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氏的悲慘遭遇聽得大家很是郁悶。
歸海光雖然感嘆于軒轅氏的恨毒，宗政氏的深明大義，可他不明白，為什么一段往事可以同時讓車上另外三個人陷入到旁人根本不敢觸碰的沉默里去。
獨孤楓雪自不用說了。埋藏在心里十幾年的困惑今天終于有了答案——一人一念，造就了今日。要消化這些信息，她需要時間。
衍宿……歸海光知道，宗政氏的往事讓衍宿想起了那個他不應該再去惦記的人——宗政萬劫。他的沉默，歸海光也能理解。正所謂情傷難愈。
可執(zhí)劍……歸海光忍不住回頭看了看車尾。只看見執(zhí)劍的腿隨著車子的顛簸一上一下的擺動著。執(zhí)劍平時話雖然不多，但他的氣場總給人一種平和寧靜的感覺。可今天，歸海光感覺鋒芒在背。
“執(zhí)劍?！睔w海光忍不住喊了一聲。
“在。”執(zhí)劍立刻給了回應。那鋒芒畢露的氣息一下收斂了。
“要不要找個地方休息下？”歸海光看了一眼衍宿。
話題結束到現(xiàn)在，衍宿就一直這樣面無表情地靠著門框坐著。他眼里全是藏不住的悲傷，這種悲傷只有在他思念一個人的時候才會表露出來。再這么下去，誰知道會不會有引得衍宿情緒奔潰。
情緒奔潰后的衍宿很難哄……如果不讓他使點小性子，做點小小的報復，恐怕這股氣一時半會兒消不下去。而四個人里，最有可能成為衍宿撒氣對象的人就是歸海光。歸海光清楚自己“處境”，所以，得在衍宿奔潰之前，把他從不良情緒里拉出來。
“我餓了?！豹毠聴餮┞帐捌鹱约旱谋瘋?。今日之后，“身不由己”這四個字在她字典里的含義又被刷新了。只是她疑惑真的有那么多的“身不由己”嗎？
“那好，找個地方休息下?！瘪R不停息的跑了大半天了，也需要休息休息。執(zhí)劍應允了。
半柱香之后，馬車在一股路邊的清泉眼前停下了。
在車上坐了大半天，所有人的骨頭都坐疼了。歸海光和獨孤楓雪年輕，更是受不住這樣的磋磨，車還沒停穩(wěn)，兩人就迫不及待地跳下了馬車。
執(zhí)劍下了車，活動了下筋骨，就直奔衍宿而去了。
衍宿還坐在車上，垂著眸子，深陷回憶中。一陣清風吹過，掀起了玉蘭色的廣袖。袖子下，衍宿手腕上的舊傷痕已經(jīng)被他自己揉搓得淤青了。
執(zhí)劍嚇了一跳，連忙按住了衍宿還在不停揉搓傷口的另一只手?！把芩蓿 眻?zhí)劍輕輕地拍了下衍宿的臉。
衍宿的神思這才從回憶里跳了出來。
“你看你！皮都要揉破了！”執(zhí)劍撥開衍宿不安地手，輕聲責備道：“你跟著我，不會有事的。誰也傷不了你！”
衍宿抬頭看著執(zhí)劍，問：“我又不能永遠跟著你，遲早要回無業(yè)山的……”
“那是你的家，你不回去還能去哪里？你娘親還在無業(yè)山不是嗎？你不回去她怕是天天惦記著你?！眻?zhí)劍輕輕吹著衍宿手腕上的傷，說：“等戾天之亂了結了，我就陪你回無業(yè)山。他們要是再敢對你不敬，我平了無業(yè)山！”
衍宿聽執(zhí)劍這么說，“噗嗤”笑了起來。他撥開執(zhí)劍的手，說：“怕你到時候沒這個膽子。”衍宿深深地吸了口氣，問執(zhí)劍：“如果蒼離國亡了，你準備怎么安置獨孤楓雪？”
