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秋雨淅淅
秋雨在夜晚淅瀝,仿佛一個傷心的孩子,哭泣著傷心了很久。天蒙蒙亮,雨就停了,風是不是地吹到臉上,似有把刀子“割”得臉疼。梓葉輕手輕腳地出了寢室,室友們都在沉睡,而她已經(jīng)踏上了前往圖書館前坪的路。地面上還是濕的,寒氣襲上全身,讓她打了一個寒顫。第一次吃了“閉門羹”,她可向之前約好的學姐告了“一狀”,這次,學姐已經(jīng)告訴了負責訓練的學長,說什么也沒有理由再“趕”她了吧。
的確,當梓葉再次與學長說明來意時,那位學長沒有了之前的嚴肅,語氣也溫柔了許多,點頭說:“可以!”之后,就開始了訓練。首先,還是跑步,之后,是一些軍訓時學的基本動作練習??蛇@次,梓葉卻怎么也“舉不起”相機,她的內(nèi)心開始抗拒與那個叫賀淵華的人有一絲一毫的關(guān)聯(lián)。最后,她索性“放棄”了拍照,只是看了看周圍濕漉漉的一切,就像那場大雨淋濕了她的青春。年輕的時候,總是為某個人花掉了很多的青春,流了最多的眼淚,但那終究不是人生的全部。天已經(jīng)亮了,看著整齊的隊伍,聽著軍訓時喊了上千遍的“1234”,梓葉不自覺的感到一陣惆悵,于是,梓葉與那個學長示意了一下,她便轉(zhuǎn)身離開了圖書館前坪。走在樟樹小路上,正準備前往食堂吃個早餐,再去上課。猛然感覺到一個人呼嘯而過,應該是在為晨跑“打卡”的人,梓葉不經(jīng)意地望前面一看,是恒子默。
梓葉才不相信什么“巧合”,恒子默若不是早就看到她,才不會從她身旁跑過?!昂阕幽 辫魅~大喊了他的名字,擲地有聲,清晰明了。其實,梓葉更愿意喊對方“子默”。一如當年,她也是這般喊的他。恒子默微微放慢了腳步,轉(zhuǎn)眼間,又提速向前。梓葉沒有絲毫猶豫,跑上前去,高中三年校運會女子三千米的亞軍,僅僅低體訓生十幾秒,要追上耗費些體力的恒子默,似乎沒有那么困難。
“你跟著我干什么!”恒子默怒了,他停下腳步斥問身旁的女生。
“你見我怎么這么大的氣!”梓葉著實被那一聲吼給嚇到了,以不變應萬變,她的聲音溫和柔軟,但眼神仍透著堅定與固執(zhí)。
稀疏的腳步,微寒的秋風,潮濕的空氣,依舊掩蓋不了彼此之間的緊張,要說意外,怕也是意料之中,恒子默側(cè)頭看了看身旁的人:這么久了,她一點兒變化都沒有,齊肩的短發(fā),高高的額頭,深色眼眸中依舊透著當年的倔強。
“沒有??!”恒子默的語氣變得柔和,仿佛再為剛才的話表示歉意,他看了看手機中“打卡”的程序,他已經(jīng)跑完了今天的內(nèi)容。他踢了踢腳,繼續(xù)走著。梓葉沒有想什么,就跟著走。
“你跟著我干什么!”恒子默著實感到“煩躁”,但又覺得是“自找的”。
“我不能跟著你呀!”梓葉并沒有“示弱”,想著要是沒有吃早飯,可以一塊兒,便問,“你吃早飯了沒?”
“吃了!”恒子默的回答倒是干脆,“我要回寢室了!”
梓葉仿佛沒有聽到一樣,繼續(xù)走著兩棟宿舍樓之間的小道,小道兩旁的草上掛滿了夜晚留下的雨水,仿佛是臉頰上未干的眼淚。風和樹葉又開始竊竊私語,討論著一些古老的故事。
恒子默見梓葉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便說:“你還想去男寢??!”
