一臉茫然,“屬下并未接到主子的密信,小姐識破了東照太子的陰謀,讓屬下去給東君揚報信,屬下這才離開的?!?p> “她身在局中,當局者迷。你跟在我身邊這么多年,難道也看不出這一出調(diào)虎離山?再者,她身邊怎么能離人?除了她自己和兩個丫鬟,你們還給她留了誰?”
“小姐呢,她出了什么事?”他指了指地上跪著的陸書,“這個人又是誰?”
“他,呵,賣國背主之人,正在懺悔自己的罪過。”
十三走近,看到三具女尸,看到熟悉的衣物,他不禁后退了好幾步,難以置信地問,“這是小姐?不,不可能,小姐聰明機靈,足智多謀,即使遇到危險,她也能全身而退,怎么會……怎么會……”
顯然他的問題占梧回答不了,他氣急敗壞地揪起陸書的領(lǐng)子,“你說,你給我詳詳細細地說清楚,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陸書跪了一天,本來就已經(jīng)快要昏厥,被他這樣一個拖拽,差點沒直接背過氣去。他就著他的手支撐住自己無力的雙腿,把事情從頭到尾簡潔地敘述一遍。在這里不得不感嘆,文人果然是文人,他避重就輕,言簡意賅,三兩句把整件事說的清清楚楚,不需要再費口舌說第二遍。
十三的手一松,他便滑落坐在地上,又有一場劫后重生的錯覺。
占梧涼涼地看了他一眼,“想要命,便跪好。”
陸書心里一顫,硬逼著自己重新跪好,沒了兩條腿總比沒了一條命強。
十三想一掌打死陸書,卻被占梧阻止,“他要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有人會收拾他,不用著急動手?!?p> 于是三具女尸的身旁又多了一個跪著懺悔的十三,他在自責,怪自己沒保護好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