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秦季英看著山鬼半晌,若有所思。
趙和笑了笑:“秦姑娘,想什么呢?”
秦季英聞言略躊躇了一瞬,這才試探著開口說:“我有一個疑惑。說出來您可別見怪。蘇偃昨日來勢洶洶的,我看您的情形頗為兇險。不知道他是為什么和您作對?”
趙和心中早有預(yù)料她會起疑心,所以早就在這等著她。不過這疑心起的也忒慢了點,怪不得聽人說這秦二姑娘神經(jīng)比井繩還粗。
于是她故意嘆了口氣:“這倒也沒什么可見怪的。還是多年前的一樁舊事。他們蘇家的老太爺蘇克明,你應(yīng)該知道吧?”
“那是自然?!碧K家是西蜀世居的大家族,和秦家世代交好。秦父秦維德在世的時候,和蘇克明相交甚厚。所以,她和姐姐都與蘇偃自幼相識,勉強(qiáng)算得上青梅竹馬。
“蘇克明當(dāng)年病重,是我下的藥。那時候我年輕氣盛,定下了以藥試命的規(guī)矩。”
“以藥試命?”秦季英對此倒是頗有耳聞,當(dāng)年山鬼還沒有醫(yī)仙的名號,在江湖上毀譽(yù)參半,就是因為她救人便是試藥。不求救人一命,務(wù)必試出藥性。所以,除非走投無路,別人絕不會請她上門醫(yī)治。而山鬼為了能一直找到為她試奇藥之人,暗中挑撥離間,下了不少黑手,所以結(jié)怨無數(shù)。
“那蘇老先生是因為醫(yī)仙?”秦季英忍不住問。
“他病重和我沒什么關(guān)系?!壁w和苦笑著搖了搖頭,“但當(dāng)年的我,若要放著藥人不用,是絕無可能。可是蘇家也沒有辦法,所以同意了我的生死局?!?p> “結(jié)果蘇克明沒有撐過來就咽了氣,蘇偃因為他父親的緣故四處追殺我。我沒有辦法,只好離開西蜀,逃到了南唐姑蘇。”
秦季英想了想說:“說到底還是蘇偃的錯。醫(yī)仙當(dāng)年既然立下了規(guī)矩,自然是愿者自來,哪有事不如意就反悔的道理?他也太不講信用了!”
秦季英本就對蘇偃有仇,如今又有求于自己,話中偏頗之意明顯。趙和笑了笑:“無妨。自今而后,這冤仇也算解了??倸w是我年輕時候造殺孽太多,但愿往后積德行善,能修修來世吧。”
正說著,蘇蓮子忽地坐起來,叫了聲“姐姐”。
趙和還沒起身,秦季英已經(jīng)跑過去扶住了她:“別著急起來,還疼不疼了?”
蘇蓮子看著面前的漂亮姐姐,又看了看屋里的陳設(shè):“這是哪里呀?我要是再不回家,我怕師父會著急?!?p> “這是白衣庵。你師父是妙善法師嗎?我昨天傍晚還見過她呢?!鼻丶居厝岬貑?。
“不是。”蘇蓮子低了低頭,“我是寒山寺的?!?p> 秦季英大惑不解:“寒山寺不是和尚廟嗎?你是小尼姑呀?”
“我?guī)煾刚f和尚尼姑都一樣,眾生平等,佛法無類。我小時候被人舍到寺廟里的,師父就收了我當(dāng)徒弟。”
“哦。”秦季英沒話說了。
趙和插嘴說:“我一會兒讓人給你師父捎個口信。讓他明天等你好些了就來接你好不好?”
“好呀,謝謝姨姨?!?p> 趙和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真乖,我剛燉了濃濃的雞湯,一會兒你吃一些,養(yǎng)養(yǎng)精神。”
一句話,讓秦季英和蘇蓮子都有些不知所措。
秦季英說:“這里是尼姑庵哪?!?p> 蘇蓮子張大了嘴巴:“姨姨,師父說,出家人不沾葷腥?!?p> “哦,可是姨姨不是出家人呀?!?p> 蘇蓮子看著她那一頭烏云般的好頭發(fā)陷入了沉思。
趙和接著說:“何況姨姨剛剛救了你,你又是姨姨的病人。病人就該聽大夫的話,對不對?”
趙和說完,回頭去端了一碗湯過來。濃濃的香味四溢,勾得蘇蓮子腹中火燒火燎,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姨姨說得對。我受了傷,要聽姨姨的?!?p> 蘇蓮子接過碗來,一口下去,燙得直伸舌頭:“葷腥這么咬舌頭呀,怪不得師父師兄們都不吃呢!”眼淚汪汪地都掉到碗里去了。
“傻姑娘,那是燙的。湯還熱著呢,慢慢吃啊,別著急?!鼻丶居⒄f著接過碗來,按住她著急忙慌的小手,幫她輕輕吹著。
趙和看她們兩個鬧得有趣,就離開房間自去安排。
蘇蓮子一邊吸溜著燙傷的舌頭,一邊恨不得連舌頭都吞下去。三兩下喝了個底朝天。這才想起了一件事:“姐姐,你救我的時候,有沒有看到天坑旁邊有個小男孩兒?”
秦季英想這小姑娘還挺關(guān)心人的:“放心吧。我走的時候看到有幾個士兵帶著一個富貴人家的小孩兒走了,他腦袋后面還有個像模像樣的小冠呢!估計是你的朋友。”
“那就是他!那他沒事了。”蘇蓮子喜得連連點頭,手里還緊抱著那只空碗。
秦季英接過她手里的碗放到一邊:“姐姐還沒認(rèn)識你呢?你多大了?”
“八歲?!碧K蓮子吃飽喝足,笑得燦爛。
“叫什么?”
“蘇蓮子。”
秦季英覺得奇怪:“你師父是出家人,你也是出家人。怎么起了個俗人的名字?”
蘇蓮子對此很驕傲,全寒山寺只有她自個是師父既給起俗名又給起法號的:“師父說我可能姓蘇,我被舍的時候衣服上有字。所以給我取這個名字。我的法號叫做智蓮,不過師父師兄們都叫我蘇蓮子?!?p> 姑蘇城中的大將軍府里,小公子程玉林哭鬧個不停,一定要吵著去天坑找一個小尼姑。夫人孟氏怎么哄也哄不住。
“娘親,我?guī)煾妇攘宋衣?。你說過知恩要圖報。”程玉林抱著孟氏的膝蓋搖來搖去,眼淚吧嗒吧嗒直往下掉,心疼得孟氏不知道怎么辦才好。
昨天晚上侍衛(wèi)們把他從山上抱回來的時候,他手臂上布滿了荊棘刺破的劃痕,衣服上都是斑斑血跡。頭上的冠子莫名其妙的豎在腦后,里面塞著編的麻繩一樣的小辮子。一回來就吵著要去天坑里找人。
孟氏拗不過他,派人去下到天坑尋看了一遍,結(jié)果一無所獲??捎窳謨簠s不依,一定要到山上去找。
一個侍女對她說:“奴婢聽說山上九宮峰有座白衣庵。那個小尼姑估計就在里面。夫人可以派人去看看?!?p> 玉林兒聞言就吵著要去。孟氏按著他:“你今天聽話好好敷藥,明天傷口好一點的話,我就讓人幫你上山去找。你要是再鬧,我就去告訴大將軍?!?p> 玉林兒最怕的人就是父親程大將軍程深,聽到母親已經(jīng)答應(yīng)尋人,便不再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