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采臣放下了手中的毛筆,抬起頭,發(fā)現(xiàn)號房的影子已然拉出好長。
自己不過沉浸在思緒之中,然后寫出這短短的幾百字,沒想到竟耗費了半日之多。
他其實不知道的是,寫字并沒有耗費多久,文思泉涌,哪怕寫的再認真,一個字一個字的寫,也不會寫上一個時辰。時間過去很久主要是他面對那四個字,聯(lián)想到自己,然后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沒有出來,可能在他感覺不過一瞬之間,其實實際上時間已然匆匆而逝。
這便是誠意境嗎?
想起剛剛的感覺,寧采臣啞然失笑。
只因他實在沒想到,自己竟然在考場看著考試題目領悟了圣人所言的誠意要髓,一番天人交戰(zhàn)之下,他就順利的邁入了誠意境。
要說來,他其實剛剛在十幾天前入了致知之門,如今機緣巧合之下,竟又得突破,實在讓人欣喜。
不過再想來,倒也合情合理。
入了致知之門,只要心有良善之意,行有操守之德,一念貫之,誠意境不過簡單而過。再說,他這十幾天經(jīng)歷了頗多事情,先是蘭若寺斗樹妖,地府斬殺黑山,然后李家莊厲鬼事件,再到金華府后一系列矛盾,短短十幾日,寧采臣甚至覺得比地球上那個他經(jīng)歷的二十多年的事情還要多,還要讓他這個“外來人”感觸頗深。
作為一名普通的新時代社會主義接班人,他不想當個壞人,那不是他自己。但他剛來時也沒有當個大好人、甚至圣母婊這等傻乎乎的想法。他只想在這個妖魔鬼怪遍地、不久將烽煙四起的異世界好好的活著。
本來想修仙成道,可后來修道、修武無望,又不愿走佛家的路子,所以他選擇摸索行儒家之路。
在沒有任何人領路之時,他通過自己的體悟,終于踏入了圣人之路。那一刻,他欣喜若狂,只因他有了保命的依仗?,F(xiàn)在,他又踏入了誠意境,但此時的他心中不僅有欣喜,還有一份莫名的沉重,因為此時的他忽然感覺,儒道、這條圣人之路,似乎不是那么簡單,似乎承擔著一些無法名狀的東西壓在肩頭。
其實從他遇到了聶小倩開始,后來遇到了黃小芬,遇到了蘇小柔,身邊出現(xiàn)了夏侯瑾、陳永安這些人。
他的心態(tài)就有所轉(zhuǎn)變了。
從一個外來人,慢慢的融入這個身體,這個世界,再不分彼此。
同時,他也愈發(fā)感同身受。
生前過得悲慘,死后仍然不得自由;生前享盡榮華富貴,死后依然能夠作威作福。這個世界的人實在悲哀。
之前的他僅僅想的是活下來,身邊人也活下來。到了今日,雖然他目前的目標是這樣,自身也依然改變不了這個世界什么,但他心里卻有了一點點東西在萌芽。
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
如今自身修行尚未完成,如何能做到兼濟天下,還是安心想想目前的事吧。
寧采臣搖了搖頭,不再多想,只是眼神看起來愈發(fā)堅定。
時辰不早,此時陸續(xù)有人交卷,寧采臣將所書試卷仔細檢查了一遍又再次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遺漏才拉動了身邊的小鈴鐺,有人過來詢問何事,得知交卷后,便又有兩人過來。
其中一人負責用一張白紙將試卷上的個人信息糊住,將糊名的試卷放在了一個木制的類似飯盒的匣子內(nèi);另外一人負責將寧采臣桌上的筆墨紙硯等所有物什全都收到所提的籃子里。才由巡場示意衙役過來引領寧采臣離開。
夕陽西下,天空燃燒著一片橘紅色的晚霞。
“唉,也不知怎的,我正寫著寫著來了一股怪風,還好我及時將卷子捂著,若不然只怕要飛走?!?p> “誰說不是呢,我手忙腳亂的把硯打翻了,還好我及時護住了試卷,若不然那就慘了,只是我這衣服算是毀了?!?p> “嗚嗚…你們這算什么,可憐我辛辛苦苦寫了一天,被風一吹,直接污了卷子,只怕這次算完了,我該怎么回去見我家妻兒老小??!”
…
走在人群中,寧采臣聽到周圍人的議論和哀嚎,有些尷尬。
好像,似乎,是因為自己的原因吧。
偷偷瞄了剛剛說話的那人,的確夠慘,白白的衣服上,有一灘墨跡不偏不倚正好在腰以下,股以上,一大片,著實顯眼。
還是快點走吧,在這里實在駭人。寧采臣腳步都加快了幾分。
“寧兄!”
“寧兄。”
寧采臣才出考場便見吳世喜等人已經(jīng)在考場外相談甚歡了,看到寧采臣這個時候出了考場,吳世喜幾人趕緊圍了上去。
“寧兄此場何如?”吳世喜湊上前詢問道。
“題已盡做?!睂幉沙蓟卮鸬?。
“做完題那豈不是穩(wěn)了,呵呵呵,那就提前恭祝寧兄登上甲榜了?!眳鞘老补笆中ρ?。
“怎敢,只求孫山足矣。”寧采臣自謙道。
名落孫山是落榜,孫山就是榜單最后一位,表露心跡,不圖什么甲榜,只要能上榜哪怕是最后一名就夠了。反正府試過了都是個童生,主要是能拿到院試的考試資格而已,好也罷,次也罷,只要能有這么名額也就夠了。院試才是真正的重頭戲,何必急于一時呢。
“呵呵,寧兄太過自謙了。寧兄是我們武邑縣的大才,若是寧兄此次都僅僅入榜,那我們可就更不敢言了。我敢賭寧兄此次府試定可高中甲榜?!眳鞘老惨膊恢獜哪奶统鲆话颜凵?,笑著一揮,朗朗道。
“呵呵呵...那是那是?!?p> “我看可不止甲榜,只怕就是案首都不一定能?!?p> “對對對…寧案首!”
其他諸人紛紛附和,越說越離譜,將寧采臣吹的是天花亂墜。
“陳兄,這怎么被人打了?!?p> 寧采臣懶得跟他們在這吹牛,正準備告辭,卻見陳永安正從考場中走了出來,垂頭喪氣,精神頗為不佳,腦門上還有一個大紅印,連忙走上前去。
“啊,寧兄。”
抬頭見是寧采臣,陳永安強擠出笑容。
本來他對這次考試沒什么想法,混一混就算了,但想到小柔的叮囑,他卻有了動力。
可動力不代表能力,短短一夜又有什么用,所以他今日看到題,便知自己此次無望,不過還是努力寫字。
后來因為一夜沒怎么睡,還沒寫完,昏昏沉沉之下,竟在號房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直睡得天昏地暗,到最后還是巡查的衙役將自己叫醒,實在丟人至極。
“沒事沒事,就是走路磕到了?!?p> “那就好,我們回去吧。”
寧采臣估計是此次考試不順,也沒再多問。
“那就提前恭祝幾位仁兄金榜題名,小弟不堪考場困苦,且先去客棧歇息了?!?p> 寧采臣心里有事,根本不想在這杵著傻乎乎的裝13吹牛,便拱手告辭。
“哈哈哈,寧兄早些回去吧,不用管我們?!眳鞘老策B忙笑著說道。
寧采臣拉著睡得有些懵的陳永安,轉(zhuǎn)身便離開了考場,留給眾人一個青色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