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郡主府兩位主人早早起床來,董氏看著那風風火火在堂上檢查食材的女主人,仿佛看到了長公主的模樣。她不由得看走了神,淳于衍擇站到她的身后,將她喚回來:“董姨,我廷獄司必要去的,會在公主駕臨前回來。菀沉就交給你了,她很多宮中禮節(jié)不知,你既與長公主相處過,必知道得比她多些?!?p> 淳于衍擇看了看長廊上往廚房去的妻子,更加鐵了心要她成為這長京城最幸福的女子。
“這個糕點有問題,沒有甜味,這是誰做的!”藺菀沉看著自己像個家庭主婦的樣子,原來,很多桀驁不馴的事已經(jīng)被成了親后的身份改變,“不是我兇你們,今日來的人是公主殿下,她本人不是什么有架子的,但耐不住跟她一同來的嚒嚒奴才回去嚼舌根,說咱們府上怠慢了,大家懂的吧?”
幾個廚房丫頭點頭應和,知自家小郡主從來不刁鉆,這一次確實是大廚疏忽忘記了放糖。
藺菀沉也不知道是否能過了這一關,蘇莼身旁的那些烏泱烏泱的人,可一定不要太過挑剔啊。按照昨夜淳于衍擇的說法,這次出行不是莼兒的本意,那么此番前來便是官家授意,這才把自己一家從皇家別院放出來,又為何非要莼兒過來一趟呢?藺菀沉想不明白,卻知官家的算盤一定不是端著不動的。
宮墻里那邊,官家把傅公公留在了蘇莼的殿中:“六公主,請聽好這第十八條,與郡主和大公子必然保持三米遠的距離,以防不測……”好了,公公也歇歇喝口茶罷,蘇莼讓貴生上茶來。貴生看著那不怒自威的宮中老統(tǒng)領,有些不自在,手抖了一下。
傅公公看蘇莼還在,便接過茶。
貴生嘆了口氣,若今日傅公公摔茶不給好臉色,也是能理解之事。他將自己一手帶大,本以為是為自己準備來使喚的,卻被六公主不知什么法子劫胡。
按慣例,若宮中貴人出行,皆是傍晚時分,一整天的等待反而讓人焦灼。蘇莼好容易找了個借口讓一直在念“注意事項”的傅公公休了一會兒,不多時,他又負責念起來。
蘇莼盯著院中盛開的石榴花,倒是羨慕藺菀沉穿越而來的身份自由許多,真想與她一塊出去走走。傅公公也不在意公主是否走了神,貴生看著堂上嚴格要求,不由得心疼蘇莼來。
廷獄司司長已經(jīng)出行很久了,司里謠言四起,有說司長其實是被免職了的,有說司長親自去靖陵城打探林攜的消息被抓了個正著的……淳于衍擇看著堂中央已經(jīng)很久沒人主持大局的位置,心中蠢蠢欲動。
“你可愿坐在那里?”一聲從淳于衍擇的背后傳來,周圍的人似乎并沒有聽到,他甚覺好奇,轉(zhuǎn)過身去發(fā)現(xiàn)周身一片混亂白色,混沌中傳來那聲,“你可愿……坐在那廷獄司司長之位?!蹦欠置魇撬鹃L本人的聲音,淳于衍擇向那混沌去,只見模糊中,嘴角黑血的老人坐著輪椅出來,淳于衍擇看著他,越來越淡。
原來是一場夢!
正好來人傳了信,交與淳于衍擇:“大公子許是事務繁忙累著了,卑職……卑職有急事!司長大人,被發(fā)現(xiàn)于靖陵城荒郊,中了汀蘭花毒,以防毒物擴散傳染,尸體已被燒掉?!贝居谘軗褡鹕韥恚y道是司長托夢了,他怎么會中那曠世奇毒!