梓葉砸了咂嘴,忍住沒發(fā)脾氣,說:“送你一段路,我去吃早餐,恰巧順路?!?p> 什么叫“恰巧順路”?學校每棟宿舍樓間的小道都可以前往到達食堂。恒子默剛側(cè)頭想講什么,卻看見一個男生目瞪口呆地望著前方,梓葉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聽見恒子默和那個男生講著話。天啊,那是恒子默的室友。此時,梓葉的目光落到了前方的男生身上,那個男生露出了一抹“尷尬”的笑,而當梓葉側(cè)頭一看的時候,發(fā)現(xiàn)恒子默的表情要比那個男生尷尬上千倍。完了,這回好像有些過分了。
那個男生進了宿舍樓,避免了場面繼續(xù)尷尬下去。
“我走了!”梓葉識相地向前走,而恒子默只是點了點頭,這個場景似曾相識。只不過記憶太過久遠,讓人不知道是否真實存在過。
一連幾天,秋雨總是短短續(xù)續(xù)的,沒完沒了,像極了藕斷絲連的情感。錯付的真心該如何去收回,遲來的道歉該如何說出口?
梓葉拉上了宣傳部的另一個小干事姚雪去拍糾察隊。的確,糾察隊是代表著熱血與堅持的隊伍,風雨不改的早訓,整齊地集合,有序的隊伍。每支“小隊伍”的各自訓練,以及不時的“檢閱”,都體現(xiàn)了“糾察人”的認真。此外,加強強度的晚訓,有加速的接力跑,有來回的蛙跳,單腿跳等各種考驗耐力的“小測試”,加上日常的雙方壓腿,格斗式練習,踢腿練習,陣容強大,內(nèi)容豐富。這倒讓梓葉聯(lián)想到了考試訓練的隨堂小測,周測,月考,期中考,末考,各種“小點心”的花樣,不知當時跑了“兩千”入“糾察”的他們有什么感想。而姚雪也實在不明白,明明有很好“抓拍”功底的梓葉為什么一張也不拍。
“你光叫我來,自己卻不拍。”姚雪坐在路燈下的臺階上,說。此時,糾察隊已經(jīng)開始了跑步之旅。
“你拍的挺好的,我打打醬油就行了!”梓葉有意回避了這個問題,“上次不是聽你說,學校外面有家麻辣燙挺好吃的……”
“其實,我覺得除了糾察隊,儀仗隊也挺有代表性的,儀仗隊的那身迷彩服蠻好看的!”姚雪笑了笑,“有沒有認識的,借一下那件衣!”
梓葉用左手撓了撓左耳,說:“有倒是有,可別人不一定會借。”
姚雪用手搖了搖梓葉的胳膊,說:“幫幫忙嘛,要是推送沒有好圖片,咱們就要面臨兩千字檢討的誘惑了!”
“好吧!”梓葉點頭,“今天拍完就收工?!?p> “早就該收工了?!币ρc頭,“我有點困了,要不你拍吧,我回去先睡。”
“可以,去吧,每天拉著你看晚訓,是挺累的?!?p> “不愿驚艷時光,只愿感動自己。”糾察隊日復一日的訓練倒像極了這句話——每天的汗水,訴說著他們的青春;每天的口號,昭示著他們的自信;每天的腳印,踏出了他們的艱辛。那一晚,梓葉也選擇了離開。賭盡青春執(zhí)念,只換來了一句抱歉,如此,便只能一任時光疏淺如舊,帶來生不“付”此生情??v有奈何橋,縱有孟婆湯,也訴不盡當時的百般無奈。
“學長,可以幫我一個忙嗎?”在路燈下,梓葉問糾察隊的另一個學長,“幫我還一下錢?!?p> “可以?。 边@個學長似乎對這個每天“跟拍”的女生印象深刻,“還給誰?”
