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變故,紫一一與南竹翁均愣了,紛紛看向月樓無仙。
只見月樓無仙也學著猴兒精“嘿嘿”一笑,突然道:“還你!”說罷,劍指一點喉嚨的水突穴,就聽嘴里“撲”的一聲,一顆丸子般大小的水珠從他口中噴出,直打對面的猴兒精。此一招并非什么絕世神功,看猴兒精輕松躲過,月樓無仙道:“你個猴兒精,還真是夠精的,白白浪費了我許多表情?!?p> “哼哼……”猴兒精冷笑一聲道:“這茶里的毒你還當是之前那酒中的污穢之毒么?這‘萬蠱蝕心’之毒應當是腦如萬千蟲蟻咬食,奇癢奇痛難忍;心中如煮鍋沸水,炙熱如生吞燒炭。方才見你額頭冒汗,苦不堪言,這反應倒是沒錯。若不是你多口說道不適,我還真無法發(fā)現(xiàn)。”
月樓無仙緩緩起身,而后拽起跪在地上的紫一一,嘆口氣苦笑道:“這可真是應了那句‘禍從口出’啊?!闭f罷,撒開握著紫一一的手,對她道:“一一,躲開一旁,今日里我就滅了這兩個妖孽,以作結尾文章?!?p> 一旁的紫一一此時還能說啥?兩邊都想幫,但兩邊卻都幫不得,只得眼巴巴地看著,等著這場惡斗拉開帷幕。
月樓無仙緩緩抬劍指,背后風影劍緩緩抽出,懸掛半空。
那猴兒精歪著腦門兒,輕輕拍了兩下,從耳朵眼里掉出一根繡花針。握在手中,喊了聲:“大!”就見那繡花針變換為一根兩頭略粗,當間稍細的鐵棒。
月樓無仙看罷,吃了一驚:“你這猴兒精,莫非連那斗戰(zhàn)勝佛的如意金箍棒也弄到手了?”
猴兒精搖搖頭道:“那如意金箍棒乃當年大禹用于測量海水深淺所用的定海神針鐵,而我所用的也不會差到哪兒去,乃是春秋魯班升天歸位后,丈量天地的量天尺?!?p> “好好好!”月樓無仙點頭道:“這還有點打頭?!闭f罷拉開架勢,挺劍一攻而上。這一劍沒半分花哨,至上而下,直劈猴兒精。
猴兒精橫棒過頭,接下一劍,轉而對身后的南竹翁道:“您老快走,待我收拾了這小子,再帶一一師妹去尋您?!?p> “好!”南竹翁點頭道:“好個乖巧的猴兒,倘若今日你我度過此劫,他日這天下江山,有我的就有你的。老夫去也!”
說罷一聲“老夫去也”,就見南竹翁往左側一閃,向桌子上的一面銅鏡躍去。
月樓無仙見狀,哪肯就此放過?大吼一聲:“老妖哪里走!”先對猴兒精佯攻一劍,趁猴兒精側身躲閃之際,就見風影劍脫手,劍指沖南竹翁一甩,以劍化箭,直射南竹翁。
那猴兒精心知月樓無仙決計不會放過南竹翁,早有準備,左手撒開,右手單手持棒,橫掃而去,只聽“當啷”一聲,風影劍被擊到半空。再看南竹翁已躍入銅鏡,是蹤影全無!