“此事盡快上報官家,若是司長的死與靖陵君有關,怕是這長京城也不會太平?!贝居谘軗窠K以唯一在長京城的掌使身份臨時打理廷獄司,“不必告訴其他三位暗掌使?!彼^暗掌使,是廷獄司其他三位負責密信暗報的人員,除了司內(nèi),沒有人知道他們是誰,廷獄司創(chuàng)立于官家登基時,按道理,自然是為官家做情報收集。
淳于衍擇望著司長的位置,他的欲望和司長的死契合得太高了。他甚至覺得上天在看著他,看著他丑陋自私的樣子,于是越想越惱怒,去院中尋了一馬揚鞭而去。
“菀沉?!贝居谘軗褚贿M府院中,便撞上了藺菀沉,他將自己的妻子抱在懷里,“沒事,我累了?!碧A菀沉從來沒見到過如此慌亂的淳于衍擇,他身邊發(fā)生什么事了:“是不是廷獄司事多,你忙不過來了?等今天莼兒這一關過了我一定去一趟司里,讓司長爺爺不要把那么多的事安排到你的身上?!?p> 一聽藺菀沉還不知道司長中毒而亡的消息,他心中更加壓抑,今日不能說與菀沉影響她,不能讓她在官家的人面前被抓把柄。淳于衍擇笑了笑,看著她,不知我的妻子是否愿意給夫君捶捶背。
面前的女子低了頭,輕聲說了句好。
藺菀沉也很驚訝今日的淳于衍擇吃錯了什么藥,又是擁抱,又是撒嬌,整的自己一個不善風月的人,不知如何應對,只知點頭附和。
傍晚夕陽余暉未盡,莼公主的隊列終于過來,府中人皆盛裝出席。藺菀沉戴上了許久不見的冠飾,十歲那年她頂著這冠釵進宮過生日初遇蘇莼,身邊人是稚嫩卻護著她的淳于衍擇。今日今時,冠釵還是那一副,身邊人也還是那一位。
“郡主行禮?!备倒驹谔K莼的轎攆前,微笑著示意藺菀沉做禮,“禮畢?!?p> 繁瑣的十多項禮儀完畢,蘇莼帶著烏泱泱一行人進了府院中。藺菀沉過門檻顯些絆倒,淳于衍擇幾次將她扶穩(wěn),這一次,是他們夫妻倆的考驗。蘇莼心中不悅,這繁瑣的禮儀比貴妃差不離,好好見次姐妹,傅公公還在旁邊監(jiān)督著,能說個啥。
面前是最好的朋友,身邊卻全是束住你要記得禮儀和威嚴的嚒嚒奴才,蘇莼才知道從前論文研究中封建王朝哪怕是貴族都會有的無奈與悲哀。這切身實地的感受若成研究文獻也是不錯的,可惜了一時半會兒回不去。
堂上的三人被簇擁在堂上,藺菀沉試圖支開傅公公,卻換來他一句:“郡主是覺著奴才服侍不周到,只管往官家那里稟報便是,不必變著法地支開老奴。老奴既然受官家口諭隨六公主出行,必然要周到??ぶ?、大公子,對不住了。”
“不敢,”藺菀沉卻有些生氣,不過想著熬一熬就過了,便忍了下來,此刻大鬧,莼兒不會好過的,“傅公公也用些膳食,看看我府上的吃食是否能夠格?”淳于衍擇和蘇莼聽著藺菀沉變著法地與傅公公斗氣,這才覺得輕松了許多。
那夜,蘇莼帶來的烏泱泱一行人住在了院子里,她覺得無趣早早睡下。藺菀沉和淳于衍擇躲在自己的院中不敢多言語。
昨夜的月光,今夜多了些冷漠肅殺之意,淳于衍擇把佩劍拽在了手中,那劍柄微微露出銀色如月光。
“你帶劍做什么,”藺菀沉將他拉到屋檐下,生怕屋頂坐著人看著他們,書逸離開了,她才意識到自己有多么弱小,“我總覺得今夜不太平。”淳于衍擇望著她,示意小聲講話,從袖中掏出一包藥粉:“此物是軟筋散,我將那往我藥膳下藥的舍人打暈了才截下來的?!?p> 奇了怪了,為何有人對淳于衍擇放迷藥,這府中公主尚在,怎么會有人闖得進來?!俺沁@個舍人就是公主帶來的,我的意思是,官家?guī)淼?。”淳于衍擇伏耳悄聲說,“若真是如此,怕官家是沖你而來?!?p> 藺菀沉一聽,拉著淳于衍擇坐到昨日坐過的階梯上,將他的頭掰到自己小小的肩膀上……“你快假裝被迷暈了,說不定有刺客什么的會動手,然后你再逮住他,明日我們找官家要個說法。”藺菀沉說,一臉怒氣,“你廷獄司學到的武藝可別是半吊子水準啊……”淳于衍擇萬萬想不到,這么個小小身板的人,居然敢拿自己的性命做誘餌,話說回來,這丫頭是否算完完全全信任自己了呢?
果然一刻鐘后,月色下的一陣風起,院中石榴花隨風擺動,一黑衣人執(zhí)劍直奔藺菀沉而來。淳于衍擇拔劍與他一對,不料廊中又出來一人,執(zhí)劍便對藺菀沉左肩一刺。
“臥槽,”藺菀沉喊出聲來,霎時恐懼不是第一問題,好疼好疼,她這輩子從來沒有受過超過半厘米以上的傷,什么狗劇本,但凡穿越都要來個受傷體驗的嗎,“淳于衍擇救我!”淳于衍擇見她左肩鮮血直冒,轉(zhuǎn)身將那刺客一劍砍落在地,這位顯然不如方才那位武功高強。
最先出現(xiàn)的刺客站在圍墻上,猶豫著看淳于衍擇抱起藺菀沉往屋里去。長廊下抱著藺菀沉邊喊人便安慰懷中人的人不再似少年,他從容又緊張,藺菀沉雖疼痛卻抱緊了他。那刺客后悔了,他何苦跑來見兩人生死相依。
淳于衍擇進屋前朝那圍墻瞪了一眼,那眼里的怒意,刺客從未見過。
“貴生去宮里請?zhí)t(yī)!”蘇莼趕過來時,見傅公公已在門外候著,她看著這老東西,今夜的事必然與他有關,“傅公公好清閑,出了這事竟然第一個能過來菀沉這里?”傅公公低頭行禮,不敢多語,此番,才意識到自己恐是官家的一面盾牌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