“賀淵華?!辫魅~說完,如釋重負。
“你是誰?”學長說,“我總得告訴他是誰還的?!?p> “梓葉。”
“要不,我等會兒叫他出來,你自己還?!睂W長說。
梓葉趕忙擺手,說:“不用了,學長,幫我還一下就行了。”
“多少錢?”學長接過卷成“條狀”的錢。
“兩元?!辫魅~如實回答,她不想欠對方什么,連一瓶礦泉水的錢都不想。梓葉沒有賀淵華的微信,她給賀淵華發(fā)QQ紅包,賀淵華沒有收,所以,她只有這樣還。
一滴一滴地秋雨開始下起來,打在頭發(fā)上,寒了心臟。
“兩元?”學長不禁微皺眉頭。
“嗯。”梓葉笑著點頭,笑中帶著苦澀的味道,“請學長幫忙?!?p> “梓葉給賀淵華還錢?!睂W長再一次確認。
第一次聽到這兩個名字被連到一起,梓葉竟感到分外別扭,這種感覺,就像同一爐的金屬,被分開做成了物件,再次相碰時那種陌生、反感。
“謝謝學長!”梓葉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雨雖不大,卻寒徹心骨,當她要放手成全的時候,她就知道她當年真的做錯了。她不知道賀淵華收到“兩元錢”時的感受,但她知道在這所大學第一次看見他時所遭受的失落感絕無僅有。在軍訓結(jié)束的傍晚,因鞋子不合腳而去換鞋的梓葉無意看見換鞋“長隊”前的賀淵華,梓葉給正在看手機的賀淵華發(fā)了一條消息,說自己看到他了。然而,那一刻,賀淵華的舉動讓梓葉一輩子都不會忘記——賀淵華在看到那條消息后,驚慌,趕忙放下了手機,他似乎迫不及待地想要逃離,拼命地向前,拼命地擠進室內(nèi)。梓葉痛苦地閉上了雙眼,她堆砌了無數(shù)的詞語去嘲笑她當時的心情,卻依舊無法改變她當時的憂傷——早知重逢是如此,莫如當初未相識。梓葉離開了換鞋處,聳了聳肩,很“百味”地說了句:“下次拿雙適合的鞋。”
秋雨終于消停了幾天,但天空依舊陰沉,仿佛一個郁悶的孩子。學校不準養(yǎng)狗,倒總是有貓躲藏在草叢中,或者沿著墻角走。梓葉找木樂泉借到了“迷彩衣”,也通過木樂泉更加了解了儀仗隊?!皳P我國旗,耀我儀仗”是儀仗隊不變的“信仰”,當新老隊員臂章交接完畢,他們會成為正式隊員,他們會有橄欖綠的軍裝,他們將站在鮮艷的五星紅旗下宣誓,完成蛻變!而這一切,似乎都和梓葉沒有任何關(guān)系。沒個人都有不同的選擇,恒子默選擇了國旗臺上的國旗,將國旗解開,降下,扎緊,升起;梓葉選擇了宣傳部,與圖片文字打交道。沒有人能評價哪種選擇會更好,也當然無法評價,當年是誰辜負了誰,又是誰傷害了誰。在儀仗隊的訓練場上,每一位隊員感受到的是純粹、純凈,不帶一絲利益的成功,那種酸痛之后的堅持又何嘗不值得驕傲呢?《天安門國旗護衛(wèi)隊隊歌》是他們每周一升完旗必唱的歌,如歌詞那般“迎著東方的晨曦,懷著赤忱的情誼……”儀仗隊對國旗的熱愛高于一切。每次訓練結(jié)束時喊的口號,更是讓人感到“威風凜凜”——“揚我國旗,耀我儀仗,疾風勁草,據(jù)義履方,氣吞虹霓,鳳褚龍翔”?;蛟S,刮目相看便是如此。
晚上十點多,梓葉正在寢室的桌子上修改部門的推送文章,從樓層外傳來了儀仗隊收訓時唱的歌,歌聲洪亮有聲,響徹云霄。
“哪里來的歌?”貝琪問。
“儀仗隊!”梓葉說完,便起身向門外走,“我出去一下?!?p> 極快的速度下了樓,開宿舍門,穿過小道,來到路燈明亮的大道,快步趕上前面的隊伍。梓葉問隊伍旁的一個儀仗隊的學長:“學長,你們這是干什么?”
