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無言

　　“這是什么？”

　　見寧采臣知道自己是鬼竟然不害怕，還送給自己一樣?xùn)|西，聶小倩十分詫異，不過還是將遞過來的東西接了過來，但只是拿在手里并沒有打開。

　　“你看看不就知道了?！?p>　　見寧采臣一臉誠懇，聶小倩雖然滿是疑惑，不過還是依言打開了。

　　細(xì)看之下，卻是一幅畫，隨著聶小倩緩緩展開，一個(gè)美人在池邊洗頭的場景躍然畫中，正是寧采臣在郭北縣城買的那副美人梳洗圖。

　　“這，這是一年前父親為我畫的一副畫，后來流落到了畫鋪，我因難以離開一直未曾取來，怎么到了你的手里！”

　　聶小倩實(shí)在難以置信，這個(gè)書生怎么知道這畫中的人便是自己，還恰好買了，又恰好到了這里送給了自己。

　　“這…”

　　“小倩姑娘，我知你心中迷惑，如今夜色迷人，美人做伴，正是賞景之時(shí)，若不嫌棄，不如我們坐下來聊聊天吧！”

　　知道自己暫時(shí)還算安全，寧采臣也是藝低人膽大，直接越過聶小倩向小亭走了過去。

　　“你為什么知道這畫中之人是我？”

　　一人一鬼坐在亭中，此時(shí)竟真的閑談起來。

　　“路過郭北縣，見這副畫甚美，便買了下來，途中又因碰到歹人，便只好逃到了這里，至于為什么又能把畫交給你，我想你比我還更清楚些。”

　　寧采臣知道聶小倩想問的是什么，便一五一十的說道。

　　“知道我是鬼，為什么不怕我？”

　　“原本還蠻害怕，可見到你我就不怕了，這么美的人欣賞還來不及，有什么可怕的?！?p>　　如同跟朋友聊天一樣，雖然是個(gè)女鬼，但聊將起來的寧采臣倒也真不怕，還貧嘴了一番。

　　“人分好人壞人，鬼也有好鬼壞鬼，我知你也是苦命之人，害人也是被人控制、身不由己，都是為了生存而已，再說，如今這世道，反而是人比鬼還要可怕些?！?p>　　聶小倩邊聽邊看著寧采臣，注視著寧采臣的臉色和眼神，美眸生異。本以為說了些花花言語的寧采臣會(huì)帶有邪念，不過令他驚奇的是寧采臣的眼神很純澈，不含雜質(zhì)，就真的像兩個(gè)好朋友一樣在聊天，這讓她眼中生出了一絲異色，因?yàn)橐郧澳切┠凶右姷剿?，雖然也有些看起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但是眼中都有著掩飾不掉的欲望，一直垂涎她的美色。

　　“你是個(gè)好人，我不想害你，你還是快點(diǎn)走吧?！?p>　　可能是感覺到寧采臣的真誠，聶小倩實(shí)在不想這個(gè)書生落到與其他人一樣的下場，便出言趕他走。

　　“你是擔(dān)心那樹妖吧！”

　　“你怎么知道？”

　　見寧采臣竟還知道姥姥，小倩更是詫異。

　　“剛剛燕道長跟她打的時(shí)候我就在不遠(yuǎn)處，之后燕道長又跟我詳細(xì)說了它的來歷。好了，不提她了，我想聽聽你的故事?！?p>　　“你不是都知道嗎？”

　　“就知道一點(diǎn)點(diǎn)?！?p>　　“好吧…”

　　…

　　或許是小倩太久沒有這種輕松愉悅的感覺，也或許是寧采臣穿越在這個(gè)世界為了生存太過壓抑，不知不覺中，一人一鬼坐在小亭中聊了好久。

　　“天快要亮了，我也要回去了，你快點(diǎn)離開吧，今晚姥姥是叫我來勾引你的，你若是再待在這里很危險(xiǎn)，最好天一亮就立刻離開蘭若寺，再也不要回來，姥姥本體在這里，不能離開蘭若寺，你只要離開這里就安全了?！?p>　　聶小倩看著寧采臣一臉鄭重告誡道。

　　“嗯，你也小心點(diǎn)，那，我走了。”寧采臣深深看了聶小倩一眼，便起身打算離開，剛走兩步，寧采臣又轉(zhuǎn)過頭去，看著聶小倩說道?！盎蛟S，我可以試著把你救出來！”

　　不是垂涎她的美色，而是聊了很久，寧采臣覺得她實(shí)在可憐，但自己又沒有救出她的實(shí)力，所以不知道怎么開口。

　　“不用了，你快走吧，我在這里這么久已經(jīng)習(xí)慣了，姥姥很厲害的，就是燕道長都不一定打得過它，不要把自己搭進(jìn)來，再說，做鬼也挺好的?！?p>　　“那，你自己小心一點(diǎn)。”

　　寧采臣知道，這最后一句根本不是小倩的心里話，做人受奸人所害，做鬼了也被妖怪欺壓，哪有什么好的，但嘴巴張了張又不知怎么說起，只好提醒了一句，轉(zhuǎn)身便離開了。

　　“你是好人，不要再來這個(gè)地方了。”

　　看著寧采臣的背影，聶小倩喃喃道。

　　…

　　一路回到小院的寧采臣看起來心事重重，躺在地板上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想到自己剛剛想幫小倩，但因?yàn)樽约簺]什么本領(lǐng)，卻無能為力的樣子，寧采臣十分沮喪，對啊，自己在這個(gè)世界上都有些生存無望，怎么還想著去救去其它人呢，還是想想自己吧。

　　“算了，還是讀讀書吧，快要府試了，臨陣磨槍也行?！?p>　　從書箱拿出被油紙包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大學(xué)》，小心把邊角的卷曲抹平，這個(gè)世界，書也是貴的要命，一本書都要一兩銀子，根本不是他一個(gè)窮書生能買得起的，就算以前哥哥嫂嫂在世時(shí)，讀的書也都是或租賃、或借來的，哥嫂去逝后，自己越發(fā)艱難，最后連借書都沒錢，只好靠抄書為生，這本書也是他餓了一天省下來的。

　　翻開書頁，只見書中字體正倚交錯(cuò)，大大小小，開開合合，線條粗細(xì)變化明顯，跌宕有致，卻是一篇難得的好字。

　　細(xì)細(xì)默讀，第一章內(nèi)容映入寧采臣腦海：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

　　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靜，靜而后能安，安而后能慮，慮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終始。知所先后，則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國;欲治其國者，先齊其家;欲齊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誠其意;欲誠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誠，意誠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齊，家齊而后國治，國治而后天下平。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為本。

　　其本亂，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

　　…

　　短短的二百零五個(gè)字，細(xì)細(xì)品味之下，寧采臣忽然覺得這些原本自己能倒背如流的內(nèi)容，好像有些不一樣，好像多了一些難以說清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