這個問題很現(xiàn)實。
衍宿伸了伸已經(jīng)坐僵了的背，說：“她的去向怕是還得看戾天去向才能定吧？”昨晚，執(zhí)劍哄獨孤楓雪時的那些話聽起來不過修一座院子那么簡單?？蛇@世上，到底哪里才是能讓獨孤楓雪安身立命的樂園?！澳闳粢阉偷綗o業(yè)山定居，我便……不回去了。她跟我扯上什么關系的話，對她不好?！?p> “別提那些舊事。你沒錯！你和萬劫誰都沒錯！”執(zhí)劍把車從馬背上卸了下來。
執(zhí)劍卸馬，被獨孤楓雪看見了。獨孤楓雪連忙跑過來，要從執(zhí)劍的手里接過韁繩。“你有傷，我來！”
執(zhí)劍愣了下，抬手指了指旁邊不遠處，說：“有你喜歡吃的?！?p> 獨孤楓雪順著執(zhí)劍值得方向看去。一片綠色中跳出了一樹櫻桃紅。
“櫻桃？”獨孤楓雪眼睛亮了。已經(jīng)初夏，早就過了櫻桃成熟季。
執(zhí)劍笑著對獨孤楓雪說：“山上氣溫比山下冷，所以櫻桃也比山下晚熟。你跟歸海負責去摘櫻桃去。我去遛馬?！?p> 歸海光看了看長在峭壁上的櫻桃樹。峭壁刀削一般。他轉(zhuǎn)身對獨孤楓雪說：“別指望了，這峭壁連猴子都爬不上去。要是猴子能爬上去，這么紅的櫻桃還能給你留著？”他舔了舔嘴，一臉可惜地看著那一樹紅透了的櫻桃。紅成那樣一定很甜。
櫻桃樹橫生在峭壁上，樹冠支出峭壁很遠。有些已經(jīng)熟爛了的果子落在樹下的草叢里。歸海光饞了，在地上的爛果子里找了幾顆勉強能吃的塞進了嘴里。果然好甜！嘗到了甜頭，歸海光越發(fā)不甘心了。
望著頭頂十幾米外一樹美食，歸海光心有不甘。他瞅了瞅馬車，算了算自己的身高。貌似馬車加上自己的身高依舊差很遠。
獨孤楓雪則不聲不響地站在一旁觀察著櫻桃樹。
執(zhí)劍牽了馬，勾著衍宿的肩往泉眼走去。飲了馬，執(zhí)劍便讓馬自己去吃草了。他同衍宿并肩坐在泉水邊。望著櫻桃樹下的嘴饞的兩人，執(zhí)劍說：“不管結果如何，我總是要把你和楓雪安頓好的。世上又不只有無業(yè)山可以去?！?p> 衍宿淡淡一笑，反問執(zhí)劍：“你覺得這天底下哪里能容得下我和楓雪？如果不是龍陽一事，我現(xiàn)在可是伊耆氏家主。伊耆氏里我醫(yī)術最高。我的身份一旦暴露，就會成為世人爭奪的資源。我這樣的……誰又愿意……護著？不都嫌我腌臜嗎？”
“我沒嫌棄過你！”執(zhí)劍更正了衍宿的說法，“我護著你！兄弟一場，我不會讓他們再傷害你了！”
“你……算了吧?！毖芩掭p錘了下執(zhí)劍的胳膊，說：“你還有你的路要走。命中注定的……”他攏手望著正在樹下鋪門簾的獨孤楓雪，說：“她也一樣。說是想要跳出命運的安排，可她還是不是跟你一樣，命運早就被綁住了，一番掙扎到最后，還不是白費心機。這事情，你比誰都清楚?！?p> 執(zhí)劍淡淡一笑，說：“不掙扎下，怎么知道掙扎是無用的？好了……你也別自怨自艾了。把過去的事情放下，無業(yè)山的那些人不值得你念念不忘。”
衍宿輕輕地點了點頭。專心地看著樹下兩人打櫻桃?！耙灰胰蛶退麄?？”櫻桃樹很高，不是靈道無能的人能輕易征服的。