儀仗隊的學長感到突兀,他都不知道這個女生是怎么冒出來的,但這并無傷大雅。學長回答:“回去啊,唱歌回宿舍?!?p> 的確,隊伍的人越來越少,而梓葉記得,恒子默的宿舍就在前面。一聲“報告”,又有兩個人離開了隊伍,梓葉看見了其中一個是恒子默,她便趕快向前走。天空莫名下起了小雨,微風微恙,梓葉不禁咳嗽了幾下,風雖寒,風雖冷,腳步卻未停。恒子默和那個男生說著什么,便笑了笑,頭一扭,看到了身后的梓葉,笑容瞬間凝固。這場雨下得正是時候,恒子默的心正被這雨滴得雜亂無章。
“恒子默,我有話對你說!”梓葉說這話的時候,已快到男宿舍門口。
“我要回去洗澡了!”恒子默此時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逃避”,其實,他完全可以進去的,那樣子說的清楚的和說不清楚的都會說不清楚,然后,沒有了然后。
“我有事情講!”梓葉的態(tài)度堅決,以她的性格,他不留下,她不會離開半步。
雨沒有變大,只是稍稍弄濕了臉龐,頭發(fā),衣服。風一吹,感覺到冷。梓葉看了一下手機的時間,她的推送文章只改到三分之一,而交稿時間為今晚,但她仍然放下手機,說:“兩分鐘!”
與恒子默一同走的男生,見此情況,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呆呆地站在原地,等待雨何時下得大一些。
“你先回去吧!”恒子默對那個男生說。
梓葉輕嘆一口氣,說:“你能和我好好說話嗎?”
恒子默沒有回答,他的眉頭苦皺著,心里早已是千般滋味。他不知道梓葉一而再再而三地踏入他的生命,究竟是為何。深情必須交付給深情才行,而他們,終究只是青春的一場玩笑,既已錯過,談何珍惜。
“我開門見山,我知道我之前做了一些事情,說了一些話傷害到你?!辫魅~輕抿嘴唇,她在試圖用最佳措辭表達最佳意圖。
“沒有,我都忘了!”恒子默說的很“淡然”,而梓葉知道他曾經(jīng)有多疼。
“我能理解,你對我所做的所有,但我知道,哪怕你有錯,到后來,都是我引起的。”梓葉停頓了一下,她看到了對方深深陷入回憶的樣子,“我當年,不應該因為我朋友說了什么,不應該為了賀淵華而選擇傷害你,我現(xiàn)在向你道歉,‘對不起’!”
“沒關(guān)系!”梓葉的話剛了,恒子默立馬說出了這三個字。
目瞪口呆,出乎意料,梓葉醞釀了很久的話,在說出口的那一刻,輕而易舉地就換來了原諒。到底是從未記恨,還是選擇原諒。雨下得有些大了,梓葉的咳嗽有些厲害,她用左手遮住嘴,向另一邊微彎腰。
“下雨了,快回去吧!”恒子默感受到心跳的劇烈顫動,剛剛發(fā)生的一切都令人恍惚,他不想再去面對種種往事。
“你能再叫我一聲嗎?”梓葉在恒子默快要進宿舍門的時候問。
短短的幾秒,恒子默僵硬地站在門外,說:“不能!”
“為什么?”梓葉問。
“不想!”恒子默說完便走進了宿舍。
雨開始變大,走在小道上,梓葉低頭說:“你還是沒有原諒我!”那場雨來得纏綿,離開太過困難,原諒亦如此。正如,那場青春,做了一場夢……
原諒,還是,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