此時情況混亂,但紫一一卻是轉悲而喜,第一是月樓無仙原來并沒中毒,第二是自己的義父已是全身而退。不由得心頭一松,退到一旁靜靜觀戰(zhàn)。
月樓無仙可高興不起來,眼睜睜地看著這千年成精的天竺鼠妖又逃了,這一走,日后又要上哪兒尋他?不由得是恨得牙癢癢,一指猴兒精道:“今日里是走了他的,饒不了你的!拿命來吧!”說罷,挺劍直刺猴兒精上中下三路。猴兒精雙手交替,急轉手中鐵棒,一個大舞花撥開三劍,同時后躍,穩(wěn)住心神。
這三次交手,猴兒精一直處于被動,眼見南竹翁已逃,這才放下心來,轉守為攻。上挑一棒,奪月樓無仙雙目,乃一虛招,接著中路橫掃,棒打月樓無仙小腹。這猴兒精不單腦子精,身手也精,正所謂久守不如強攻,他不容月樓無仙有喘息的機會,一招未老,又進一招,鐵棒化作鐵槍,再刺月樓五仙面門,逼得月樓無仙是節(jié)節(jié)后退。這下可挑起了月樓無仙的斗志??谥薪辛寺暎骸昂茫 碧摴ヒ粍?,借勢轉身,與猴兒精調了個位置,接而背沖大門往后一縱身,灑脫地躍出門外。猴兒精鐵棒往后一背,追了出去。站定腳一看,他已是懸浮在山崖外的半空之中。
月樓無仙看著猴兒精手中的鐵棒,只道是那鐵棒又粗又重,不及風影劍靈巧,心生對策。
猴兒精腳下升起一股旋風,飛了過去,提棒便打。
月樓無仙躲過棒頭,用劍尖專挑那握棒的手。猴兒精只得雙手往后撤,月樓無仙的劍一碰到棒身,便貼著鐵棒往前削,非要猴兒精撒手不可。殊不知那看似又笨又重的鐵棒在猴兒精使來竟是巧如盤蛇,手是撒開來了,可一個轉身,又在另一頭抓住了棒尾。一個后抽,接而往下直劈月樓無仙握劍的手腕。這一下可就輪到月樓無仙撒手,好在仙家用劍,是御劍有術,對于他來說,劍離手并無大礙,只見他劍指翻轉,那風影劍就如長了翅膀一般向猴兒精的下方飛去。月樓無仙沒停,那猴兒精又怎會停手?方才下劈一棒沒得手,棒在手中一掉頭,棒尾變棒頭,橫掃月樓無仙后腰。
月樓無仙耳聽棒風已到,不敢怠慢。抽身前躍,躲過此招,半空中一個回身,找準了猴兒精所在,左手劍指扣著右手手腕,右手劍指一翻上挑。
就見早已在猴兒精下方候命的風影劍化作一股巨劍之氣,至下而上飛射猴兒精。
猴兒精只覺得來者氣勢如虹,立即翻身,頭沖下,舞動手中鐵棒,將鐵棒掄得密不透風,在半空中形成金鐘護罩,裹住全身。兩股氣勁相撞,就如天空放開了焰火,金光四射。其動靜如百家鐵匠鋪同時開張,“叮鐺”聲絡繹不絕!
劍氣強行上推,猴兒精撐沒多時,那金鐘護罩就有了裂縫。二人之間修行的差距便在此體現(xiàn)。最終護罩震碎,劍氣掠過,猴兒精渾身上下被剌出無數(shù)道口子,衣衫破不遮體。
月樓無仙御劍欲要再攻,卻見猴兒精一推手道:“慢著!”止住月樓無仙。
那猴兒精腦子轉得快,見與他斗法不過,知道自身修行不足,于是喘著粗氣道:“你我修行一在天,一在地。論斗法,我自不如你。不過單論武功,我卻未必輸你?!?p> “說吧,你想怎的?”
“你我不用法力,單以手上兵刃一決高低如何?”
月樓無仙藝高人膽大,想了想自信道:“依你便是?!?p> 說罷壓低云頭,落在山巒間一平坦開闊之地。隨后猴兒精與紫一一相繼而至。
既說了不斗法,月樓無仙御劍之術自然用不得。于是收回風影劍握在手中。
猴兒精一運功,氣走全身,震碎裹在身上的爛衫,提棒上前,搶了個先手,攻向月樓無仙下盤。
月樓無仙一躍而起,蜷收雙腿入懷躲過,同時手中劍劍尖直點猴兒精眉心。
猴兒精右手手腕翻轉,以棒尾格開風影劍,棒頭接著上挑,直取月樓無仙下襠,此時他正身在半空,若是換了他人,此一手哪里躲得過去?就見月樓無仙直接收劍向下刺去,劍壓棒頭,劍身都壓彎了,借力反彈,憑空又拔高了一丈余。身在空中一翻,來了個倒墜流星,劍尖刺向猴兒精頭頂百會穴。
