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影一出來就四處察看,像是野獸在捍衛(wèi)自己的地盤!
“沙沙—”衣服摩擦的聲音越來越近,近了,近了……
元竹從大石頭后面露出一雙眼睛,定睛一看,眼前的這個人竟是逢祈君!
她的小徒兒!
“小君兒,可有異常?”女人的聲音飄過來,催促地問道,語氣里夾了幾分擔憂。
逢祈君目光往大石頭那邊一瞥,即刻斂回目光,一回頭,答道:“一切如常,六兒你放心?!?p> 話罷,他放緩腳步,一步一步地走回洞口。
皎皎的月光為他的背影多添了幾點瘦削的意味兒,顯得他更瘦若筆桿。
見逢祈君回去了,元竹她這才忍住沖出去的欲望,老老實實地縮在石頭腳下。
六兒?
是水六兒嗎?
她記得,百里長卿曾經(jīng)告訴她……
“我們這次下界的任務(wù)是找回北海水君的六女兒——水六兒,你切不可只顧貪玩而忘正事?!?p> 蛟身,北?!?p> 應(yīng)該是她,沒錯!
水六兒??!
元竹細細地回想,這才確定了剛剛祈君口中那個叫六兒的人乃是北海水六兒!
是她們這次下界必要帶回去的人!
她剛要起身,想把這個消息帶回去告訴百里長卿。
后來她轉(zhuǎn)念又想,百里長卿現(xiàn)在在睡覺,不便打擾,要不讓她再看看里面狀況如何再回去和他細作打算?
想來倒也不錯,總不能讓她空手白跑就一趟兒吧?
倘若她多帶點消息回去,萬一凌霄一高興多告訴她一些速速成仙的法子呢?這也不是不可能的……
元竹一想到這里,樂呵呵地呆在石頭腳下。
萬事俱備,只欠一陣東風送她進去……
過了一會兒,周遭一片寂靜,間斷地傳來幾聲鳥叫獸吼借此來宣誓主權(quán)。
逢祈君這才靜下心來,從袖子里掏出一小瓶藥,用枝子綁布將藥膏挑出,半跪在水六兒跟前,為她抹藥。
瓶子里的藥膏因之前用過一點,現(xiàn)下已經(jīng)不多了。
而,她……
逢祈君將眼睛往上抬了抬,目光中帶著一絲局促。
此刻的水六兒以人身的狀態(tài)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先前的利劍扎穿了她的右腿,讓那舊傷更為雪上加霜。
剛結(jié)的舊痂已經(jīng)掙裂,像是一塊塊褐色的樹皮,吊在她的小腿上,看起來不免令人惡心可怖。
還有成川的鮮血沿著痂皮“唔楞唔楞—”地滑過她的腿,蜿蜒過銀色腳鏈,一串接一串地掉落在潮濕干冷的土地上。
她逃得極快,卻不小心在這迅速中扯壞了衣服。
她那本來長至拖地的海藍長裙此刻已是血跡斑斑,破敗不堪,腳踝處更是毫無遮擋。
水六兒的發(fā)本不是天然的直發(fā),而是帶了些卷的大波浪,那黑發(fā)散落在光滑的肩頭,更添了幾分純良的嫵媚。
這嫵媚與單純的調(diào)劑恰到好處,渾然天成!
逢祈君右手一顫,藥膏險些抹歪,他急忙收回目光,調(diào)整好聲調(diào),“姑娘,以后可不準亂來了。等你傷好后,小生親自送你離開。”
水六兒一撇嘴,俯身握住逢祈君的右手,將藥瓶猛地甩了出去,“那六兒寧愿一直都不好!”
藥瓶在骨碌碌地在地上打了幾個滾,直到磕上一塊硬石,才剎住瓶身。
一微小的“吱咔——”聲,在黑漆漆的洞里顯得格外清晰。
逢祈君長嘆一口氣,直起身子去撿藥瓶。
水六兒在他撿瓶子的間隙冷不丁地幽幽道:“小君兒,你可知道剛剛那傷我的男人是誰?”
逢祈君欲撿藥瓶的手一頓,一抿唇。
水六兒垂眼,繼續(xù)說道:“他是這仙界最尊貴的神!亦是長生山中涼華宮內(nèi)最遙不可及的白月光!”
逢祈君心下一緊,接著面上毫無波瀾地撿起藥瓶,在手心里翻來覆去地端詳著瓶身,看藥瓶是否損壞。
他的指腹緩緩地劃過瓶身的那一道裂痕。
所幸,沒有損壞;所幸,里面裝的是藥膏而不是藥粉。
水六兒見逢祈君沒有反應(yīng),百無聊賴地說著,像是在講一個冗長的故事,“他叫百里長卿,是這仙界的凌霄神尊。小君兒,你知不知道,我以前可喜歡他嘞——”
逢祈君回到水六兒身邊,按住她欲搡開他的腿,微有驚訝地回道:“那他想必是個厲害人物了。”
水六兒搖了搖頭,“不過是只尊可以供起來的大佛!可看卻不可玩。不過,小君兒,我現(xiàn)在不喜歡他了,他雖然……長得有點好看,但終究還是比不上你的!”
“小君兒,等我傷好了,我們一塊走好不好?離開這個動不動就干涸得沒魚的地方,去我的北海好不好?”
“你放心,到時候我定會娶你。為你置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事!”
“我要讓你成為這北海里最驕傲、最榮光的人類!”
逢祈君聽著水六兒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大堆,在把最后一些藥膏抹完之后,禮貌地回絕:“姑娘莫不要折煞小生,人妖有別,有些規(guī)矩是犯不得的?!?p> 逢祈君的眼前緩慢地浮現(xiàn)出一汪清泉,泉眼里的水不停地向外吐著,翻涌成雪,涌向四周……
可有些規(guī)矩,“他”是為何又破了呢?
他想不通……
水六兒一撩長裙,遮住了仍然冒著血絲的右腿,悶悶不樂地說:“你總是這樣回我,小君兒,不要叫我姑娘好不好?實在是太難聽了?!?p> “一直叫我六兒好不好?”
逢祈君沒有回她,起身坐到了一邊尚且干凈點的地上。
他眸子里的光澤宛若這洞里唯一一根燭火一般,搖搖晃晃,模糊不清,直到燭油滴完,那抹光色終將湮滅。
元竹望山洞里面沒有動靜了,弓起身子,放緩步子,隨時盯著腳下眼前的景物,唯恐驚醒一個。
她一步一挪,小心地摸索進山洞。
“嘩——”一陣風來,她用來扎起丸子頭的發(fā)帶好巧不巧地飄落在地,卷了一堆樹枝子,發(fā)出細碎的響聲。
“誰?!”水六兒警覺地睜開圓眸,環(huán)視四周。
逢祈君被水六兒的聲音驚醒,自己本是假寐,也一下子尋聲看去。
他走到水六兒跟前,遮住了大片白色月光,“六兒你先睡,不必驚慌。”
他音雖低而輕,卻是極為有力沉穩(wěn)。
水六兒腿上一陣火辣辣的痛,看著逢祈君站在她身前,擋住一切的身姿,更是滿意了幾分。
她的小君兒,她喜歡的人就應(yīng)該是這樣!
“好?!彼龖?yīng)了一聲,慢慢地虛合上眼眸。
因為白天折騰得有點多,她受傷又太重。
未過片刻,水六兒便再沉沉地入睡,睡得比之前繃緊的狀態(tài)香甜多了。
不知道在她的夢里有沒有個穿著一身喜服的新郎官兒,帶她入洞房,吹花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