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經(jīng)解了,你那個兄弟中毒較深,解藥按時服用。過三五天自然會好的,只是會留些疤痕。”蘇蓮子洗過手,拿起配藥室的毛巾擦了擦,回頭對谷豐兒說。
二牛早就被人也送到了這里,和谷豐兒一起服了解藥。
配藥熬藥都是蘇蓮子背著眾人獨自做的,一切事了,已經(jīng)是日落西山,月上梢頭。
”是是是。多謝蘇姐。留了疤也不礙事,就當給小的們留個記性。都怪小的們對不起蘇姐在先。蘇姐您寬宏大量,大人不記小人過——“
谷豐兒點頭如搗蒜,只顧說著,蘇蓮子打斷他:”你也回去吧。既然解了毒,跟著我做什么?“
谷豐兒躊躇著轉(zhuǎn)身,片刻又轉(zhuǎn)回來,一撩衣服,“撲通”跪下:“蘇姐,小人以后就跟您了,鞍前馬后,在所不辭。”
蘇蓮子哭笑不得。她這會兒還是俗人衣裳,尼姑模樣,所幸站在濟生堂后院,安靜無人。她為難地扶了扶額:“這算什么?”
谷豐兒堅定地看著她:“蘇姐救了我,我生是您的人,死是您的鬼?!?p> 蘇蓮子無奈地轉(zhuǎn)過身去,打算離開,一面沒好氣地問他:“你對我說這樣的話,是獨孤先生教的嗎?”
谷豐兒發(fā)急起身拉著她:“獨孤先生是想讓我監(jiān)視您的。但是我已經(jīng)義正言辭地拒絕他了?!?p> “我以前是聽命衛(wèi)娘的,我給她送人,她給我錢??用晒镇_的事也經(jīng)常干,只要能來錢的,別人找到我我也跟著摻和。南市我熟,也認得幾個官人,他們等閑也不理會我。獨孤先生的大名在南市響亮得很,但我這也是頭一遭見他。我打小在市井里坊間混,爹媽死得早,就知道坑蒙拐騙混日子,我替人冒險,人給我錢財,從來沒覺得心里愧疚。”
“蘇姐。你和他們不一樣。你幫我不為好處,救我也不要報償,我這輩子就欠你的。你新來姑蘇,我一定得罩著你!雖說您不怕我們這些小魚小蝦,可南市那些幫派混混哪一個也不是善茬!我不敢再說是您朋友,我愿意為您辦事?!?p> 蘇蓮子聽到他自敘家門,不免也有些感慨。雖然自己也自幼沒有父母,可師父方丈們還有燕姨都對她很好,比起谷豐兒已經(jīng)是幸運得不少了。
谷豐兒緊緊抓著她的衣服不松手,她只好無奈地說:
“別跪我。以后都別跪我?!?p> “蘇姐,您答應(yīng)啦!”谷豐兒一下子跳起來,“那我以后就是您的兄弟了。”
哪里就多了個兄弟?蘇蓮子心里小聲嘀咕,只好先打發(fā)了他:“我要回住的地方去。你不要跟著我了。”
谷豐兒完全無視話中要趕他走的意思:“那我自然先送蘇姐回去,再回自家?!?p> 蘇蓮子也不知道該怎么擺脫他,就只好任由他跟著。兩人出的門來,毛胡子正好在門口蹲著,便搖著尾巴跟上來,在腳下蹭來蹭去。
蘇蓮子看著毛胡子渾身雪白的絨毛晃來晃去。雖然早就明白過來,此刻還是不免有些黯然:“你的狗?”
谷豐兒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雖說我以前是養(yǎng)過它,可它這個吃里扒外的——”
他抓起毛胡子的脖子,把它揪起來,“自從上次蘇姐喂過它肉,它就打心眼里瞧不上我了!每次一看到你就搖頭擺尾的!我看,不如讓它以后就跟著蘇姐好了。這狗鼻子可靈了,關(guān)鍵時候也能咬人,說不定還能幫上你!”
他松開手,那狗果然便朝著蘇蓮子蹭過去,委屈巴巴地回過頭來瞪著谷豐兒,一副背靠大樹的小人得志模樣。
蘇蓮子拍了拍它的腦袋,它便跟著兩人走了。
在路上,谷豐兒買了湯餅,又要了一盤牛肉。兩個人吃著湯餅,毛胡子在桌子下面跳來跳去地抓蘇蓮子扔下去的牛肉。
“它本來叫什么名字?”蘇蓮子問。
“白球,你看它白乎乎的。不過我還是覺得蘇姐起的名字好聽,霸氣!毛胡子,一聽就有俠氣!”谷豐兒拍馬屁拍得不亦樂乎,也夾了牛肉拋給毛胡子。
那狗卻故意躲著他,覷著空子便往前一撲,把他丟下的牛肉銜回來,然后伏在蘇蓮子腳邊慢慢吃,嘴里發(fā)出嗚嗚的威脅聲,時不時抬頭看一眼谷豐兒。
谷豐兒樂得直指著它笑個不停:“蘇姐蘇姐,你看這畜生還裝模作樣的!哈哈!”
吃完飯,夜色已降。兩人便往福壽寺去。到福壽寺的路蘇蓮子還不熟,幸虧谷豐兒在一旁引著她,總算及時趕到了地方。
蘇蓮子剛到門前,守門的僧人打了個招呼便去稟報方丈,方丈寶相很快便來了。他依舊認得蘇蓮子,便很快引蘇蓮子進客舍休息。谷豐兒順便告辭,把毛胡子留給了蘇蓮子。
蘇蓮子這次借宿,又和前兩次不同,是真正的孤家寡人,身無長物。
她在空蕩蕩的僧房里坐了半晌,便到寺院中隨意走動。后殿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榕樹,枝枝葉葉糾纏著舒展,十分茂密,主干要十個人合抱才能圍住。
她坐在樹下,仰看天上歷歷可數(shù)的明星,感覺好像又回到了在山上的日子。
過了一會兒,遠處傳來漸行漸近的人聲。
寶相的聲音通透沉穩(wěn):“那位道友就住在后面僧舍里,從后殿出去,左轉(zhuǎn)進了拱門右手邊第一間就是。剛剛弟子們來報,還未見她出來。孟參軍就自己過去吧,老衲在此多有不便。”
“方丈自便?!?p> 那熟悉的聲音響起,蘇蓮子忽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接著是一個陌生的聲音:“公子何必親自來?小的們來請就是了。小的在南市各處通都安放了人手,公子只管放心,她就是只貓,也保管逃不出小的們眼線?!?p> 孟云徠輕笑了一聲:“你懂得什么?她是小姐的恩人,我答應(yīng)了小姐,自然是要親自來請的。你們以后也留著心,小心些,這個人還有些干系?!?p> 趁著兩人轉(zhuǎn)入僧舍院中,蘇蓮子在夜色朦朧中私下了一塊裙裾包在頭上,做頭巾樣。躲著現(xiàn)在還有燈光的禪堂,悄悄從后面角門一溜煙溜出了寺院。
那毛胡子也緊緊跟在后面,所幸并沒有人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