見勢,猴兒精一聲奸笑,道了聲:“來得好!”頭一偏,身再一個后撤,躲過劍鋒,收棒于背后,運氣聚于掌心,抬掌拍向月樓無仙胸口。
月樓無仙頭沖下腳朝上,還懸在半空,此時本是任人宰割。誰知他早想到猴兒精有此一招,下落時也早已運氣于掌心,順手就接下了攻向胸口的一掌。兩掌相碰,力震四方。二人借力分開。稍一喘氣,便再次進步交上手來。
這一仙一妖手上插招過式,腦子可也沒閑著,都在互相揣摩對方招式,想轍如何能勝過對方。可這二人兵刃上的造詣都十分精湛,一時之間實難找到什么破綻。
紫一一雙目始終不離月樓無仙,但見他手中一柄寶劍上下翻飛,靈活多變。再看身形灑脫自如,渾如魅影。她是越看越喜歡,心說:“這是何劍招?竟然如此好看,而且還威力不差?!?p> 雙方也不知走了多少個回合,一旁的紫一一起先還替月樓無仙捏把冷汗,但二人斗得久了,她也看得膩味了,竟是打屋里端出茶盤來,坐在門前的石階上翹著腿,邊看邊喝著茶,還時不時的口打哈欠,提袖掩嘴。心中埋怨月樓無仙明明可以憑法力取勝,此時卻偏偏斗個什么武。這下可好,斗起來沒個完了。
再看二人,此時各立兩邊,斗得是氣喘吁吁,垂著雙臂,兵刃拖地,直不起腰來。就連一向衣冠整潔,儒雅仙風的月樓無仙,此時也是歪了發(fā)髻,銀絲散亂遮面。扯散了衣襟,袒胸露背,跟個街頭潑皮無二。
紫一一這時才將這心中的仙郎仔細打量一番,也不禁“噗呲”一樂,打趣兒道:“仙郎,倘若你我初次見面,你要這般德行,我可看不上眼?!?p> 月樓無仙一聽,心中好不憋屈,一抹額頭的汗道:“說得像我樂意似的?!碧痤^,挺胸喘了口粗氣,接道:“對了,話說我倆這一戰(zhàn),斗了有多久?怎么累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紫一一手搭涼棚,瞇縫著媚眼看看天搖搖頭道:“說也奇怪,看天色未曾變化過,但就我感覺來說,起碼也有兩個時辰有多吧。”
猴兒精將手中的鐵棒往地上一杵,席地而坐道:“嘿嘿,你們有所不知,進得此處,便沒了時日,你何時見過哪一幅畫中也有日月交替,春去秋來的?”
“也對……”月樓無仙歪著腦袋,想罷點點頭。
猴兒精見月樓無仙也累了,試探地提議道:“要不咱倆也喝口茶,歇歇?”
“好呀,歇息妥了,咱倆再戰(zhàn)。”
說罷,二人收起了兵刃。
說是喝茶,哪真會想喝茶呀,竟然不約而同地將疲憊的身體拖到院子里水缸邊,一人拿起一個葫蘆瓢,舀上一勺水就往喉嚨里灌。實則是連灌帶潑,兩條“瀑布”順嘴角兩邊就往下灑,打濕了胸前一片,好不爽快。
倆人灌得差不離兒了,月樓無仙將葫蘆瓢往水缸里一扔,扯散攏發(fā)包巾,索性任由一頭的銀絲披散下來,抹把嘴道:“咱們接著來?”
猴兒精打腰間摸出一塊布,抹了抹嘴,擦了擦胸口一點頭,二人回到空地當間,亮兵刃接而再戰(zhàn)。
紫一一看罷,搖搖頭自言自語道:“哎……還來,這下好了,反正這天也黑不了,且看你們能打到啥時候吧?!闭f罷,干脆入屋里,端出瓜子果盤來,邊吃著小點心嗑著瓜子喝著茶,邊看二人是你一招我一式,又戰(zhàn)在一處。
又看了約莫半個時辰,紫一一實在是厭煩了,逗樂子道:“你倆要斗得餓了,就言語一聲,我好去準備晚飯?!?p> 這話剛說完,就見情況有了變數(shù),猴兒精鐵棒橫掃,月樓無仙一貓腰躲過棒風,挺劍斜刺對方胸口。猴兒精接而橫棒在胸前格擋住來劍。按套路本應是往外一推,再而進招??蛇@猴兒精格住劍后身子居然不動,猛一偏頭,對準月樓無仙雙目就噴出一口水去!
月樓無仙本能地一閉眼,卻是躲閃不及,那口水一碰到月樓無仙的眼皮子,就覺得雙目如火燒火燎一般,刺痛難當!哪里還能睜得開眼?一聲怒吼:“你個賊廝!使陰招?。?!”
猴兒精“嘿嘿!”一聲奸笑:“什么使陰招不使陰招的?能贏就是硬道理!”
“仙郎!”紫一一大喊一聲,急忙上前一把扶住月樓無仙,欲要用手為他抹去眼睛上的水。
月樓無仙連忙摸著她的手,將她拽住道:“別摸,有毒!”
紫一一唯有撕掉衣角揉成一團,焦慮道:“放心,我來?!币贿厼樵聵菬o仙擦拭眼睛,一邊惡狠狠對猴兒精怒道:“既然說好比武,為何使詐?”
“不使詐?不使詐我能活得了嗎?”猴兒精一抹嘴角的毒水,接著道:“這小子,我要比啥他都奉陪,一副不要命的架勢,我不用計,他就會沒完沒了。”
月樓無仙不再多話,摸到紫一一的手,輕輕拍了兩下。用手將她緩緩推開,然后通過聲音辨出猴兒精的方位,轉身面對他,橫劍于胸前。
猴兒精將鐵棒往肩膀上一扛,一步步向月樓無仙逼近,輕蔑道:“現(xiàn)如今你雙目失明,對我橫劍是何用意?還要再戰(zhàn)?要知道你現(xiàn)在可是任我宰割!”
忽見月樓無仙嘴角上挑:“那可不一定!”說罷,寶劍離手,“嗖!”的一聲,直取猴兒精心臟。
猴兒精萬沒想到,這月樓無仙說動手就動手,一點不含糊,他手中的鐵棒還扛在肩上呢,這冷不防的一劍差點躲閃不及,眼前劍光一閃,下意識地側身躲過,飛來之劍雖未中要害,但還是在他胸口剌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
月樓無仙一攻未曾得手,寶劍重回手中。此時對方猴兒精一撒右手,肩膀上的鐵棒就直接掃了過來,他現(xiàn)在雙目失明,找不準鐵棒方位,只得抽身后躍,人在半空中,掐訣念咒,待腳一著地,口中大喊一聲:“火神助我!”欲要施法請神。
這一喊,倒是把猴兒精給喊蒙了。猴兒精剛向著月樓無仙沖到半路,一聽喊火神,愣生生剎住身子,提鐵棒左右觀望:“喊誰呢?”
月樓無仙閉著眼睛,等了半天沒見動靜,接而再次掐訣念咒喊道:“火神助我?。?!”
這回不單他在等,連猴兒精也干脆將鐵棒往地上一杵,陪他等著。又等了半晌,見還無動靜,猴兒精笑道:“火神不在家?要不再換個神仙?”
此時別說月樓無仙蒙了,紫一一未曾見識過他的請神術,站在當處不知月樓無仙所喊何意。
月樓無仙這才轉過彎來,這畫中世界,不屬于天、地、冥三界,又如何請得來諸神相助?只得心中暗自一陣苦笑,搖搖頭道:“這臉丟的……好尷尬呀……”說罷,將手中風影劍往地上一插,合雙手打了個蓮花手印。
猴兒精見他有了動靜,不趁他雙目失明要他命,還待何時?沖上去舉棒便劈。
月樓無仙聽聲辯位,待聽得猴兒精雙腳蹬地之聲,找準了方位,右手變劍指往上一挑,就見無數(shù)劍氣從猴兒精腳下的地底穿出,劍氣穿透猴兒精全身,硬生生將其從半空中擊落。身子一著地,如石頭打破平靜湖面,在月樓無仙的耳中泛起一圈圈漣漪,找準漣漪中心,御劍氣刺去,此一劍避無可避,眼看劍氣已到猴兒精心口。
紫一一見猴兒精性命不保,大喊一聲:“不能殺!”可話音哪有劍氣快?就見劍光一閃,劍氣在猴兒精的心房處,斜斜的來了個對穿!這詭計多端,善于施毒的猴兒精就此一命嗚呼!化為一只死猴。
月樓無仙待寶劍重回手中,才聽清紫一一所說。御劍重回背上劍鞘,而后反問道:“為何殺不得?此妖孽慣于施毒,善用陰招,并且言而無信反復小人。不殺他留有何用?同樣是猴,可別再丟斗戰(zhàn)勝佛的臉了?!?p> 紫云人走到尸首一側,蹲下身子一探鼻息,確定這猴兒精是死透了,才道:“仙郎不知,這畫中仙境,只有我義父和他才知如何出去,現(xiàn)如今猴兒精一命嗚呼,你我從此是身困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